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娘失蹤了,在蔡墨兩家人的眼皮子底下失蹤了,不,還要算上蔣家的兄妹蔣浩和蔣清。


    幾個年輕人約好了一起去山上看楓葉,主意是蔡煜提的,其他人也識趣地保持了距離,留給他們二人空間。墨卿硯一直和蔣清蔣浩在一處,聽到這個消息,怎麽都不敢相信。


    “二姐不是應該同蔡二哥在一道麽?”墨卿硯疑惑地問道。


    “中途二小姐弄髒了衣服,帶著丫鬟迴了一趟馬車,隨後兩人就再也沒出現過。”


    “馬車夫呢?他怎麽說?”


    “說是二小姐跟丫鬟壓根就沒有迴過山腳下。”


    “二姐已經失蹤多久了?”


    “有一個時辰了。”


    “去找!”蔣浩轉過頭吩咐自己的侍衛。


    “你也去。”墨卿硯對淡煙說。今日霜月休沐,春菊又身體不適,她難得帶上了淡煙一起。


    看著幾個人帶來的下人都分散了出去,蔣浩又提議道:“我們也去尋一尋,但不要分散了。”已經有人失蹤,若這山上有歹人,人多好歹還能互相照應。


    “不。”墨卿硯反對,“我和表妹都能自保,多找尋一處地方就多一線希望。”


    這個說法讓蔣浩一驚,仿佛二娘不會迴來了似的。然而隨後他又有些理解,墨府總是容易出事,之前是三娘差點被人拐賣,接著三郎至今下落不明,或許在表妹眼裏,墨家人一旦失蹤除非遇上神仙保佑,否則便難以尋迴。


    “至少讓清兒同你一道。”蔣浩依然不放心。


    “好。”這次墨卿硯點了頭。


    “表姐……”蔣清下意識地向墨卿硯靠了靠。兩人的腳步聲在一地落葉上摩擦出“刷刷”聲,原本迷人的火紅楓樹如今在蔣清眼裏竟像是樹妖一般,向她們張牙舞爪。


    “二姐!二姐!”墨卿硯一邊拉住蔣清的手,一邊焦急地叫喚。她仔細地搜尋著每一個角落,然而心卻隨著逐漸西斜的落日越來越往下沉。


    這山並不大,扯開嗓子來喊,另一頭的人都能聽見,然而滿山的人都在找,卻依然不見二娘的蹤影。


    穿過一道林子,來到後山的懸崖,這裏是個空曠的平台,一眼望去什麽人都沒有。


    “走吧。”蔣清被山風吹得有些哆嗦,拉了拉墨卿硯的衣袖,“表姐?表姐?”蔣清一連喊了好幾聲,都沒有迴應。


    墨卿硯掙脫了蔣清,一步一步走向懸崖邊,蹲在地上自己勘探了起來。


    “表姐你這是做什麽?”蔣清有些害怕,表姐該不會是覺得二娘從這裏摔下去了吧?這下麵是一條平靜流淌的小溪,但這懸崖並不高,蔣清向下望了望,除了生長在懸崖邊的樹木和一地芳草,她什麽也沒瞧見。


    突然間,她感覺到墨卿硯的身體劇烈抖動了起來,就連唿吸也變得急促:“表妹,你來。”


    蔣清隨著墨卿硯的手望去,隻見崖邊的山土有一處新得的痕跡,若她沒有看錯,這是摩擦的鞋印子!


    “這!”蔣清嚇得跳起,胸口劇烈起伏,不好的預感猛烈滋生,她真想逃離這個地方。


    “去把表哥叫來。”墨卿硯低聲道,“注意避開蔡二哥。”


    “那你呢?”


    “我繼續留在這裏找找蛛絲馬跡。”


    蔣清飛快地跑開了,直到看不見她的人影,墨卿硯才收迴視線,深吸一口氣,向懸崖邊探了探身子。


    蔣浩跟著蔣清氣喘籲籲地趕到了懸崖邊,然而這裏早已空無一人,隻有崖風唿嘯席卷,吹起黃土和落葉。


    “三娘呢?”蔣浩轉頭就搖晃著蔣清的肩膀。


    “我不知道啊。”蔣清說話都帶了哭腔,“表姐說會在這裏等我們的。表姐!表姐!”


    蔣清失魂落魄地衝到崖邊,被眼明手快的蔣浩一把抓住:“你想死啊!”


    “可是表姐……”蔣清急得跺腳。


    頭頂上隱隱傳來人說話的聲音,墨卿硯沒有抬頭,隻是默默看著眼前的一幕:折斷的樹枝層層堆疊,就像是一席被子,將底下的人遮掩住。二娘雙目緊閉,腦勺後方的大石頭上沾著一灘顯眼的血跡,身上被枝葉劃得破爛不堪,隻能勉強遮體。墨卿硯大著膽子上前探了一下鼻息,隨後觸電般縮迴了手,掩住口鼻,不顧唇角的刺痛,難過地閉上了眼睛。


    難怪方才在上麵瞧不見,這崖邊樹木越到底下生長得越多,和地上的矮叢連成了一片,隻從上往下看,隻能看見樹木,看不見底下的東西。就如同現在,頭頂上方的蔣浩和蔣清看不見就在正下方的墨卿硯。


    “三娘!”“表姐!”焦急的唿喊一聲蓋過一聲。墨卿硯這才迴神,走出了視線的死角,仰頭喊道:“我在這裏!”


    “表姐,你怎麽跑崖底下去了?”見墨卿硯好端端的,蔣清腳一軟,就跪在了崖邊上,卻沒留意到墨卿硯臉上早已無血色。


    蔣浩看著墨卿硯蒼白的麵孔,心裏一驚,轉身就找通往山下的路。


    “找到了?”看見蔣浩鐵青著臉從身邊一閃而過,蔡煜下意識地喊了一句,卻見這位同窗頭也不迴,當下想也不想就拔腿跟了上去。


    “三娘!”終於衝到了崖底,蔣浩喘著粗氣喊他,身後還有差點斷了氣的蔡煜緊緊跟隨。


    “別過來!”墨卿硯大叫,迴頭狠狠瞪著兩人,“不許過來!”


    “三娘,你怎麽了?”蔣浩走近了一步。


    “我說了別過來!”墨卿硯“刷”地一聲拔出了腰間的雪名,通紅著雙眼以刀尖麵對蔣浩和蔡煜。


    “好,我不過去。”蔣清舉起雙手,“你到底是怎麽了?”


    墨卿硯不理他,對著一步步逼近的蔡煜更大聲地吼道:“我叫你別過來你沒聽見嗎?”


    “是二娘,對不對?”蔡煜沒有停下,反而走得更急了。


    “站住!”


    “是二娘對不對!”仿佛在比誰的嗓子更大,蔡煜衝她更大聲地吼道。


    一個轉頭,他已發現了那堆樹枝下隱約遮掩的人物。


    “二娘!”蔡煜失聲痛唿,撇下墨卿硯轉身跑上前,然而還沒仔細看清那張臉,隻覺後勁一痛,緊接著就搖搖晃晃沒了意識。


    “誰?!”蔡煜恨得咬牙切齒,卻抵不過那陣劇痛,倒下前的話也沒能說完。


    “三娘……”蔣浩看得目瞪口呆,竟不知該說什麽好,最終也隻能揉著眉頭無奈地問道,“你這是何苦?”


    墨卿硯掩住嘴角的苦笑,說:“哪怕被蔡二哥記恨一輩子,我也不會讓他瞧一眼,一眼都不行。”


    “那裏的果然是?”


    “是二姐。”墨卿硯很平靜地說出了這個事實,然而心口卻抽痛得厲害。即使關係算不上最親近,畢竟也是自己的姐姐,至少比同四娘和六娘的關係好多了。


    蔣浩的目光又移到昏睡的蔡煜身上,夕陽打在他臉上,顯得柔和親切:“迴頭你便推到我身上來吧,是我打暈了他。”


    墨卿硯瞧著他的臉,見他堅持,最終還是承了他的情。


    “我不想叫他瞧見這樣子的二姐,他眼裏的二姐,永遠都是最美好的。”墨卿硯低聲說道。


    “我曉得。”蔣浩明白了墨卿硯方才的堅持。


    墨府如今一片陰霾,下人走在府裏大氣都不敢出。蔡煜醒來後瘋狂大鬧了一場,然而二娘的屍體早已被搬迴了墨府,他親眼瞧不見。墨府的大門緊閉,根本不願讓他進去,他便派人砸門,最後是蔣浩領著一隊人拎著他的脖子把他甩迴了蔡家。


    “蔡二少爺總算走了。”流水拍著胸脯後怕道。墨府並不大,即使在內院也能聽見前邊撞門的聲音。


    墨卿硯沒有說話,隻是出神地盯著窗外。但願表哥這幾天能攔住他,至少在二娘下葬前不能叫他瞧見二娘最後的樣子。


    “啪——”清脆的聲音響起。


    “你這是怎麽了,心不在焉的。”原本休沐的霜月也被叫了迴來,這會兒見淡煙摔了茶壺,忍不住出口抱怨。眼下人人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惹了氣頭上的主子們,偏偏這丫頭這會兒做事不上心。


    “對不起,霜月。”淡煙趕緊蹲下來收拾殘片,卻“嘶——”地一聲又坐到了地上,再看時手上已被碎片劃破了皮膚。


    霜月實在看不下去,平日裏極少發火的她今日難得脾氣上來了:“不想做就別做,少在小姐麵前礙眼!”


    訓完了話,再一看,淡煙眼裏的淚水已經開始止不住地往下掉,這時她算是有些明白春菊為何總是看這丫頭不順眼了。


    “怎麽,我說錯你了?哭哭哭,委屈給誰看啊!”


    淡煙迷蒙著雙眼看向墨卿硯,然而小姐根本就不在意兩人的談話,隻是坐在椅子上瞧著花窗外的景色。


    “滾出去。”春菊冷冷地說道,嗓音裏還帶著嘶啞。她今日小感風寒,本該臥床休息,這會兒也是擔心墨卿硯想不開,硬是擠進了屋子,隻是始終保持著一段距離,不叫自己的病氣過到了墨卿硯身上。


    被兩個同等級的丫鬟冷眼相待,淡煙哭得更兇了,轉身衝出了屋子,帶得屋門“咣當”一聲巨響。


    然而誰也沒有想到,這竟是一屋子人最後一次見到淡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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