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琳垂眸,唇邊帶笑,卻不知道如何接話。


    就是覺得欠了那一家人,欠了諶子慎,也欠了他的父母。


    “子慎那邊安排好了,我和你爸……和你叔叔就要過去了,以後見不到你們母子二人,心裏肯定是要想念的。”


    沈君儀低頭歎了歎氣,輕輕搖頭,“不過也好,子慎他父親也該退下來了,與其看他和那些人鬥得你死我活整夜整夜的失眠,倒不如帶他離開這裏去過幾天安靜日子。”


    幼琳點頭,“那樣也挺好的。”岑


    沈君儀抬頭看她,望著她微笑,笑容裏都是長輩對晚輩的寵溺,“幼琳啊,你說,你和我們子慎,是徹底不可能了麽?”


    “阿姨……歡”


    “罷了,罷了,”


    沈君儀握著幼琳的手,輕拍著她的手背,“你不喜歡阿姨問,阿姨不問就是了。”


    幼琳勾唇,臉上都是釋然的笑。


    等到沈君儀又把視線轉到小遠那頭去了,幼琳才開口對她說,“阿姨,子慎身邊有人,您不要擔心他。”


    ……


    ……


    九月初,小遠開學了。


    這學期是小遠上小學的第一學期,霍澤南很重視,在幼琳不知情的情況下,他迴了一趟c市。


    自從上次那通電話之後,他就沒有再聯係幼琳,幼琳大概也知道他心裏頭不痛快,沒有打給他。


    霍澤南在飛機上想,現在諶家每一個人都平安無事,幼琳心事已了,那是不是就可以不再和他鬧矛盾了?


    小遠開學第一天,是幼琳送他去學校的。


    能進這間學校的小孩,身份背景都不同於常人,小遠上什麽學校是霍舒城安排的,幼琳也沒費什麽心思,她隻管照顧好孩子就行。


    這天上午八點二十,幼琳將小遠送到校門口就和他說再見了,她站在那裏和小遠揮手,小遠一步三迴頭的跟媽咪說再見,霍澤南在車裏,手裏拿著一根煙,看著不遠處那一大一小,已經坐了很久了。


    他是頭天晚上迴來的,沒有告訴幼琳,是因為顧簡一幫人知道他迴來就把他約去喝酒了,一撥人散了的時候也都淩晨兩點了。


    待小遠背著書包進去了,幼琳這才轉身,準備出去搭地鐵去單位。


    剛走了幾步,身後就有車在鳴笛,幼琳停下腳步,她很確定,這鳴笛聲是衝著她來的。


    於是她轉身,看見了台階下停著的那輛車,以及車裏的男人。


    霍澤南沒下車來,他黑黑的眸子望著幼琳,他自認為這種情況下幼琳應該自覺朝他走過去並上車的。


    然而,幼琳沒有按常理出牌,人是走過去了,卻沒有上他的車。


    她站在車外麵,透過車窗看裏麵的人,稍稍彎了腰,問他,“你什麽時候迴來的?”


    霍澤南拿煙的手一頓,用一種很陌生的眼神看她。


    幾個月不見,見了他她非但沒有表現出很驚喜,反倒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她的反應讓他心裏很受傷。


    “昨晚。”


    他又抽了口煙,迴答她。


    “哦。”


    幼琳點點頭,算是了然了。


    她指了指街對麵,對他說,“那,我先去搭地鐵了,趕著去單位呢。”


    “你什麽意思?”


    煙霧中,男人低垂著眼眸淡淡的問了一句,幼琳沒有迴答,片刻後他抬眼瞧她,“我出現在你麵前,你就這反應?”


    幼琳眨了下眼,反問,“我該有什麽反應?”


    霍澤南不可置信的望著她,在她這話裏有點找不著北的感覺,過了好一陣,他像是跟她妥協了,他說,“行了,之前我態度有問題,我道歉,行嗎?”


    “你說哪一件事?”


    “你覺得是哪一件事?”


    他蹙起眉,一副很惱火的表情,幼琳卻笑著點點頭,“子慎跟他爸媽現在平安無事,可能是好人有好報吧,這樣的結果我很安心。”


    他將煙頭扔進了路邊的垃圾桶,再看幼琳時,沉聲問道,“除了這件事,你就沒有別的要和我談?”


    “小遠順利入學,迴頭我打電話謝謝你爸。”


    “沒了嗎?”


    “沒了。”


    他靠在車座上好整以暇看著幼琳,手臂搭在車窗上,隔著不遠的距離,他卻從幼琳眼裏看到疏離。


    他不知道自己在哪方麵讓她不滿意了,三個多月沒迴來,一迴來她就這態度?


    “上車。”他說。


    “不了,我搭地鐵……”


    “我在你麵前你跟我說你搭地鐵?”


    霍澤南不知道怎麽就突然沒控製住自己的情緒,口氣很衝,他這麽一吼,吼得幼琳怔在原地好半天沒再吭聲。


    幼琳站在車前,上車也不是,走也不是,她垂著眼,像是無話可說的樣


    tang子。霍澤南看她不是很願意和自己溝通,又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抽空大老遠的飛迴來,男人的委屈隻能壓在心裏,除此之外又能如何?


    “上車。”他又說了一遍。


    幼琳沒動。


    幼琳的無動於衷是真的激怒了他,但是看看這周圍,不時的有學生和學生家長經過,他也不想在這裏和她吵。


    “你要我怎麽樣呢?”


    他是泄氣了,是輸給她了,他望著上方深深唿了口氣,再轉過臉來看著她,“我迴來,就為了見你,就為了看看孩子,幼琳,你對我有意見你直說,不要拿這臉對著我,我受不了這個。”


    幼琳專注的目光終於轉到他臉上,看了他很久,她開口,“不是去相親了嗎?”


    “……”


    霍澤南原本蘊著無奈的黑眸裏神色起了變化,他愣了一下,然後語氣不大好的問幼琳,“你哪隻眼睛看見我去相親的?!”


    “隔著大半個中國,我就是想看見也看不見。”


    幼琳說完就準備走了,在她轉身的時候,車裏的人叫她,“霍舒城找過你是嗎。”


    他叫他父親霍舒城,這讓幼琳有些不能適應。


    但他這話不是在問她,他是很肯定他父親找過她。


    幼琳背對著他沒有迴答,他已經從車上下來,緩緩地走到了她身邊。


    他沒有穿軍裝,白襯衫黑西褲總是能在斂去他作為軍人才有的威嚴之後,襯出他的優雅和高貴,他和幼琳站在一起,他的襯衫袖子貼著幼琳的胳膊,離得那麽近,她能聞到他身上屬於他的獨特味道,清新的,好聞的,一股子成熟男人味。


    “不管遇到什麽樣的狀況,我從來沒有動搖過要和你在一起的決心,但是你,你永遠都在信別人,不信我,你覺得這對我公平嗎?”


    他在說這話時,眼睛一直落在幼琳光潔白皙的後頸上,他一開口,幼琳就抬起頭來看他。


    和他四目相對,這才意識到他的眼中都是疲憊——他趕著迴來,都沒有休息好麽?


    幼琳想張口說一句什麽,霍澤南卻雙手塞進褲兜無奈的笑了笑,搖頭,“算了,我也挺累的,倒不如真如他的願去跟人相親,皆大歡喜。”


    男人說完之後就轉身去前麵上車了,幼琳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看他開車離開,那一刻,仿佛是被整個世界孤立起來了。


    半個小時後迴到單位。


    從大門進去,一路上見了同事都點頭微笑打招唿,天知道幼琳根本就笑不出來。


    看樣子霍澤南是根本沒有去相親,霍舒城騙了她,她竟然蠢得就相信了。


    想起剛才霍澤南滿臉的失望,幼琳心裏非常難受,他是得有多受傷才會把她扔在路上自己就走了的?


    幼琳心不在焉的過了一天,這一整天她一直打他的電話,他根本就沒接。


    下午一離開單位她就去湖邊的老宅子找霍澤南,可她撲了個空,哪裏有他的影子,整幢大宅子裏唯一鮮活的生命就隻有水族箱裏的那些熱帶魚。


    她不知道霍澤南是不是已經迴四川了,她不確定,但此時又很想見他。


    她先迴了趟軍區大院,見了容嬸,容嬸說澤南根本沒迴來過,之後她又像是鬼迷心竅一般去了顧簡的會所。


    “那個,顧哥,見到澤南了嗎?”


    顧簡見了幼琳自然是很驚訝的,雖然在這之前已經知道了那兩個人的關係,但幼琳這樣正大光明來找人,他還是有些不習慣的。


    顧簡如實交代,“昨晚他跟我們幾個一起喝酒,喝到淩晨吧我就讓人送他迴去了,他惦記著第二天早上要去學校看他兒子——他沒去學校嗎?”


    幼琳眼睛紅了,搖了搖頭,“去了,又走了。”


    顧簡有點不明白,蹙眉抱著雙臂看她,看了好一陣才低聲問,“吵架啦?”


    幼琳咬唇,沒有吭聲。


    “哎,一看就是吵架了。”


    顧簡抬手拍拍幼琳的肩膀,歎氣道,“他說迴來這趟時間有點趕,你到處沒找著人,我看,估計是已經迴去了吧。”


    見幼琳悶在那裏一直沒聲兒,顧簡看出她這會兒有點低落,便安慰她說,“他那個人氣性不大的,迴頭好好哄一哄就沒事了。”


    “謝謝顧哥,打擾你了。”


    從顧簡會所離開後,幼琳就迴家了。


    路上她試探著再給霍澤南打電話,依舊是無人接聽。


    她想大概這次是真的傷到他了。


    ……


    ……


    九月中旬,諶子萱帶宜甄去舊金山國際機場接父母。


    人頭攢動,隔著很遠的距離,諶子萱看見她大哥高大的身影從通道那頭出來,他推著行李車,爸媽就在他身後。


    家人平安無恙,諶子萱臉上露出笑容。


    然後就在她牽著宜甄要


    迎上去的時候,胸口倏然一疼,那種疼痛讓她站在原地就動不了了,眼前一黑,在宜甄驚慌喊著“媽媽”的時候昏倒在地。


    一個小時後的醫院。


    急診室門口,安靜的過道上,諶家一家人守候在此,諶子萱在搶救。


    來醫院的路上,宜甄哭著說媽媽早上都還好好的,還說接到姥姥姥爺晚上就可以帶她去外麵中國餐廳吃飯了……沈君儀一直低著頭,掩藏著情緒,整個人卻是頻臨崩潰的狀態,一旦子萱那頭有什麽風吹草動,她一定是繃不住的。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急診室的門關著,燈亮著,一家人的心都懸在嗓子眼落不下來。


    終於等到那扇門開了,醫生出來,用英文和他們溝通,“病人現在情況很不好,她懷孕了,但她的心髒是絕對負荷不了的,現在必須要有人來做決定,要不要這個孩子。”


    沈君儀雙手掩麵,大概是在哭,諶啟良摟住她的肩膀,突如其來的嚴重情況讓人有些措手不及,他揪緊眉心看向了諶子慎。


    諶子慎臉色也很差,擔心子萱是一迴事,長途跋涉十幾個鍾頭的飛機他已經很疲倦了——他沒有迴應父親的眼神,徑直看向醫生,也就隻斟酌了幾秒鍾,他對醫生說,“孩子不要。”


    ……


    ……


    九月十七日下午五點三十,幼琳從單位出來就看見了等在門口的陸彥均。


    他換了車,不是之前那輛蘭博基尼,這次開的黃色保時捷跑車,顏色依然是那麽搔包。


    富家子弟永遠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生人勿近的高冷模樣,不過在幼琳麵前,陸彥均向來是謙和有禮的,因為這個女人是他嫂子。


    “彥均?你特意來找我嗎?”


    幼琳走上去笑著叫他,看了一眼他身後那車,又說,“新車不錯。”


    陸彥均勾唇淺笑,點了點頭。


    他轉身開了車門,對幼琳說,“約了愷悅和許樵吃飯,想著很久沒見你了,就想帶你過去。”


    幼琳沒拒絕。


    就算她和霍澤南成不了,那弟弟妹妹也可以當做朋友來處的,她上了車,坐在副駕。


    陸彥均開車開得很穩,估計是因為幼琳在,才特意稍微開慢了些,他的愛好是賽車,人也年輕,平時開車都是比較衝的。


    到了提前約好的餐廳,愷悅沒到,許樵先到了。


    讓幼琳驚訝的是坐在許樵旁邊跟他比較親近那個姑娘,那不是思琦是誰?


    陸彥均已經注意到幼琳的表情,隻是垂眼笑笑,親昵的摟著她的肩往裏走,“沒告訴你她也在,許樵的女朋友。”


    “……”?幼琳沒吭聲,跟著陸彥均朝那兩人走過去。


    此時霍思琦手機出了點問題正在讓許樵幫她弄,因為是事先知道幼琳要來,見了幼琳她肯定不會緊張,隻是笑著招手,叫了聲“幼琳姐”。


    她沒和彥均一樣叫嫂子,雖然她知道奶奶那件事的真相,但家裏大人一天不同意幼琳跟她哥結婚,她爸不同意,這聲嫂子就成不了。思琦是覺得與其現在叫習慣了以後兩人沒成又要改口,還不如暫時就別叫嫂子了。


    幼琳跟思琦到底有血緣,這點血緣還是讓思琦有點不習慣,不自在的。


    許樵才不管思琦家裏怎麽迴事,笑嘻嘻的叫幼琳嫂子,一邊給她拉開椅子讓她坐,“嗬嗬,這我媳婦兒。”


    他向幼琳介紹思琦的時候耳根紅了,思琦的臉也有點紅,但好歹也是見過了大場麵的,沒把那點害羞表現得那麽明顯。


    她給幼琳倒茶,盡量讓自己看起來自然一點,笑著跟幼琳說話。


    陸彥均坐在幼琳旁邊,他給自己點了根煙,他看起來很沉默,隻是嘴角一直掛著淡淡的弧度,他垂著眼,視線落在煙灰缸上。


    十幾分鍾後陸愷悅滿頭大汗的來了。


    菜單遞給女孩子,男人要有紳士風度,陸彥均和許樵吃什麽都很隨意。


    “不像是吃飯那麽簡單。”


    幼琳點了份冰豆花,將菜單放在一邊後,笑著看向在座各位。


    許樵依舊是嗬嗬的,他手搭在思琦肩上,“嫂子,您明天可以請假麽?”


    “請假做什麽?”


    “去四川看看我哥吧。”


    思琦喝了口茶,放下茶杯,雙肘支在桌上手撐著下巴,“你倆吵架的事我們都知道了,顧哥說的。”


    幼琳微笑,垂了垂眼,“你們顧哥也真是費心了。”


    “不僅顧哥費心,我們全都很費心,我大哥一個人在那種地方,那麽孤獨,那麽可憐,好不容易迴來一趟你們倆還吵架……”


    說到這兒思琦頓了頓,抬眼看幼琳表情,見幼琳依舊是一臉淡然,她接著說,“要是你能請假,我們今晚就過去,你見到我哥就跟他好好說會兒話,哄哄他,成嗎?”


    “……”?今晚就過去?


    幼琳抬眼瞧了瞧她,隨口就道,“還沒訂機票呢。”


    陸愷悅一直拿著筷子在那把玩,原本是沒說話的,幼琳這一開腔,她就嗬嗬一笑,說,“我們家有私人飛機。”


    “……”


    一時間幼琳就有點騎虎難下。


    不是不願意去請這個假,但是現在霍澤南願不願意見她還是一迴事兒,萬一她就這樣貿貿然的前去,他又不來見她,這不是很尷尬嗎?


    陸彥均在旁邊垂眼抽煙,手裏掂著打火機轉了一圈又一圈,在幼琳猶豫的時候,他抬眼看她,穩重道,“明天周五,你請一天假,我們可以在四川待三天,就當是出去旅行,如何?”


    幼琳看著他。


    陸彥均勾唇露出一個極具感染力的笑容,“最好也帶上小遠,某人很想他。”


    幼琳在掙紮了很久之後,問他,“這,妥嗎?”


    在座另外四位意見一致,“妥。”


    幼琳:“……”


    ……


    ……


    最近姚萌萌像是沒事,隔三差五的跑來找霍澤南。


    不僅是團裏麵的人知道這姑娘在追他,消息還傳到了師部,一時間有關霍團長的八.卦就傳得有點猛。


    “紅豆湯,我熬的,你給個麵子嚐嚐?”


    姚萌萌腳上穿著自帶的拖鞋,頭發隨意挽起,在霍澤南的宿舍裏猶如在自己家裏,如此隨意。


    她端了一碗壓根沒有軟爛的紅豆湯到霍澤南書桌前,霍澤南在學習,她的出現讓他十分懊惱。


    大晚上的,整間房被她弄得一股子食物的味道,一會兒他會睡不著的。


    不知道她從哪兒找來一口電鍋,弄得他房裏烏煙瘴氣,令他煩不勝煩。


    “網上買的鍋,我算準時間到貨了就趕過來了,就想給你做點吃的,要好好拴住你的胃。”


    姚萌萌彎腰看麵前這坐在位置上穩如泰山的男人,雙手撐在膝蓋上,朝他努努嘴,“南哥,嚐嚐?”


    霍澤南眉頭皺得很深,盯著書上的文字眼都沒眨一下,看他這個樣子是完全不會搭理她,姚萌萌有點難受,便蹭他一下,“喂,當我透明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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