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氏覺得元娘生來就是叫她頭疼的,早已及笄卻始終不肯嫁人,非得找一個合她自個兒心意的,可滿京城找下來竟是沒有一個看上眼的。就墨府這樣的人家,說起來真是有些尷尬,高不成低不就,想找個門當戶對的元娘又瞧不上眼。


    且,元娘在京中名聲並不好,素來有囂張跋扈之名,尋常人家哪能娶迴去這樣一個兒媳婦呢,怕是根本無法揉捏,這親事眼看著越來越沒著落。


    蔣氏不想逼迫得太緊,怕母女生嫌隙,又不想眼睜睜看著元娘年齡一天天大了愈發不能說親。雖說她是梅字班的頭名,可說出去,人家依然隻認可劉家姐妹,有人甚至早就將元娘拿下八個上等的事兒給忘了。蔣氏如今愁的,就是沒有人能看上自己的大閨女,卻不想還真有人惦記著這硬脾氣的姑娘。


    正如段催憶說的,隨著太子及冠年齡越來越近,京中關於太子妃人選的猜測愈演愈烈,甚至都傳到了宮裏頭。皇後喚了太子到跟前,直接問起了他的意思。


    “這麽說,母後確實鍾意白家和劉家?”太子站在皇後麵前,臉上是一片平靜,看不出深淺來。


    皇後看著自己的孩子,臉上是慈祥與驕傲的笑容,她的兒子合該選這天下最好的女孩兒。


    “鍾意是鍾意,也得問問你的意思。”


    “母後真想聽?”太子原本平淡的眼眸中泛起了亮光,許是沒想到皇後還能聽他的意思。


    “你若肯說,我自然願意聽。”哪有不願意同孩子交流的父母呢?


    太子拱手,徐徐道:“若說才華,都是好的,能進麓久書院本就是對她們的肯定。但若說到心性,怕是劉家大姑娘更大氣端莊一些。”


    “哦?白姑娘不好?”劉荷是姐姐,比妹妹劉杏沉穩端莊也是自然,但比白姑娘更好倒叫皇後好奇了,畢竟她更屬意白宜妍的。


    太子將白宜妍同宋家的牽扯說了,就連在書院裏為難林姑娘的事情也和盤托出,末了還添了一句:“若是提起其他事情,白姑娘自然是好的,隻是對於情字一事,怕是小孩子心性更重,容易被感情左右。”那樣一個原本秀外慧中的姑娘,偏偏對感情把握不住情緒。若將來做了皇後,真懷疑她能否控製住心性管理整個後宮的嬪妃。在太子看來,那樣一個女子並不適合嫁入皇家,倒是該選個一心一意待她的,否則定會鬧得雞飛狗跳。


    皇後聽了沉默半晌,最終覺得可惜。那樣一個控製不住自己的人,又怎能管理好將來的後宮呢。這麽一來,對於太後看中的劉荷,皇後也抱持了懷疑,怕是還得再等等再看看。


    “你自己呢?”皇後笑吟吟地問道,“可有屬意的姑娘?不妨說出來聽聽,若真是好的,我同你父皇說去。”但這滿京城還能有比白劉兩家更好的姑娘麽?


    皇後也隻是說說,卻不想一抹緋紅瞬間從太子的耳根紅到了脖頸。皇後大奇:“莫不是還真有看中的?”


    太子那平淡的臉終於染上了羞澀,他朝四處望了望,大宮女便心領神會地帶著其他宮女全都退了下去。在皇後迫切的目光中,太子才終於傾吐出來深埋長久的心思:“那女孩,母後也是歡喜的,就是……就是墨家大姑娘。”


    竟是元娘!皇後雖喜歡元娘,卻從未想過自己的孩兒竟會看上元娘。一時間,她蹙起了眉頭。元娘並不在她的人選裏,不外乎她的名聲,即使從前她總是縱容庇護著這姑娘,卻不代表她能接受一個有跋扈之名的一國皇後。


    “母後不滿意?”太子不安地看向皇後。


    皇後定了定神,才問道:“你怎麽會看上她了?從前也不見你們有什麽交集。”


    “有的。”太子小聲說,“交集是有的。”


    “是什麽樣的交集?”皇後越發好奇。


    “從前她剛入宮為若容伴讀那陣,我曾親眼見她為一受委屈的宮女張目。”太子眼珠子稍稍向上抬了抬,迴憶著那段往事,“當時孩兒便想,這宮裏的事情,哪是一個外臣女可以隨意插手的呢,怕是一個心思單純到極致的。卻不想嚇走了那惹事的宮女,她隨手便甩了那受委屈的宮女一巴掌,將她的不是一條條數落了下來,竟說得小宮女一邊哭一邊對她感恩戴德,否則怕是今後還要犯同樣的錯誤招別人記恨。那時孩兒便知道了,這是個明事理曉分寸的,同時也不怕得罪了人,知道什麽人是她的靠山,也知道宮裏該怎樣生存。”


    一口氣說了這些,太子頓了頓又道:“她,很好,也適合這皇宮,平常人哪能像她一樣自在呢。若她當了皇後,雖未必能做一個文靜淑雅的,但也不會在這宮裏叫人吃了。”


    從前他戀慕那女子,卻因著身份的特殊不敢表露,隻能遠遠瞧著,即使麵對麵見了也不敢多說一個字,生怕被旁人捉住一丁點兒的馬腳來。相思之苦,他從未對人講過,就是自己最貼身的人怕是都沒瞧出過她的心思。她及笄了,他歡喜,偷偷將及笄禮塞進了若容準備的匣子裏也沒叫人發現,後頭無意間見她插了那支簪子,一個人傻傻樂了許久,卻故意板著臉將視線在她發頂盤留一陣,之後就再也未見她戴過。是他心虛,不想叫若容見了問起那簪子的來曆。戴過一次,也就值了。


    如今他的東宮不得不添起新主人,若再不說,怕是真的就要錯過了,元娘年齡不小,還沒訂親隻能說是他的運氣。


    皇後聽了不由沉吟,迴想起若容同元娘交往之後的變化,也不得不承認這是個好姑娘,有擔當也有好手段,同時更不缺才華。隻是,那樣強勢的姑娘真的就適合這太子妃的位置嗎?皇後還是有些猶豫。


    然而眼下她也不想將話說死了,便含笑道:“你有心儀的姑娘,這是好事,墨家元娘自然是好姑娘,誠如你說,就是我也喜歡她。隻是她父親身份低了些,要做太子妃,怕是還不夠格。”但她絕對不會為了元娘就去求聖上給墨長風加官,那人根本不配。


    見太子臉色暗了下去,有些失落,皇後才掩著笑意繼續道:“雖然母家差了點,但她自個兒爭氣,女學第一名,怕是勉強能接受的。”


    太子眼睛重新亮起了光芒,曉得皇後這是對元娘的事上了心了,朝她深深作揖。


    “別謝我,我還得同你父皇好生商量著,你皇祖母那裏也得多說說。隻一點,若最終沒能瞧上她,你也別怪長輩們,我們總是對你好的,自然會挑對你最合適的。”


    “母後能上心,我就很感激了,哪能責怪長輩們呢。”


    “你明白就好。”


    太子滿心歡喜地離開,琢磨著該怎麽製造下一個巧遇,卻不想墨家早已鬧翻了天。


    難得書院停課,大郎留在府裏休息,沒想到家裏來了客人,還帶了位姑娘來。來人對著墨長風一口一個墨兄,叫旁人看著就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那人是誰?”墨卿硯躲在屏風後小聲問元娘,她看到大郎冷淡的臉已經有些繃不住。


    “慶陽侯,你可知道?”


    “先帝時因為保駕有功封了爵位的那位?”


    “就是他。”元娘說,“這位就是慶陽侯的表弟了,卻是個沒什麽本事的,不過捐了個官兒,平日裏也隻是點個卯,不做正事。”


    “爹爹怎麽同這樣的人來往?”


    “據說這位喜歡古玩字畫,又聽說父親一手字寫得極妙,也就熟悉起來了。”


    前頭兩個男人寒暄,後頭兩個女孩兒在咬耳朵,墨卿硯這才得知,那姑娘姓牛,閨名玉籮,今年已及笄了。


    “真新鮮,一個大老爺們帶著閨女登門,卻叫大哥在堂裏接客,反倒叫咱們姐妹迴避。”墨卿硯咬著嘴唇不滿道。


    “怕是大哥的‘好事’要近了。”


    “呸,不過是侯府的表親,又不是真的侯府,算什麽身份呢?竟然也敢肖像咱們墨家。”


    “別忘了,咱們也不過是忠信侯府的表小姐罷了。”


    “我就是看那牛姑娘不順眼。”


    牛玉籮生得挺不錯,五官小巧,身材婀娜,一雙杏花眼盈盈帶水,倒是個容易叫人憐香惜玉的。那雙眼睛頻頻打量著大郎,隻恨不得將後者看出個窟窿來,那樣大膽火熱,卻又在大郎看過來時變換了神情,顯得嬌小柔弱。


    大郎隻覺頭大,對於這樣送上門來的姑娘實在提不起興趣,家裏兩個親妹妹都是直爽的性子,這樣彎曲的心思叫他不喜。何況這是父親所謂友人的女兒,光是這一層就足夠讓他心生警惕了。


    談話說了一陣,墨長風也感受到了那姑娘對大郎的滿意,心裏一喜,便提議道:“賢弟你看,咱倆的談話終是無趣,怕是小輩們都坐不住,不如讓犬子帶路,好叫玉娘在墨府裏走動走動。”


    “使得,使得。”


    墨卿硯實在看不下去,眼看著大哥的脾氣就要發作,繞過屏風走了進來:“既然如此,不如讓三娘領著這位姐姐到處逛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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