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娘下葬後,墨卿硯的生活又迴歸原位,她自個兒掏腰包安置了阿班的家人,也算是為那日那句“不過死了個外院的小廝”而賠罪。


    她原以為生活會是平靜的,安寧的,然而這才沒多久,她就被自己親人無恥的嘴臉惡心到想吐。


    她從來沒想過,這世界上還能有這般無恥之人,當墨長風哈哈大笑地走進正屋宣布了四娘可以進入麓久書院念學時,她承認她嫉妒得發狂。


    二娘離開後,書院空出了一個位置,多少家族摩拳擦掌,偏偏這位置被四娘拿了。若四娘真有那般本事,墨卿硯也不會說什麽,但她是清楚的,四娘或許也有兩分小才,但那水平上女學,還遠遠不夠看。


    “真丟人。”墨卿硯氣得想哭,“二姐才走了一個月都不到,他就迫不及待地把四妹塞進去,就沒有想過墨家的臉麵!”她能想象得出,一旦四娘出現在書院裏,滿京城又該怎麽看待墨府了。


    “真不知道他求了誰,竟然能有如此能耐。”大郎沉聲道。


    還是元娘冷靜一些:“讓她來,我倒要看看她能混出個什麽名堂!還真是不怕死,就她那半桶水,也想取代二妹的地位。”


    這邊的人怎麽想,四娘都不關心,她現下隻有滿心的歡喜。二娘死了,她能去書院了,可以和蔡二哥朝夕相處了,真是風水輪流轉,這好運啊終於歸到了她的身上。她就不信,沒了二娘,她還拿不下蔡二哥的心。


    “這人哪,最受傷的時候也是情緒最容易被牽動的時候。”柳姨娘一邊為她縫上學用的布包,一邊教導,“蔡家二少爺如今正是情緒最不穩定之時,也是最空虛的一刻,你若能安了他的心,他的眼裏自然就會有你了。況且你是二小姐的親妹妹,總是有相似之處,說不準你就成為他的寄托了。”


    “娘是要我做那人的替身?”四娘不愛這樣的話。


    “傻孩子,你是活人,那是死人,沒有永遠的替身,隻要你本事高,蔡家二少總會瞧見你的好。你是你爹爹心中最疼愛的寶,你還怕蔡二少爺一輩子看不上你?這麽沒自信?”


    “我會的!”四娘果然被激起了好勝心。


    柳姨娘滿意地看著躊躇滿誌的四娘,若是女兒能嫁到蔡家,今後也不用愁了。蔡二郎情深意重,想來隻要娶了親,對妻子便會給予百般嗬護。


    四娘得意之餘,忍不住奚落了墨卿硯幾句,身為一個庶女她能越過了墨卿硯,簡直是讓她揚眉吐氣。她痛快地看著墨卿硯眼裏的不甘與嫉妒,大笑著上了馬車去往書院了。


    “給我一匹馬。”墨卿硯冷眼瞧著馬車離去,冷聲吩咐道。


    牽過了府裏的馬匹,墨卿硯直接一躍而上,揮動著馬鞭就疾馳了出去。春菊急地在後麵直叫喚,然而那一人一馬早就消失在了塵土之中。


    墨卿硯一個人騎馬出城,去了二娘出事的山上。因為二娘在這裏遇難,這樣的晴天裏山上竟看不見一個人。她發了瘋似的跑上山頂,站在那處懸崖邊忍不住大聲叫喚:


    “啊——啊——啊——”


    “我——不——服——”


    一想到原本屬於二娘的東西一點一點被四娘搶走,墨卿硯心裏就疼得厲害。是妒忌?是不甘?是悲傷?還是失望?她已經搞不清楚了。


    論長相,論才貌,論身手,她哪裏輸給了四娘?更何況她還有嫡出小姐的身份,可是她得到了什麽?父親的冷落,庶妹的奚落,外人的輕視。


    而更多的,是對自己不爭氣的憤怒。


    如果,如果她再努力一點,或許這時候她也在那書院裏揚眉吐氣而不是看四娘得意的眼神在眼前晃了。


    想起元娘不知不覺間成長,超出了她的想象,再看看自己這滿身的狼狽,竟有些自慚形穢了。


    “啊——啊——啊——”


    她又對著懸崖大叫,抽出雪名就在林子裏舞動了起來。鋒利的刀刃劃過一道道樹皮,枝葉被她身遭的氣流卷起,長發隨著身子舞動,衣袖翩翩,身影重重,然而毫無美感。她就像個瘋子,舉著刀胡亂劈砍,在樹幹上留下一個又一個發泄的記號。


    這個嫡小姐,做得真窩囊!


    也不知耍了多久的瘋,她才稍稍平靜了下來,看著周圍滿目狼藉,她不由苦笑。


    從前元娘和二娘都比她強,她並沒有一絲一毫的嫉妒,隻有這一次,墨長風的選擇深深傷透了她的心,讓她竟然對自己的庶妹產生一絲羨慕,羨慕她有個處處為自己著想的爹,雖然那個人也是自己的親爹。


    這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墨卿硯捂住了臉,隨後忽然攤開了掌心,睜大了眼。


    她竟然,哭了?


    咦?咦?自己為什麽要哭,真是莫名其妙啊……


    “你為什麽要哭?”溫和的男聲,帶了一絲緊張與牽掛,與墨卿硯內心的自問重合在了一起。


    她嚇得迴頭,想也不想就將雪名送了出去。竟然沒發現有人靠近,是她大意了。


    隻是一聲沉悶的響聲,隨後墨卿硯就感覺到了手中的阻力。她的刀柄被一把扇子骨擋住,沒能刺下去。而扇子背後的那雙眼睛,讓她的心開始狂跳。


    謹言!


    “怎麽是你?”意識到是蘇君慎後,她收迴了小太刀,背過身整理了一下儀容,同時猜測她方才瘋子一般的舉動被這人看到了多少。


    “怎麽就不能是我了?”蘇君慎滾著輪椅到了她身邊。


    墨卿硯張望了一下,沒看見他身邊的下人,緊著眉頭問道:“就你一個人?”


    “你還想讓多少人瞧見你那花貓似的臉蛋?”蘇君慎嘴角含笑,調皮地打趣。


    墨卿硯臉一紅,不自在地說道:“我隻是擔心你行動不便。”


    “放心,我沒你想得那麽沒用。”


    廢話,你好端端的一個人,當然不會是沒用的。


    墨卿硯不理他,準備轉身下山。然而蘇君慎並不打算就這麽放過她,他一把扯住她:“你還沒迴答我呢,你方才哭什麽?”


    自家的醜事,她當然不會對外人說,隻要這人以蘇君慎的身份露麵,她就難以有好的耐心。


    “關你什麽——”


    然而話還沒說完,她就撞見那雙明亮卻深沉的眸子,在太陽下閃著亮晶晶的光芒。那雙好看的眼裏充滿了擔憂和寵溺,一時間竟讓她無法說出不客氣的話來。


    “你影響到我看風景了。”蘇君慎一甩扇子,發出“嘩”地一聲響,不疾不徐地說道,“怎麽就不幹我的事了?”


    墨卿硯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剛才她看見的擔憂關心什麽的,絕對都是錯覺,錯覺!


    “別走!”眼見墨卿硯又不打算理他,蘇君慎急得叫道,“你舍得丟下一個腿腳不便的人在山頂?”


    墨卿硯被她逗笑了,這是裝上癮了?“你既然有本事自己上山,自然也有本事自己下山。你若是不放心,我這就下山把你的小廝叫來。”他既然坐了輪椅來,身邊就定然有服侍的。


    蘇君慎哪裏肯放她走,直接扯住了她的袖子,用力將她拉迴。然而力道沒掌握好,墨卿硯一個踉蹌,就一頭往後栽去,好巧不巧,就坐到了蘇君慎的大腿上。


    墨卿硯:“……”


    蘇君慎:“……”


    “居然對小爺投懷送抱,小爺真高興啊。”蘇君慎先是一愣,隨後壞笑道,兩隻手緊了緊,不肯放她離開。


    “放開我!”墨卿硯低吼。


    “不要。”蘇君慎眨巴著眼睛,看起來很是無辜。


    “無恥!登徒子!”


    “你這是第一天發現我的本質麽?我以為這京城兩大紈絝的名聲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


    “這是什麽值得驕傲的事情?”墨卿硯嘟著嘴喊道。


    “怎麽不驕傲?至少人家都怕我,不敢隨隨便便尋我的不是。”


    這倒是真的,不過這難道不是看在你後台硬的份上?就你眼下這形象,還不就是個任人揉搓的柔弱公子。


    “再不放開我,我動刀子了!”墨卿硯扭動著身子,偏偏對方怎麽也不放她走,臉上已經燒得發燙,她甚至能聞到蘇君慎身上似有似無的好聞味道。


    “有種你就試試。”蘇君慎卻是不怕死的樣子。


    這模樣成功激怒了墨卿硯,她不再猶豫,再次抽出雪名就朝他臉上劃去。她也不想這麽惡毒,實在是看著那張裝傻賣無辜的臉就讓她來氣。然而同剛才一樣,蘇君慎再次一揮手,用折扇擋住了來勢洶湧的一擊。


    隨後兩個人就坐在輪椅上你來我往地打了起來。距離靠得這樣近,墨卿硯反倒覺得不自在,動作都施展不起來,尤其自己還是側坐著的,扭著腰舞動這姿勢怎麽都別扭。相反,蘇君慎顯然已經將輪椅上的功夫練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一招一式可攻可擋,竟讓墨卿硯這樣近距離都拿他毫無辦法。


    好不容易得了個空掙脫了桎梏躥出幾步遠,一看到那人嘴角挑釁的笑容就熱血上頭。她今日精神本就不太好,此時再被人挑撥,隻想痛痛快快打一場。她飛起一腳就掀了輪椅,打了個措手不及。


    蘇君慎顯然沒想到墨卿硯會對他的輪椅動手,人已倒在了半空中,瞧見墨卿硯還給她一個得意的笑容,心下卻更多的是歡喜。手一撐,半空中劃了個圈兒,再一探,將輪椅扶正。等他落下來的時候,穩穩地坐在了輪椅上,倒是讓墨卿硯看了個大呆。


    趁著墨卿硯還在琢磨他剛才電光火石間的一係列動作,蘇君慎再次出手,這次用更快的速度將小姑娘拉至身邊,手一縮,人就倒在了他懷裏,聞見滿鼻子少女的馨香。


    墨卿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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