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薇剛飄到院門口,就見她大哥邊接電話邊從屋裏出來,嘴裏“哦”、“哦”地應著,末了還說:“你太有心了!年年清明或冬至都來看小妹,我替小妹謝謝你……”


    禾薇囧了個囧。雖不知電話那頭的是誰,可她大哥那話說的,好似有生之年還能見到她似的。


    吐槽得正歡,院外傳來汽車駛來的聲音,她好奇地折迴來,跟在他大哥身後飄出院門。


    一輛銀灰色的輝騰駛到她家門口,緩緩地靠邊停了下來。


    車子尚未熄火,駕駛室的車窗先搖了下來,一名相貌俊逸的年輕男子從車窗裏探出頭,笑吟吟地和禾薇大哥打招唿:“大哥,又有一年沒見了,你還是老樣子啊。”


    禾薇大哥爽朗地笑著走過去:“你也沒變,還是那麽英俊瀟灑。哈哈……”


    “大哥過獎了。我今兒來得有些遲,你們應該上過山了吧?”


    “我們也才下山沒多久,我媽聽說你來了,鑽廚房給你下餃子去了。冬至吃餃子,一整個冬天都不長凍瘡……來來來,進來說話,起風了,外頭冷。吃過點心,我陪你上去看小妹。”


    男子似乎也習慣禾家的熱情了,笑應了一聲,熄火下車。進禾家之前,不忘從後備廂裏搬出了兩箱牛奶、幾件送禾父禾母吃的保健品。


    禾薇大哥堅決不肯收:“哪能年年收你的禮,我爸媽說了,你要提著東西上門,那就不讓我請你進去了。”


    男子失笑不已:“大哥,我也沒特地上街買,都是家裏現成的。牛奶是我一個遠方親戚家承包的奶場生產的,質量靠譜我才提來,給侄子、侄女們喝。這兩盒海參和燕窩,是我出差時經過名產地買的,比外頭店裏的便宜多了。你要不收,我也不好意思進屋吃餃子了。這就上山……”說罷,佯裝無奈地轉身,就要往山上走。


    “哎哎哎——你迴來!”禾薇大哥拿他沒轍,隻好由著他提禮上門,如同往年一樣,他這個守門將軍再一次守城失敗。跟在歡快往裏走的小夥子身後,止不住唏噓:“要是小妹還活著,八九已經改口喊這家夥妹夫了吧。可惜啊……”


    禾薇就站在她大哥身邊,把他小聲的嘀咕聽了個正著,驚得一個趔趄,要不是身體是虛擬狀態,怎麽摔都摔不壞、也發不出聲響,家人八成會以為院子裏鬧鬼了。


    傻眼地跟在她大哥身後進了屋子,那個年輕小夥兒已經說說笑笑地吃起她娘親手包的冬至餃。


    禾薇那個眼饞啊,真想也來一碗。可惜靈魂無法吃東西,再饞也隻能幹看。索性扭過頭,不去看碗裏熱氣騰騰的餃子,轉而打量起上她家的這個年輕男人。


    方才隻覺得這人帥,這會兒仔細看,居然有幾分眼熟。


    啊!她想起來了!


    這不是大學時和她混過同一個社團的傅辛安嗎?她記得大三那會兒,很多人都退了團,有說預先找工作的、有說去實習的,就她和他兩個,依然每周一次、雷打不動地去社團報到,然後結伴給外聯社拉來的哪家企業畫設計稿。這種活是沒有稿費的,純粹積累經驗、鍛煉自我。


    直到大四臨近畢業,她開始輾轉大大小小的人才市場,不再去社團報到,才沒再見過他。倒是接到過一次他打到宿舍的電話,說是他從別的渠道得來一張名企推薦表,讓她下樓拿。她沒好意思接受。無親無故的,憑啥受他這麽大的禮。


    一晃五年,真是物是人非啊!


    禾薇內心無比感慨。


    同時感動於偶然聚在一個社團的校友,能在她死後五年,每年都來她的家鄉給她掃墓。


    吃過餃子,傅辛安在禾薇大哥的陪伴下,上山掃墓。


    快到禾薇的墳塚時,禾薇大哥遇到同村一個比較談得來的友人,拉著他說起一個小時前,包建強他爹在村路岔口摔了個狗啃屎、膝蓋骨粉碎性骨折的事。包家這些年沒少給禾家使絆子,尤其是承包水庫的事,明裏暗裏地使了多少壞啊,因此禾薇大哥一聽,差沒笑出聲:“敢情骨折還能傳染啊。我爸摔傷了腿他也跟著受傷,陪我爸‘坐月子’呢,這禮也忒大了……”


    村民同樣要笑不笑:“村裏都在傳,說他壞事做多了遭報應。他在醫院上完石膏迴來,愣是嚷嚷著說有人陷害他、故意在他家路口埋陷阱,指揮他兒子去現場找證據。包建強在那條路上來來迴迴找了不下二十趟,都沒發現他爹說的坑,那路平整的跟水泥板似的,問附近幾家鄰居,都說沒在那個點看到有誰經過,真邪了門了……”


    禾薇在她大哥的身側吐了吐舌。幸虧她馬上把那坑給填平了,還恢複成原先的模樣,不然真會露陷。


    大概是見她大哥聊及包家的倒黴事興致不小,傅辛安便提出一個人去掃墓即可,留禾大哥繼續聊。禾薇歪著頭想了想,選擇跟傅辛安走。


    她大哥聊啥話題她清楚著咧,可傅辛安來掃墓,卻是“百年難得一遇”。這次過後,誰曉得還有沒有緣分再見。


    到了她的墳塚前,禾薇囧囧地繞著墓地溜達了一圈,再迴到墓碑前,看到傅辛安正從他帶來的背包裏,往外一樣一樣掏供品,有水果、糕點、菊花、酸奶、香燭,甚至還有一遝紙錢,什麽金錁子、銀元寶、金條、金磚……看得她直抽嘴。


    “薇薇,我又來看你了。這一年,你過得好嗎?”傅辛安依次堆好供品,點燃香燭後,半蹲在墓碑前,定定地看著黑白照片裏梳著馬尾辮、淺笑盈盈的人兒輕聲歎問,“這幾年我不止一次後悔,如果大三那年我鼓起勇氣向你表白了多好!如果你答應了我的追求,咱倆名正言順地在一起,你不會不收lk的推薦信;退一步講,你要是拒絕了我,我可能會因為自尊心受挫而遠走他鄉,劉璐也不至於朝你下黑手……”


    禾薇震驚了。


    為他話裏透露的兩點意思:一、他曾經喜歡過她,差點就找她表白了;二、劉璐——和她同窗三年的室友,竟然就是那個拋綠色大殺器的兇手。


    “……叔叔阿姨還不知道她害你的真正原因,以為真是在審判那天說的‘收被子時不小心碰翻陽台欄杆上的花盆’,要不是劉家不肯賠錢,興許坐牢都不用……但我不信,她不像是大意的人,而且曬被子的時候,誰會把花盆留在欄杆上?而且還那麽巧地砸在你身上,於是我托人在監獄裏找了個信得過的人,找機會探她口風……直到上個月,她就快刑滿釋放了才收到從監獄裏遞出來的口信,說那花盆確實是她故意扔的,因為嫉妒你和我的關係……”


    說到這裏,傅辛安抿唇頓了頓,手指微微顫著,撫上冰冷的墓碑,語氣聽上去有些哽咽:“都怪我……”


    禾薇歎了口氣。搞清楚死亡的真相,她倒覺得心裏輕泛不少。至少沒有死得不明不白。


    何況這事兒也不能怪他。女人的嫉妒心有多重,沒有比見識過宅鬥、宮鬥的她更清楚的了。


    “……你放心,雖然這個案子已經過了再審期,但因為是罪名認定不準確,隻要證據充沛,檢察院不會不提請法院重審。我不會放過害你的人,絕不……”


    傅辛安在耳邊豎起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堅定地保證。


    禾薇用力點了一下頭,無聲地道:我信你!也謝謝你!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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