“好了好了,別看了。”對於黎原崇的自戀,季蔚禾又是覺得好笑又是覺得無語,他從沙發上不情不願的爬起來,一隻腳直接跨過茶幾,費力的把電視關了,這才從一旁拿起一本厚厚的黑色筆記本,隨便翻了幾頁,淡淡道:“你先坐下來,我大概和你說一下你的治療方案的事情。”


    黎原崇:感謝上帝,你終於想起來要治療我了……


    “我不知道以前我師父是怎麽治療你的,但是既然現在我是你的醫生,我會采取我的治療方法。不過我在這個專業涉獵還未深,所以有沒有效果,還得過一段時間才能看出來。”季蔚禾低著頭隨意的翻著手上的筆記,他做了很多很多的功課,隻是關於黎原崇的病因,他還沒有弄清楚。


    “黎原崇,關於你小時候被綁架的事情,能和我說說嗎?”


    他原本並不想問這個問題,黎原崇變成今天這個樣子和當年的事情是脫不開關係的,這麽直接的問,很可能會把他直接弄崩潰掉,不過,黎家留給他的時間不多,唐生那邊的調查還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結果,他隻能冒險。


    黎原崇顯然楞了一下,瞳孔明顯的縮了縮,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一層霧氣在漆黑的眼底上下浮沉,半晌,他迴答:“你弄錯了,醫生,我沒有被綁架過。”


    “不可能啊,你明明被……”季蔚禾詫異,話說道一般突然頓住了。


    或許他真的不該提到這個話題吧,黎原崇的表情可不像是什麽都沒發生過的樣子啊,黎原崇為什麽要隱瞞他小時候經曆的事情呢,他十二歲年少的記憶裏,在那個遙遠的異國,他究竟經曆過什麽?


    “你有辦法醫治好我嗎?”他頓了一下,“你師父他對我,在治療這一方麵,好像並不怎麽上心。”黎原崇的眼中忽的閃了絲痛苦。


    季蔚禾沒理解他話裏的意思,轉過頭看他,“暫時有一些想法,你聽說過恐懼療法嗎?”


    “恐懼療法?”


    季蔚禾雙手交握,想了想開口說:“人們之所以會出現不同的心理障礙,大多都是由於一個誘因,而在各種各樣的誘因裏,恐懼占了百分之七十以上,心理有障礙的人大都會害怕某種事物。比如遭遇家暴的少女會害怕體格健碩的男人,落水的人再也不敢靠近湖邊,經曆過車禍的人出門不願意再坐車……諸如此類等等的恐懼實際上就是造成心理障礙的罪魁禍首,如果真的想要完全迴到正常的一個狀態,這層恐懼就必須要克服。”


    恐懼療法是他大學期間最主要的研究方向,他已經在那上麵花費了整整四年的時光了,隻是大學的導師卻不看好這種療法,他覺得讓患者直接接觸內心的害怕之物隻會給患者帶來的更大的傷害,因為學校裏大多數的老師並不同意,他的恐怖療法也就一直沒有得到臨床的試驗,所以,季蔚禾也沒有十足的把我,他會在黎原崇身上發生效果。


    “你是第一個嚐試這種療法的病人,所以……”


    季蔚禾並不打算向黎原崇隱瞞,作為一名醫生,對病人坦誠是他的職業操守。


    “這麽說我不就和小白鼠一樣嗎?”黎原崇顯然沒理解到季蔚禾的意思,直接打斷他:“醫生是在拿我當試驗品?”


    季蔚禾一愣,這家夥,腦迴路還真是挺奇特,可是他又沒辦法去反駁,畢竟,這家夥說的的確是事實啊。


    這他媽就有點尷尬了,季蔚禾露了絲傻傻的笑,“怎麽能叫小白鼠呢,新領域總要有人去嚐試的嘛,你看神農,不也是嚐了那麽多藥草,才給後人留下來那麽多珍貴的草藥……”


    “神農嚐了什麽草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最後他因為嚐草被毒死了。”黎原崇冷冷冰冰:“作為在新領域探索的第一人,他掛了。”


    季蔚禾:“我是醫生你是醫生?你這麽牛逼怎麽不去治治自己的病呢?!”


    許是感受到了季蔚禾的不悅,黎原崇適時的閉上了嘴巴,將滿肚子古今中外搜羅來的各類“棒打出頭鳥”的例子咽了迴去,舉起雙手表示自己的妥協:“好好好,你是醫生,我全聽你的,我全程配合你可以吧?”


    季蔚禾白他一眼,“你看起來很有意見的樣子。”


    “沒。”黎原崇笑得眉眼彎彎,他屬於很生冷的那一型男人,可笑起來卻意外的好看,“我這個人從來都沒意見的。”


    有意見你也不會說出來,你隻會暗搓搓的搞破壞!挖人牆角!捅人刀子!嘿,妖孽的男人!


    季蔚禾在心裏瘋狂的吐槽,幽怨的眼神盯著黎原崇死死的看,幾乎要把他看穿了,黎原崇雖然病著,但腦袋很靈光,看到了季蔚禾的表情就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於是丟下一句“我去洗澡”便撤了。


    收拾完了自己,季蔚禾才終於得空躺倒在床上好好休息,手機上,洛林的熊貓頭像依舊可愛呆萌,可季蔚禾卻隱隱的覺得,有一些事情已經在不知不覺的發生了改變。


    比如他和黎原崇,比如他和洛林……


    他心中有絲疲敝,翻過身,手肘撐在軟軟的床上,洛林是他最信任的人,他記得在他初來這個城市的時候,樓下住著一個酒鬼,喝醉了酒就到處打人,都已經是警局的常客了,初來乍到的季蔚禾當然也沒有幸免,當天就被醉醺醺的酒鬼甩了一個狠狠的大嘴巴,他當晚就把這件事情和洛林說了,結果第二天,那個酒鬼就親自登門道歉,鼻青臉腫的,貌若豬頭。


    後來,季蔚禾才知道是洛林收拾了那個家夥,那個酒鬼至今都住在季蔚禾的樓下,即使事情已經過去那麽久了,可如今見到季蔚禾,他依舊是一副“我艸,好像見了鬼,快跑,不要迴頭”的驚悚樣子。


    發完長長的一段話,深深的疲憊感再次襲來,季蔚禾丟了手機,眼睛一閉,很快就睡著了。


    ***


    淩晨三點。


    海城西南。


    這裏是一間空下來的倉房,屋子裏沒有點燈,隻有電腦幽藍的燈光盈盈的充斥著略顯空曠的屋內。


    男人坐在電腦桌前的老板椅上,光線過於晦暗,讓人看不清他臉上的容顏,一隻半人高的箱子在他的右手邊,看不清裏麵裝的是什麽。


    “致我最好的朋友——洛林。”他的聲音嘶啞低沉,像是在玻璃上滾過的砂礫,尖銳的讀著電腦上的字,一句又一句,沙啞而刺耳:“我又從老家趕迴來了,說實話,我很擔心黎原崇,我覺得我不能把他一個人丟在這裏,告訴你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今天晚上黎原崇竟然向我表白了,太恐怖了有沒有,更恐怖的是,我竟然沒有任何反感!你知道的,我一直都喜歡男人,洛林,我覺得,我可能真的對他有感情了。”


    “啪嗒。”男人伸手直接將電腦的顯示屏關掉,整個房間瞬間陷入一片黑暗,淡淡的月光照射了進來,男人的臉頰是死一般的沉寂。


    “我陪了你十幾年……我陪了你十幾年……你竟然背叛我!”房間裏響起了陰沉詭異的笑聲,男人大手將電腦桌上的東西狠狠掃落——


    “哐當!!!”一聲,半人高的紙箱沉沉的倒下,側翻在地上,裏麵的東西全都摔了出來。


    信,一封封的信。


    黑色的信封,密密麻麻的堆積在一起,男人站在原地,月光將一張臉照的慘白嚇人。


    下一秒,他突然撲了過去,跪在地上,將滿地的信全都抱在懷裏,哆哆嗦嗦,“蔚禾,我會保護你的,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任何想要傷害你的人……我都一定為你除掉他!別怕,蔚禾,我會一直保護你的。”


    今日立秋,天氣卻絲毫沒有秋天的影子,熱的幾乎能讓季蔚禾撓牆,季蔚禾頂著一頭雜亂的黑毛從臥室裏走出來,就短短的幾步路,身體還是出了一層汗。


    “醫生,你昨晚幹嘛了?怎麽一副縱欲過度的死樣子啊。”黎原崇起的很早,看到黑眼圈甚重的季蔚禾,立刻就叫出聲。


    “縱你妹的欲啊!”季蔚禾伸手打掉黎原崇猴上來的爪子,“這屋子裏有什麽讓我縱得了的嗎?”


    黎原崇笑得很奸詐,“醫生,你知道的,很多人都把我當作性幻想的對象。”沒錯,他就是這麽低調奢華有內涵,隻怪自己太優秀。


    “有沒有把你當作性幻想對象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自戀兩個字怎麽寫,要不要我教你啊?”季蔚禾翻了個大大的白眼,“黎原崇,自戀是病,得治。”


    黎原崇一臉的無辜,“所以這不是你應該做的嗎?你是醫生,怪我了?”


    季蔚禾大腦一蒙,得,又被這家夥繞進去了!


    “別廢話了,下去把車開出來,我馬上下去,我聯係了一個很有名的心理老師,他今天會來協助我,去晚了不合適,人家會發飆的。”


    季蔚禾說的那個心理老師名叫做陳淮,是季蔚禾大學裏的一顆性格頑劣的魔頭,性格那叫一個奇葩,上課上到一半經常會用各種理由開溜走人,他不開心的時候會讓所有人不開心,開心的時候會讓所有人更不開心,還曾在開學典禮上搶過校長大人的話筒痛罵,可憐五十多歲的老校長被他罵的麵紅耳赤,彎腰連連,讓底下一群新生徹底傻了眼。


    陳淮是季蔚禾大學的老古董,也是那裏的一個招牌,就算這個男人性格惡劣到了極致,大學方麵還是像捧金子一般哄著養著,學生也不例外,一屆又一屆的學生秉承著“陳淮虐我千百遍,我待陳淮如初戀”的口號,擠破了頭也要往陳淮的課堂裏鑽。


    可就這麽一個在心理研究與治療有著深刻造詣的男人,卻拒絕為任何一個病人醫治,據傳言,在他年少最風華年貌之時,曾因為他的治療失誤害死了一個女孩,自那之後,他便從前線退居到教育事業,不再插手任何的實例治療。


    季蔚禾有絲莫名的驕傲,他竟然能把這個大魔頭請過來協助自己,靠的就是自己絕世無雙的智慧與才能……好吧,實在是編不下去了。


    陳淮能來是因為季蔚禾的師傅江建,據說陳淮和江建是從小玩到大的好友,季蔚禾作為江建的關門弟子,理所應當的也受到了來自陳淮的諸多照顧。


    季蔚禾帶著黎原崇迴到自己診室的時候,就看見了千百年難遇的奇景。


    小小的診室擠滿了人,大到院長副院長,小到幫工全都跑來看熱鬧,人群的正中央坐著一個兩鬢有些蒼白的長者,五十歲出頭,端著杯熱騰騰的茶,看起來格外的精神。


    “陳老師,久仰大名,我是隔壁303診室的,不知道待會兒能不能請你過去,我有幾個問題想要和你探討探討。”


    “陳老師,你是不是餓了?”


    “陳老師喝咖啡嗎?”


    各種寒暄客套的話語,像插了翅膀一樣飛出來,黎原崇嘴角微微一抽,微微偏頭看著自己的醫生,戲謔:“醫生,我覺得你在你們醫院的團寵地位要不保了。”


    季蔚禾沒理他,推開人群走了進去:“陳老師是我請來的客人啊,我有正事要談,都出去都出去。”


    人群立馬抱怨喋喋:“小季,你也太小氣了啊,我們和陳老師多說幾句話怎麽了?”


    “就是就是啊,你認識陳老師怎麽都不和我們說的啊,我要是知道,早就把陳老師請來了。”


    “陳老師,我那裏有上好的龍井,要去嗎?”女醫生一臉的恭敬,仰望大神一般。


    陳淮起身立刻就要走,“去,怎麽不去?”


    季蔚禾簡直要瘋了,拉著陳淮的胳膊,忍住不發飆,“陳老師!你別忘了正事啊,結束後,我給您買一盒龍井,你看怎麽樣?”


    “柴燒鐵觀音。”陳淮把臉轉過來:“一百克。”


    季蔚禾不了解茶,但他知道陳淮說出來的絕對不會是什麽便宜的東西,心裏還是止不住猶豫了一下。


    “別那麽小氣,我知道你們這一行可以賺很多。”陳淮咧嘴一笑,他老的不成樣子了,常年抽著煙,牙齒發黃,也不等季蔚禾同意,便揮手把滿屋的人往外趕,等看到黎原崇時,他像是看見了不得了的東西一樣,退後了一步:“你就是來看病的?”


    黎原崇沒迴答他,他下意識的往季蔚禾那裏靠,季蔚禾趕忙走過去,像介紹鄰居家的傻兒子一樣,在黎原崇的屁股上拍了好幾下,“陳老師,他就是我說的那個患者黎原崇,您應該聽說過他的,他在我師傅手下也治療過。”


    黎原崇眉頭微微一皺,這小子,怎麽對他的身體這麽感興趣!上次偷摸就不說了,現在還光明正大的摸他的……臀大肌……


    好吧,雖然他也不吃虧。摸就摸吧,晚上他要十倍奉還!


    “江建那個老頭子也不怎麽行嘛。”陳淮捏著他的紫砂茶壺,一撇嘴:“爛攤子丟到你手裏了?瞧瞧他幹的什麽破事哦,江建,他就是個渣!他和我一樣,都他媽是個渣!”


    “陳老師?”季蔚禾皺眉:“您在說什麽呢?”


    陳淮愣了一下,眼神有些飄忽,“說吧,你想讓我幫你什麽,你是知道我的,我從來不插手治療的事情。”


    季蔚禾“哦”了一聲,指了指黎原崇:“老師,我在大學期間曾經提出一項研究方案,叫做恐懼療法,我聽師父說,您以前也有研究過這種做法,所以今天我想請你在旁邊協助我……”


    “恐懼療法?”陳淮的聲音陡然抬高,很是激動,“那是什麽狗屁不通的方法!別瞎掰了!這種方法怎麽可以放在治療中!”


    “可是我聽說您以前發表過論文,說這種方法很好非常具有……”


    “放屁!”陳淮手中的紫砂壺啪嘰一聲甩在地上,幾步走上前,看著季蔚禾,“你知道那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以前二十多年前的事情!算的了什麽,事實證明那是錯的!你讓你的病人再去感受一次痛苦,萬一出事了怎麽辦!”


    季蔚禾忽的沉默了,陳淮沒有說錯,這是他最擔心的,他見過黎原崇看見大火時的樣子,那個暴風雨的夜晚,他站在冰涼的池水中,如一隻沒有靈魂的木偶,空洞而麻木,仿佛被整個世界背叛。


    可是他好不甘心,他真的想要試一試,這種想法甚至讓他忽略了一切的後果,如今被陳淮這麽一點,他才忽然發覺自己到底有多自私,治療黎原崇不是他的目的,他心中想要的,是證明恐懼療法的作用。


    手心不自覺的出了一層汗水,他略無奈的抱歉一笑,“你說的對,我的確是太心急了,沒考慮這麽多,我……”


    “沒關係,我願意試一試。”黎原崇在一旁忽的說了一句,一時間讓季蔚禾和陳淮都愣住了。


    黎原崇衝著季蔚禾輕鬆的笑,“即使當小白鼠也沒關係的。”他走到陳淮身邊,彎腰把地上的茶壺碎片一塊一塊的撿起來,“反正現在也沒別的辦法不是嗎?如果怕出事的話,就簽合同,所有後果由我黎原崇一個人來承擔。”


    他直起身子,盯著手心的紫砂碎片,抬起送到陳淮眼前,“你要帶迴去做個紀念嗎?”


    “滾!”陳淮退後一步,厭惡的撇開視線,皺眉罵了一聲,“一個一個都不要命了,瘋子,一群瘋子!”


    黎原崇手舉得很高卻也很穩,固執的不肯退一步,季蔚禾去拉他,“你別胡鬧了,黎原崇。”


    黎原崇一歪腦袋,手一鬆,紫砂壺碎片“嘩啦啦”的重新滾在地上,讓季蔚禾幾乎要吐血,大哥你是真沒看見垃圾桶嗎?


    “到底還治不治了?”黎原崇走到屋子裏的治療床上,連鞋子都沒脫便躺了上去,“再說下去,天都快黑了。”


    季蔚禾愣了一下,目光在他和陳淮之間微微轉了轉,忽的定住,變得無比堅定起來:“老師,我想試一下。”


    陳淮這下沒再反對,他隻是站在遠處,背脊挺的直直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他本來就是高瘦的身材,上了年紀後更像是一根脆弱的竹竿,隨時給人會倒下去的錯覺。


    季蔚禾沒再猶豫,直接走過去,將床搖高,讓黎原崇躺著,可以看到前方的大大的投影屏幕。他走過去,把投影拉下來,調好距離和方向,說,“待會兒我會放一些圖片和視頻,可能會讓你不舒服,你要是撐不住,就和我說,我會立刻停下來的。”


    黎原崇雙手交握在胸前,什麽話也沒說,隻是輕輕點了點頭,示意他可以開始。


    季蔚禾走到牆邊,伸手將燈關了,夏日的早晨,陽光明亮的刺人眼睛,關了燈的房間依舊敞亮的很,陳淮順手將身後的窗簾拉上,遮住最後一絲射進來的陽光。幫季蔚禾不是他的本意,他已經記不得那是多久之前,他也和季蔚禾一眼,站在這間小小的診室,看著病人,自從那件事發生後,他的人生隻剩下了課堂,學生,無聊的人生以及無聊的時光。


    季蔚禾走到黎原崇身邊,按下手上的遙控器。


    屏幕上立刻跳出一張綁架圖,被捆綁是個孩子,滿臉驚恐無促的神情,這是季蔚禾花了不少的功夫找到的圖,為了讓黎原崇更能體會到當時最真實的感覺,他還特意找了一個年紀差不多的亞裔男孩。


    照片停留在屏幕上整整十秒,才換了另一張,因為是自動播放,季蔚禾倒也可以安心的觀察黎原崇的反應,黎原崇很安靜,屏幕的亮光照在臉上,將他的表情照的格外清晰。他像是在看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情,又像是在看戲,沒有任何情緒的波動。


    季蔚禾下意識的皺了皺眉,黎原崇對於綁架這件事好像並沒有什麽反應,他忽的想起來,黎原崇曾告訴過他,他沒被綁架的事情,難道,他說的是真的?


    隻在錯愕之中,黎原崇忽的動了一下,像是猛然驚醒的模樣,狠狠的打了個寒顫,季蔚禾先是愣了一下,趕忙把頭扭過去,投影屏幕上早已是熊熊大火的畫麵,熱烈的,裹纏著炙熱的火舌,隔著屏幕似乎都要竄出來。


    果然,還是會對這個有恐懼嗎?


    季蔚禾看向黎原崇,他已經相當痛苦了,手指死死的摳著身下的床單,下一秒便發出一聲低吼,急急的將自己的頭往薄薄的床單裏塞。


    “黎原崇!看著它!”


    季蔚禾站起身,膝蓋跪在床上,雙手扶著黎原崇的肩膀,將他避開的身子強行扭過來,“黎原崇,看著它!”


    黎原崇身子劇烈的發抖,他下意識的抱住自己的腦袋,曲起雙腿,喉嚨發出意味不明的低吼嗚咽聲,火,大火。


    如同扭曲的蛇,吞沒整個天際的大火,熱烈的,炙熱的。


    記憶的大門仿佛被緩緩打開,來自久遠的記憶深處,似乎也飄著一股嗆人的煙味,他自沉睡中蘇醒,入眼便是燃燒熱烈的火焰。他一步一步走向門口,拉著門的把手,門從外麵被鎖上,屋內隻有他一個人,窗外飄著滿天的火焰,順著窗戶如同嬰靈的爪牙,順著地毯,窗簾爬進來……


    不要,不要把他關在這裏……


    不要把他關在這裏……


    “不要……不要……”黎原崇雙手抱著膝,頭深深的垂下,身子也蜷縮成小小的一團。


    “黎原崇,把頭抬起來,你不能逃避它。”


    季蔚禾按住他的手,剛想將他把頭從胸前□□,房間的燈光卻突然亮起,緊接著便是陳淮蒼老的聲音,“夠了,就到這裏吧,蔚禾,別再難為他了。”


    季蔚禾滿身都是汗水,看了一眼低頭不停躲閃著的黎原崇,忽的把手一鬆,黎原崇立刻就從床上跳下來,拉開房門跑了出去,季蔚禾沒有去追,他隻是沉默著,許久之後,走過去,將投影儀關了收好,又把屋子裏的窗簾打開。


    “我就說這個方法行不通。”陳淮在旁邊搖頭晃腦,看著季蔚禾滿臉的失落,也沒再好意思打擊這個年輕人,“你還年輕,有的是時間慢慢探索。”


    季蔚禾把屋子裏的一切都收拾好,這才迴答:“也許你說的對,這個方法從頭到尾都是個笑話,怪不得當時所有的人都不同意,你看,我什麽都沒收獲到,還把我的病人給嚇走了,五分鍾後他要是再不迴來,我估計就得報警找人了。”


    “也不是什麽都沒收獲到。”陳淮眯眯眼,狀似一直黑肚皮的老狐狸,“黎原崇不是被綁架的嗎?可是剛剛他對綁架並沒有什麽反應不是嗎?”


    “這裏麵能有什麽破學問?”季蔚禾完全不放在心上。


    “學問大著呢!”陳淮一拍大腿,搖頭“嘖嘖”了兩聲,“這個江建教出來的弟子都什麽水平喲。這點都不懂,我看你別當醫生,來我學校聽課得了。”


    “我知道你什麽意思。”季蔚禾無奈的在心裏直歎氣,“你是想說黎原崇沒有遭遇綁架是嗎?那是不可能的,那麽多人都說黎原崇被綁架了,美國那裏也有記錄,綁架這件事情是鐵定有的。”


    “笨!蠢!”陳淮一臉嫌棄,那表情就差把“你是不是傻?”幾個大字貼在額頭上了,“我什麽時候說綁架不存在了?”


    “陳老師,你就別吊我胃口了行不行?你到底什麽意思啊?”季蔚禾心裏急的很,他還得出去找黎原崇呢,哪有那麽多時間聽這個老頑童在這裏賣關子。


    陳淮倒是不急,晃晃悠悠的走過去,把桌上的紙卷成筒狀,在季蔚禾的腦袋上敲了兩下:“我問你,黎原崇明明遭遇了綁架,還差點因此喪了命,但他對綁架這件事一點陰影都沒有,原因是什麽?”


    季蔚禾略略一思索:“可能是因為他不害怕綁架,或者說當年的綁架並沒有讓他感到危險,沒有威脅到他,他自然就不會害怕了。”


    “這就很奇怪了對吧?正常一個十一二歲的孩子,在異國他鄉,被人莫名其妙的綁了,怎麽可能不害怕?”


    季蔚禾想著想著也覺得不對勁,半晌之後,忽的開口:“如果當年綁架黎原崇的是他認識的人呢?”


    陳淮一拍大腿,“孺子可教也!”他慢悠悠的晃過來,像是知道些什麽似得神神秘秘,“不僅是認識,一個十幾歲的孩子,要想被人輕鬆帶走,那個人應該是黎原崇很信任的人。”


    陳淮說完這句話,手機就響了,電話是江建打來的,兩人在電話裏麵一頓吵,季蔚禾頭疼的厲害,實在待不下去了,隻能輕輕把門關了去找黎原崇,他情緒很不穩定,總把他放在外麵,很有可能會出大事。要是黎原崇真的出了事,估計黎家那個女人能把自己剁碎了去喂狗。


    可還沒等他走出房門,黎原崇自己就迴來了。他像隻鴕鳥,頭垂的低低的,也不看路,隻顧低頭往前走,季蔚禾看到一個保潔阿姨推著車,按照運動軌跡說什麽也要撞上去,連聲喊了幾句小心,但離得太遠,黎原崇還是“嘭咚”撞了個滿懷。


    他左腳踩右腳,摔得慘兮兮,從清潔桶裏灑落出不少的汙水,黎原崇就一屁股坐在上麵,看起來格外的狼狽。


    季蔚禾一路小跑趕過去,把黎原崇拉了起來,他滿身都是汗水,眼圈發著紅,季蔚禾不知怎麽的心裏就軟了下來,一邊替他整理衣服,一邊道歉:“對不起,我下次不會再用這個方法了。”


    “其實這個方法還挺有效果的。”黎原崇咧嘴笑的很開心,“你看我這次,都沒怎麽犯病,時間也比以前短了很多,下次還可以繼續的。”


    黎原崇的褲子濕透了,緊緊的貼在肌膚上,內裏內內的形狀都被勾勒了出來,季蔚禾隻瞥了一眼就覺得喉嚨幹澀的厲害,媽的,這個男人,實在是太撩人了。


    這樣子,是沒辦法把黎原崇帶走的,好在診室裏有一個小的儲物室,他有一些日常用的衣服就放在那裏,拉著黎原崇一路迴了診室,陳淮早就沒了影子,估摸著是被隔壁哪個姐姐拉去喝茶去了,一時半會兒也迴不來,季蔚禾趕忙鑽進儲物室,翻了半天才找了條幹淨的褲子,扔給黎原崇。


    黎原崇是多麽不拘小節的人,拿到褲子就開始脫,脫得那叫一個酣暢淋漓,錢包,皮帶,上衣,襯衫,一件件的往皮椅上丟,把正正經經的一間診室硬是掰成了酒店賓館的畫風。


    等等!你他媽不就是換條褲子嗎?脫什麽襯衫?


    季蔚禾剛剛反應過來,那邊黎原崇就已經脫得隻剩小內褲了,這還是季蔚禾第一次看到他幾乎赤果的樣子,精瘦的身材,漂亮的肌肉,流暢而有力的線條,將隱隱約約的人魚線勾勒的格外誘人。


    “這個也濕了,幹脆……全都脫了吧。”黎原崇自言自語,手指已經撫上了腰間,開始動作。


    “喂,我可沒這個給你換啊!”季蔚禾急著喊,麵紅耳赤的轉過臉去。


    黎原崇手頓在自己的腰間,半晌之後才捂住肚子笑的幾乎要打滾,“哈哈,我騙你的,醫生,你怎麽這麽好騙啊。”


    “你是不是閑的無聊!”季蔚禾扭頭瞪他,“趕快把衣服穿上,你以為你拍診所小黃片兒呢。”


    黎原崇拽著褲子走過來,看著季蔚禾滿臉的不自然,樂的直笑:“你臉紅了,醫生。”


    “廢話,我脫了你也得臉紅。”季蔚禾心裏發虛的很,嘴上依舊強硬。


    “那你就脫給我看看啊?”


    黎原崇覺得自己越發喜歡調戲自己的醫生了,季蔚禾這個男人,外表看似對誰都彬彬有禮,外人的眼中永遠都是一副和善可人的樣子,可了解他的人卻能看到隱藏在笑容下的另一層樣貌,那是危險的,戲謔的,長著獠牙,他對誰都眉眼彎彎,也就是這樣,便會給人一種很好去相處的錯覺,可隻有黎原崇知道,實際上,在季蔚禾的骨子裏,卻像是隻危險的小狼崽子,你永遠都不知道他會在什麽時候衝上來咬斷你的喉嚨。


    然而,馴服一頭野狼的成就感是黎原崇抗拒不了的,他倒是很期待,征服這個男人的成就感,究竟會有多美好。


    他開始彎腰套褲子,褲子有點小,勉勉強強伸了隻腿進去,提起來很是費勁,黎原崇歪歪倒倒,季蔚禾下意識的伸手去扶,沒想到,這個時候,陳淮突然迴來了。


    在隔壁喝完一杯茶的陳淮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見到這樣的場景——光著上身的黎原崇正扶著季蔚禾的手臂,褲子鬆鬆垮垮的卡在男人大腿處,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到離奇,怎麽看都是……萬分香豔的場景啊。


    “喲嗬,我這才走多久啊,用不用得著這麽急啊。”陳淮站在門口沒有動,在心裏吹了聲口哨,眼神很愉悅,嘖嘖嘖,果然是年輕人,體力就是不一樣,當年他和江建相愛相殺之時,也是可以大戰三百迴合的,不過,季蔚禾可是比他當年差多了。這種小身板,別說夜夜笙歌,就是半個月來一次,都夠嗆得慌。


    季蔚禾尷尬的推開黎原崇,後者則默默的轉過身,深深的吸了口氣,把略小的褲子提上。


    他身材這麽好,才不給這個糟老頭子看呢。


    季蔚禾有點窘迫,知道這個誤會他是解釋不清了,於是也就放棄了再去討論這個話題,“陳老師,今天謝謝你來幫我。”


    “嗬嗬,這麽快就趕我走?我是耽誤你好事了還是怎麽著?你個沒良心的東西,和你師父一個樣子!”陳淮拿起自己的包,不悅的看著季蔚禾和黎原崇,抬腳往外走,“要做去賓館,門外有個叫程蘭的女人,被她看到別毀了你心理醫生的名號。”


    季蔚禾一愣,程蘭?她怎麽又來了?


    吃驚歸吃驚,季蔚禾略略一猜大概也明白她來的目的肯定是為了她那個少年犯的兒子程凱,看著黎原崇穿好衣服,他才走出去。程蘭還是上一次來時的打扮,寧致中帶著絲沉重,可以看出她的心情並不好。


    她很猶豫,在診室外麵徘徊,來迴的走,眉頭鎖的死死的,表情也有些著急,一看就是找季蔚禾有事,卻又不知道在擔心什麽,遲遲不敢進去。


    謝天謝地你沒進去,不然你一定會後悔找我來疏導你兒子的。


    季蔚禾在心裏長長的舒口氣,闊步走過去,“程太太,你來這裏,是因為程凱出事了嗎?”


    程蘭看見季蔚禾眼裏明顯的一喜,愣了片刻,為難開口:“是,是為了我兒子的事情。”


    黎原崇從診所裏伸出半隻腦袋,靠在門框上,安安靜靜的聽。


    “我兒子昨天在少管所裏打人了。”程蘭眼淚“吧嗒吧嗒”的掉,“那孩子太可憐了,一個人在少管所,心裏又有那麽大的壓力,死者的家屬那邊也很難對付,昨天有別的少年犯說我兒子是殺人犯,我兒子忍不住就打了他……因為最近有減刑的政策下來,我擔心我兒子的狀態會影響到他減刑,所以醫生,你能不能再去一次?如果你不幫他,他會很難過的。”


    季蔚禾從來就不是個半途而廢的人,尤其在治療這件事情上,他更是一條心走到底,更何況之前他拿了這個女人那麽多錢,按理來說,他的確是要對程凱負責到底的。


    “好,我馬上就……”


    “他不去!”清清冷冷的聲音陡然從身後響起,黎原崇雙手插在褲兜裏,生硬的直接替季蔚禾迴絕程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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