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等夏禮堂辦好手續,輕輕鬆鬆把夏清領出派出所後,禾薇開口邀請:“夏叔,夏大哥,已經到飯點了,不介意的話,和我們一塊兒去吃火鍋怎樣?不是外麵賣的那種,是我室友和她爸自己做的,羊腿、雞肉都是農家自產自銷的,蘸醬也是自己配的。你們要是吃不慣火鍋,我給你們炒幾個家常菜也成,食材保證新鮮……”


    她剛剛和梅子通過電話了,說是要邀兩個朋友一塊兒迴去,梅子聽說夏清的事搞定得虧了這兩個人,二話不說就忙活開了。


    火鍋嘛,濃濃的大骨湯底早就備好了,半隻羊腿片成的肥羊卷裝了好幾盤,家養的小母雞做的白切雞,也是紮紮實實的兩大盤。還有老吳這個月送來的冷凍牛腱子,讓梅子帶去煮成了五香味的,切片後當冷盤再好吃不過。還有各種適合下火鍋的蔬菜、海鮮……總之,食材隻多不少。多兩個人,無非是添兩副碗筷的事。


    夏禮堂正愁沒機會讓外甥和禾薇多處處,一聽這話,哪能不樂意啊,沒等禾薇說完就爽快地點頭:“那我倆就不客氣了。”


    夏錚正要去開車,聽到他老舅狀似垂涎的應答,腳下一個踉蹌。他這個老舅喲。


    ……


    車上的時候,夏禮堂問禾薇還有沒有在陶德福那兒兼職,禾薇搖搖頭:“高中功課緊,沒精力繡,就沒再接活了。”


    夏禮堂點頭表示理解:“高考確實不容易,是該下點工夫。橫豎你有那個底子,等上了大學再好好練手,早晚能拿下高級證書。對了,我聽老陶說,老板娘要收你做徒弟?那日後多半要留在京都發展了吧?”那要不要讓他外甥轉去京都開拓事業呢?


    禾薇抿唇笑笑,沒多做解釋。


    這個消息,她也是從圓圓口裏聽說的。


    起因是喬依玲的爹喬誌達私底下在查她和圓圓的家世背景。為了震懾對方,賀遲風和顧緒商量後,對外透露了這層關係。


    她師從周悅樂。周悅樂又是毓繡閣的老板娘,意味著整個毓繡閣成了她堅實的後盾。


    再加上禾、賀兩家的幹親關係,喬誌達想要動她,得先掂量掂量自個兒的分量夠不夠重。


    可這一點。禾薇心裏清楚,夏禮堂不知道啊,以為她是真的被毓繡閣老板娘收做徒弟了。且以禾薇的手藝,日後足以堪當老板倆口子心目中的“愛徒”,這麽一來。自家外甥和她的距離,還沒縮短呢這又拉遠了。


    要不還是算了吧?


    可這麽有才華又懂事的丫頭,實在舍不得肥水外流啊……


    夏禮堂越想越鬱悶,恨鐵不成鋼地朝開車的外甥瞪了一眼。


    夏錚接收到他老舅投來的目光,無辜地摸摸鼻子。


    好在前麵就是梅記小籠,他把車子靠邊停穩,一行人還沒下車,梅子欣喜地從店裏跑出來相迎:“是不是堵車了呀?我往外張看好幾次了。”


    跟著梅子出來的賀許諾,一看到禾薇,屁顛屁顛迎上來:“姐。你沒事吧?”


    他剛到店裏,聽梅子背著她爹偷偷和他說禾薇去派出所了,差點沒把他嚇死。等梅子說完來龍去脈,才鬆了口氣。可人沒迴來,總歸還是有些擔心,為此猶豫了老半天,到底要不要向老大匯報啊。


    “我能有什麽事兒啊,倒是你,說好室內攀岩的,怎麽跑戶外去了?”禾薇看著比自己高出一個頭不止的少年。想拍他的肩還得踮腳尖。


    賀許諾咧著嘴,討好地笑著說:“室內的多沒意思啊,聽說新開的度假村有攀岩,就上那兒玩去了。我和你說哦姐,那個度假村建設得真不錯,除了攀岩,還有好多戶外的娛樂設施呢,下迴我帶你去玩啊。”


    梅子和夏清對倆姐弟的互動已經見怪不怪了,倒是對賀許諾口裏的那個新開發的度假村挺好奇的。湊過去問在哪兒、離學校遠不遠、裏頭都有什麽好玩的設施。


    “都進來聊吧,起風了,外頭冷。”梅榮新轉著輪椅,嫻熟地滑出店門,朝眾人含笑招唿。


    禾薇忙把夏禮堂舅甥倆介紹給梅榮新,又對夏禮堂說:“夏叔,梅叔是梅子的爸爸,為了照顧女兒,特地來我們學校對門開了這家小籠包店,他做的小籠包味道好極了,連影視城那邊拍戲的演員都來電話訂外賣呢,待會兒你和夏大哥一定要嚐嚐。”


    “是嗎?那我一定要多吃幾個。”夏禮堂熱情地和梅榮新握了握手,說:“老大哥,不怪我們來蹭吃蹭喝吧?”


    梅榮新打從小籠包店的生意蒸蒸日上後,整個人開朗不少,聞言,爽朗笑道:“歡迎都來不及。隻是店裏擠了些,還請兩位別介意。”


    一旁的夏錚,聽說梅子和她爹是從梅縣上來的,又看到梅榮新坐著輪椅,店裏就父女倆忙裏忙外地張羅,不由聯想到某些事,麵色有些古怪。


    夏禮堂和他想到塊兒去了,湊到外甥耳邊嘀咕:“我怎麽記得,你渣爹續娶的那個女人,也是梅縣出來的?”


    夏錚點點頭。


    不止如此,他那個名義上的後媽,十有**就是梅子的親媽,不然不會這麽巧。


    可即便如此,他沒打算挑明。


    他娘和渣爹都死了,再翻這些十幾年前的老黃曆有什麽意思。何況,人家父女也是受害者,和他、和他娘一樣,都是被拋棄的可憐人。


    隻是想到這些,夏錚不禁腦仁脹疼。


    今兒遇到的幾個人,怎麽都和他那個渣爹有關啊……


    可夏錚沒打算說,不代表夏禮堂不叨念。


    熱騰騰地火鍋開席,家釀的高粱酒你一杯我一杯地落肚,夏禮堂的話匣子打開了:


    “……老梅啊,說起來咱們還挺有淵源的哈……你看你是梅縣人,我那個混賬姐夫續娶的婆娘也是梅縣上來的,沒準兒你認識……阿錚,那不要臉的臭、臭婆娘叫、叫什麽名字來著?”


    不等夏錚使眼色,夏禮堂猛一拍額頭,想起來了,繼續往下說:“哦對!梅蘭翠!梅蘭翠嘛!這名字倒是挺文縐縐的。骨子裏十足十的賤貨哪……十年前……呃!帶了個拖油瓶住進了我外甥的家……呃!”


    夏禮堂連打了兩個酒嗝,見外甥一個勁地扯他袖子,困惑地看了他一眼,然後轉頭繼續拉著梅榮新吐槽:“……老梅你不知道啊。我起初沒那麽生氣的,因為我阿姐同我那個混賬姐夫前一年就離婚了,離婚後再娶,心裏不爽歸不爽,但還不至於恨到咬牙切齒吧……可沒想到啊沒想到……呃!那賤婆娘帶來的拖油瓶。居然是阿錚那個渣爹的種,和阿錚算是同父異母,那會兒都一歲多了,可我阿姐離婚都沒滿一年哪,你們說這都是啥子事兒啊,渣男賤女他媽的早在我阿姐離婚前就搞到一塊兒去了……”


    夏錚見梅家父女倏地僵住身子,臉色難看,忙用力地扯了他老舅一把:“咳,舅,喝酒就喝酒。提這些幹啥,都過去那麽久了……”


    “也對!”夏禮堂醉醺醺地嘿笑道,隨即仰頭長歎了一聲,繼續吐槽:“是過去的事了,老天開眼啊,你那個渣爹被判了刑,死刑,‘哢嚓’沒了……我當時著實嚇了一跳。老梅你應該聽說過這個案子吧?妙音百貨,禾家埠那邊的妙音百貨……呃!就是我那個混賬姐夫開的,可惜行不正坐不端。人品差的不行不行,最後被群眾舉報,查出行賄……呃!照道理,請托送錢惹出來的罪。不至於死刑,結果那個混賬東西不知抽了什麽風,竟然雇兇綁架,據說要是警|察慢一步,要多出好幾條人命了,夭壽哦……嘖!真是嫌他那點臭名聲還不夠臭啦……”


    這下。不止梅家父女臉色難看,禾薇也僵直了背脊,“咚”地掉了手中的筷子。


    夏錚頭疼地扶額。


    真要朝他老舅給跪了。一喝高,把兩個事全給曝了。


    這火鍋蹭的……


    早知道就不來了,不來就啥事都沒有了,如今他老舅這麽一吐槽,兩樁事勢必得解釋一下了。


    夏錚揉了揉眉心,看著舌頭打結到一個字都吐不出、最後趴倒在飯桌上唿唿大睡的老舅,真恨不得把他塞牆洞裏去。


    其他幾人,除了夏清一頭霧水、完全不在狀況,其他人都若有所思。


    “咳。”夏錚清了清嗓子,主動說:“我舅他……”


    “這麽趴著睡會著涼的,要不,扶他到我床上去吧。等他酒醒了吃點熱湯麵,再迴去也不遲。”梅榮新看了夏錚一眼,提議道。


    夏錚想了想,也成,橫豎要解釋,就讓他老舅睡得舒坦點吧。


    於是,他和賀許諾兩個,一人一邊,架起酩酊大醉的夏禮堂,送到了裏間的床上。


    迴到外間,見所有人都盯著他瞧,夏錚反倒想笑了,坐下來撈了塊快煮爛的肥羊卷,蘸醬送入嘴裏,嚼了幾口,說:“嗯,很香,不愧是小尾寒羊的肉,大家也吃,再不吃要爛了,咱們邊吃邊說吧。”


    事實上,即使他不說,梅子和她爹也已經猜得**不離十了:夏錚父親續娶的那個女人,極有可能是梅子的生母。


    畢竟,同名同姓、又出自同一個地方,還帶著一個一歲多的男娃再嫁,這天底下的巧合哪怕再多,也沒有這麽巧的事。


    夏錚的渣爹葉誌海就是已經宣告破產倒閉的妙音百貨的前老總。


    十二年前,葉誌海還在國企裏跑銷售,出差途中遭遇搶劫,身上的錢財全被搶光了,失魂落魄之際,遇上了來市裏探親結果搞丟了地址躲在公園裏嚶嚶嚶哭的梅蘭翠。


    於是,一個出力幫忙拿行李,一個出資開房間。結果梅蘭翠身上帶的錢不夠開兩個房間,天色又晚了,出去找未必能找到價錢便宜又合適的旅館,於是就開了一個房,兩人約定一個睡床、一個睡沙發。


    但畢竟是盛年男女,又懷著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惆悵之情,也不知是誰起的頭,總之,那一晚,**熊熊燃燒了一夜。


    半個月之後,梅蘭翠發現自己懷上了,不禁又驚又怕。正猶豫著要不要去市裏把孩子打掉,她丈夫出事了,嚴重車禍,雙腿下半肢都截了肢,哪怕日後安裝了假肢,也一輩子離不開輪椅了。


    更難熬的是,家裏的積蓄為丈夫看病花得瓦塔精光,一家三口,再加上肚子裏的孩子,連一日三餐都難以為繼,梅蘭翠要崩潰了,好想帶著肚子裏的孩子去投奔那個男人。


    可循著葉誌海留下的單位地址,一連寄出十幾封信都石沉大海,梅蘭翠不得不死了這條心,安胎、生產、坐月子,然後一心照顧寶貝兒子,旁的事一概不管。哪怕知道女兒好幾次累到高燒,她也不管。她總覺得,自己遲早有一天會離開這個窮困的牢籠。


    再說葉誌海,迴到禾家埠後,倒不是故意不給梅蘭翠迴信,而是沒收到。


    他那趟迴去後,因為預借差旅費被搶一事,和財務大鬧了一場,又被底下的人穿小鞋,在國企裏越做越不順心,索性辦了離職下海了。


    梅蘭翠寄去的信,起初還留在門房,時間一長,就被夾在廢報紙裏賣掉了。


    葉誌海下海初期很不順,幾乎是做什麽行當都虧。夏芸眼見著家裏的積蓄快見底,兒子升初中擇校還得掏不少錢,好聲好氣地勸丈夫要不先找個穩定的單位跑業務吧,有合適機會了再下海也不遲,可葉誌海哪裏聽得進去啊,他離職之前就想好了要大幹一場的,做妻子的這麽說,豈不是在扯他後腿嗎,當即和妻子大吵了一場。


    夏芸性子軟弱,吵歸吵,吵完了依舊給丈夫做早飯、洗衣服,盡職地演繹著賢妻良母的角色。可葉誌海卻變了,事業不順時,脾氣暴躁,事業逐漸順起來時,也天天不著家,說是要應酬。有一次,夏芸在他的襯衫領子上看到了一個疑似口紅的印痕,找他質問,他抬手就扇了夏芸一巴掌,還說什麽“老子的事,用不著你個婆娘管!”


    那一刻,夏芸寒了心,當晚,在葉誌海摔門離家後,她在客廳呆坐了一夜,第二天高燒發到41°,被兒子叫救護車送進醫院。這一病,查出了淋巴癌中晚期。(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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