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下旬,鄭薈如迴了一趟c市,專程為了見幼琳才迴來的。


    她那裏有幼琳的電話號碼,但知道幼琳跟她無話可說,就算打過去,也說不了幾句。


    鄭薈如從機場出來,先迴了一趟家,在家裏待了沒多久,就讓司機開車送她去了幼琳的單位。


    車子停在單位門口,距離幼琳下班還有十幾分鍾,鄭薈如坐在車後排,耐心等著。


    司機看她心情不錯,就和她聊了幾句紱。


    這兩年鄭薈如估計是上了點年紀,為人處世作風較過去有所改變,對人謙和了不少。


    和司機說話的當兒,幼琳已經從裏麵出來了逼。


    和她一起的有兩個女同事,走路親密,看樣子是相處得不錯。


    鄭薈如臉上泛著笑意。


    等到幼琳跟那幾個女同事走近了,鄭薈如才拉開車門下車去。


    幼琳沒有注意到這邊,她站在車門前,叫了她一聲,“幼琳。”


    和袁藝一起的幼琳,聽見有人叫她,一迴頭便看見鄭薈如,她心裏一驚,眉心稍稍皺起,然後對袁藝說,“你們先走吧,我有點事。”


    袁藝不認識鄭薈如,隻打量了一下,就跟幼琳點點頭,先離開了。


    幼琳走到鄭薈如跟前,在她開口之前,鄭薈如開了車門,笑著對她說,“上車吧,送你迴去。”


    幼琳站著不動,鄭薈如看得出,她是很抵觸的。


    “媽媽有幾句話要和你說,我特意從北京迴來的。”鄭薈如手搭在車門上,看幼琳時,眼中一片溫和。


    幼琳確實不想上她的車,但猶豫片刻,還是鑽進了車裏。


    車子行駛在路上,母女二人在後排,暫時,誰都沒有先開口。


    鄭薈如臉上倒是掛著笑。


    老霍默許了幼琳和澤南的婚事,現在就隻需要等澤南和子萱辦完手續,兩人就可以結婚了,也算是了了鄭薈如一樁心事。


    這都是自己造的孽,明明幾年前幼琳就可以和澤南結婚的,要不是因為她,要不是因為子慎和子萱兄妹二人太自私,他們倆又怎麽會拖到現在呢。


    鄭薈如一想到這些,心裏不是不難受。


    她轉頭看著幼林,而幼琳,分明就和她無話可說,低著頭一直在看手機。


    她清了下嗓子,柔聲叫她,“幼琳。”


    幼琳微微抬頭,把視線轉到她臉上。


    “我迴來呢,是想和你說,你叔叔,他已經同意你和澤南在一起了。”


    鄭薈如平靜的開口,說完,微微歎了歎氣,“你叔叔他也不是真的鐵石心腸,澤南畢竟是他兒子,是自己兒子,就一定會為他好。”


    說到這裏她停了一下,看著幼琳清澈的雙眸,笑了,“但是現在,澤南為了你,兵都不當了,你叔叔又跟他生上氣了。”


    “……”


    幼琳一知半解的,眨眨眼,過了好一陣才說,“他也沒和我說這些,就說很快就要迴來了,我還以為他隻是申請調動。”


    鄭薈如搖頭,有些無奈的摁了摁眉心,垂眼道,“我你是媽,我當然希望你丈夫天天都陪在你身邊。”


    幼琳聽著,沒吭聲。


    “但是站在一個軍人的立場,如果因為妻子懷孕就要退伍,這實在不是什麽負責任的行為,所以你叔叔很生氣。”


    鄭薈如擰著眉心,像是沉思了很久,這才又看著幼琳說,“以我對澤南的了解,他應該不完全是因為你懷孕才退伍的,是不是,他媽媽給他施壓了?”


    “我不知道。”


    幼琳想起,上次溫明珠確實說過類似的話,她不喜歡澤南當兵,她想讓澤南到公司去,如此想來,澤南在這個時候退伍也極有可能是因為自己母親。


    “迴頭我問問他。”幼琳對鄭薈如說。


    鄭薈如笑了,“我也管不著他,平時我們連話都很少說,但這種事情他也該和他父親多溝通,不能自己一個人就做決定了。他自己是知道的,前途大好,明年就升大校了,他父親雖然明裏不說,但私底下是為自己有一個這樣的兒子感到驕傲的,澤南也的確很爭氣,在事業上沒讓他父親失望過。”


    她停了下來,在幼琳專注的目光中。


    “幼琳,媽說兩句,你也別生氣。”


    “你講。”


    鄭薈如歎了口氣,接著又道,“說實話呢,因為你,澤南跟他父親吵了不少架,現在已經涉及到了他的事業前途,所以有時候你叔叔不同意你們兩個在一起,媽也理解,澤南以前從不這樣,可現在,或多或少也有些不理智吧。”


    她看見幼琳眼中神色暗了不少,趕緊握住她的手,覺得自己又多嘴了,後悔得要死,“對不起,媽不是那個意思。”


    “你說得對。”


    幼琳也自責,她也不是不知道,就是


    tang從澤南被他爸調去四川這半年,父子兩人經常都是爭鋒相對。他爸給他做好的職業規劃,他不要;給他找的相親對象,他不要。老年人其實沒有太多奢望了,就一心想著子女過得好,日子過得好,事業發展得好,為子女考慮的每一步,都是深思熟慮,可澤南,到底還是讓他失望了吧。


    幼琳不習慣被鄭薈如拉著手,跟她相處,不如和溫明珠在一起親熱。


    大概,心裏始終是有陰影的吧,這個女人,在她那麽小的時候就離開她了,那麽狠心扔下自己的女兒,就為了自己的榮華富貴。


    幼琳暫時收起自己這些陰暗心理,同時也縮迴自己的手。


    她對鄭薈如說,“我一個女人,我除了做好自己的工作,剩餘時間隻需要照顧好家人,男人事業上的事情我也不便多說。不管澤南跟他父親是不是因為我才鬧得不和,但是,澤南是退伍也好,還是繼續留在部隊,我也不能要求他聽我的,這是女人對男人的尊重吧,就好像,他同樣也尊重我的工作一樣。”


    幼琳的話在理,鄭薈如聽了點點頭。


    車子已經開到鑼鍋巷巷口,司機問鄭薈如,是不是要開進去。


    鄭薈如剛想說往裏麵開,就被幼琳阻止了,“就在這裏下車吧,我走進去。”


    她這話的意思,就是不要鄭薈如跟她一起迴家了。


    鄭薈如明知道會是這樣一種狀況,但是,心裏還是很難受的。


    她讓司機停了車。


    幼琳下車,她在位置上坐了一陣,也打開車門跟著下了車去。


    “小遠放學了嗎?”


    無話可說的時候,她顯得,那麽局促,在幼琳淡然目光的注視下,她的視線,有些閃躲。


    鄭薈如怕自己女兒,這種心理,有點類似於霍澤南在麵對小遠時候的那種心理。


    因為霍澤南愧對自己兒子,覺得孩子從小就沒在自己身邊,自己沒盡到當父親的責任,所以虧欠,所以小遠對他冷漠,他會自卑,會心虛。


    鄭薈如對幼琳,也有一部分跟霍澤南相似的困惑,以及心理負擔,但她和霍澤南又有一部分是不一樣的,畢竟她是親手拋棄幼琳,而霍澤南從來沒有拋棄過小遠。


    鄭薈如就是怕幼琳,那種又愛又怕的感覺讓她在幼琳麵前時,就有點坐立難安。


    “小遠這個時候已經放學了,他姥爺去接他。”


    幼琳迴答了她。


    母女兩個,在這巷口站著。這個時候下班的經過的人過,買菜經過的人也多,一輛部隊牌照的車子停在這裏,很是吸引人的注意。


    那些人都看著幼琳和鄭薈如,鄭薈如一身貴氣,自然會有很多人打量她。幼琳從那些人眼中看到了羨慕,以及仰望。


    “哦……”


    鄭薈如雙手握在一起,垂眼,沒再看幼琳了。


    但兩個人就站在那裏,幼琳見她也沒有要走的意思,自己自然是不好立馬轉身就走。


    但真的,也沒什麽好說的。


    就好像幾輩子不見麵的親戚,突然見麵,也不可能那麽熱絡。


    幼琳就算想和她稍微親密一點,但又覺得那樣顯得太刻意,自己也受不了。


    “我得先迴去了。”幼琳對她說。


    “好。”


    她點點頭,又看幼琳。


    幼琳見她欲言又止的樣子,想了想,又道,“我爸一會兒迴來了,我怕,到時候……”


    “我明白,明白。”


    鄭薈如有些尷尬的笑笑,往身後退了兩步,手搭在車門上準備離開了。


    就在這個時候,她的眼角不經意的瞥見,在距離車尾不遠的地方,有個中年男人,正牽著一個小男孩,站在那裏。


    ……


    ……


    三十幾年前,鄭薈如隻不過是桐溪縣城人民醫院一個小護士。


    長得漂亮,追求的人自然就多,但她隻對醫院那個年輕的園丁情有獨鍾。


    一開始鄭薈如並不是追求物質的女人,和童偉民從戀愛到結婚,他們也是同過甘苦的,然而就在他們結婚的第二年,鄭薈如的父母雙雙下崗,母親又得了重病,生活的重擔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正好那一年c市第一人民醫院公招,鄭薈如憑自己的能力考進去了,也就是那一年,她認識了在醫院靜養的霍舒城。


    往事如過眼雲煙,故人再見麵,不甚唏噓。


    時至今日,昔日的小護士已經成為了眾人仰視的將軍夫人,而童偉民,依舊還是那個雙手長滿老繭的園丁。


    他站在鄭薈如麵前,一個是高貴優雅的美婦人,一個卻是穿著樸素的中年男人,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有人把這兩個人聯想為夫妻,但他們,確實做過夫妻。


    小遠牽著姥爺的手,禮貌的和鄭薈如打招唿,叫她,“霍奶奶好。”


    在大人麵對麵不知道該如


    何開口說第一句話的時候,小遠心裏其實在思考。


    這個霍奶奶,她是霍澤南的媽,那我是不是應該叫她奶奶啊?那陸家那個奶奶又是怎麽迴事?為什麽霍澤南要叫她是媽?


    小遠覺得大人的世界好複雜,他絞盡腦汁都想不通。


    鄭薈如臉上的表情有些僵掉,倒是童偉民,見了她,依舊是一副淡然的表情,他甚至是麵帶微笑的,看著她。


    想說一句很多年不見,但鄭薈如開不了口,喉中哽了雞蛋一般。


    她的手停頓在車門上,看著童偉民和小遠,走近了。


    小遠很禮貌,叫了一聲霍奶奶之後就去牽著幼琳了。


    小遠在和幼琳說學校的事,說了很多,但鄭薈如一句都沒聽進去,視線一直停在童偉民身上。


    不管兩個大人在想什麽,幼琳這會兒有點沉重。


    她一直不太願意父親見鄭薈如,她並沒有把她父親想得那麽豁達,總覺得不見麵總要比見麵好。


    事實上,童偉民這個人,心態比誰都好。


    他主動叫鄭薈如,對她說,“你還是老樣子,看起來一點沒變。”


    鄭薈如笑起來,除了眼角多了皺紋,她的模樣,還真是和以前一樣,很漂亮。


    現如今童偉民早已看開,人到中年,已然不會去想愛或不愛,生命裏存在過的人,她過得好,那就好。


    “你好像有變一點。”鄭薈如說。


    他嗯了一聲,樂嗬嗬的點頭,“是啊,我老了。”


    小遠在那頭叫姥爺。


    小遠出校門就說餓了,要快迴家吃飯。


    今晚吃胡蘿卜燒牛肉,是小遠喜歡的菜,聽姥爺說吃這個,路上就流口水了。


    童偉民看向小遠那頭,然後微笑著對鄭薈如說,“我們要迴去了。”


    鄭薈如點頭,“好。”


    兩人相視一笑,末了,童偉民跟她擦肩而過,走到小遠那邊,牽著小遠先行一步了。


    幼琳還站在那裏,看了鄭薈如一陣,又走過來,“我爸現在挺好的,你也別自責。”


    鄭薈如轉過了身去,像是在擦拭眼角。


    “最近在談戀愛,做義工認識的阿姨,挺不錯的。”幼琳又說。


    “是該,有個人在身邊。”


    “你快迴去吧,我也得走了。”


    幼琳最後說了一句,又最後看了她一眼,轉身離開。


    鄭薈如在她走後,站在原地望著那個方向很久,直到身上泛起寒意,這才轉身上車。


    ……


    ……


    迴到家裏,幼琳進廚房幫忙。


    她其實是想看童偉民有沒有什麽情緒變化,然而並沒有。


    “幼琳,平時還是要跟你媽多交流,她也老了,也需要子女噓寒問暖。”童偉民對她說。


    幼琳哦了一聲。


    見她有點漫不經心,童偉民皺眉瞧著她,“上一輩的事,子女就不要管父母對錯了,她是你媽媽,你要是對她不聞不問,你就是沒有良心,別人也會說我童偉民沒有教好女兒,知道嗎?”


    她點點頭。拿起一片生黃瓜塞進嘴裏,然後就跟父親說去外麵了。


    童偉民的目光跟著她,“幼琳,爸爸說的話你放心上,你也是當媽的人了,你想想萬一小遠不認你……”


    幼琳停下腳步轉迴身,“爸,小遠怎麽會不認我?我又沒有拋棄他。”


    “幼琳啊。”


    “我明白,你說的我都懂。”


    幼琳歎氣,又走迴去,雙手挽著她的胳膊,“爸,我也沒有不搭理她,但是我跟她,幾十年都沒有過交流,你現在要我突然就跟她那麽好,那不現實,我也做不來。”


    想了一下,又對他說,“順其自然吧,不要勉強我。”


    童偉民看了她好一會兒,然後點頭,悶悶的嗯了一聲。


    他轉頭繼續切菜,幼琳看著他,起了逗他的念頭。


    “噯爸,你還喜歡她嗎?”


    “……”


    老男人一臉見鬼的表情望著她,“幼琳,你拿你爸開玩笑像什麽話!”


    幼琳嗬嗬笑了兩聲,抱著他胳膊抱得更緊了,“還是說,現在跟宋阿姨處得挺好的,上心了,就不再惦記她了?”


    “爸可不像你和澤南那麽長情,分開了就分開了,哪能分開那麽多年還想著對方?”


    他笑著,捏了女兒下巴,“你們很不現實,從實際出發,爸是不讚同你們這麽折騰的。”


    晚上小遠在家寫作業,幼琳看電視,童偉民七點鍾就出去打羽毛球了。


    他和宋娟有約,元旦要參加市裏舉行的羽毛球比賽,男女對打,他們倆一組,最近勤奮練習。


    宋娟今年四十五了,很不錯的一個女人,在銀行工作,早年離異,有個兒


    子在國外念書,如今單身,和童偉民是在社區當義工的時候認識的。


    童偉民比她大了有十來歲,但她不在乎對方年紀,覺得相處得來就可以繼續交往。


    主要是童偉民這個人脾氣挺好,別看他平時沉默寡言,其實對待女人很有一手,讓女人很容易掉進溫柔漩渦。


    交往了有好幾個月了,宋娟很喜歡他,經常帶他去見自己朋友,還給他買穿的用的,兩個人儼然二十幾歲小情侶。


    但童偉民從不帶她迴家,覺得自己女兒和外孫在家裏,不方便。


    偶爾不迴家,也是去宋娟那裏,五十幾歲的人了,迎來了愛情的第二春,也是不容易。


    幼琳覺得他爸最近怎麽這麽搔,笑起來能醉死人,直到那天洗衣服時從他褲兜裏掉出來一個沒開封的避.孕.套……


    然後幼琳一想到這個就要笑,走路笑,上班笑,上洗手間的時候也莫名其妙發笑。


    談戀愛的人啊,就是不一樣。


    她挺感謝宋阿姨的,讓她爸獲得了新生一般,人也年輕了不少。


    ……


    ……


    元旦節前,霍澤南迴來了。


    節前幼琳最後一天上班,男人直接把車開到她單位,還在上次那個地方停的車,等她出來。


    他提前了一些到的,停好車後抽了根煙過過癮,然後打電話給幼琳,說他迴來了,在她單位外麵等她。


    幼琳最近像是掉進了蜜糖罐子,分分鍾都在甜蜜,霍澤南給她打個電話,她能在心頭開心好久。


    霍澤南換車了,幼琳從人行道那頭過來,一眼就看見他開的保時捷,還是跑車。


    她有愣一下,在和他四目交接的時候。


    霍澤南已經不是以前那個霍澤南了,西裝革履,眉峰尖銳,鋒芒流露,現在他都開上豪車了,不久的將來,一定是住豪宅,出入高檔奢華的場所,身邊美人如雲,穿梭在名利場,聲色場……幼琳開腦洞的時間,已經走到了他的車前。


    “你走路還要走神?”


    霍澤南皺眉彈了一下她的額頭,跟著就笑,高大身影貼近她,將她拉進懷裏摟了一下。


    幼琳雙手垂在兩側,還沒反應過來。


    周邊路過的人,都在看,香車美人,年輕的男人,年輕的女人,當街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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