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一艘的船開過來了,一艘一艘的船開過去了。

    小生沒有來,紅梅絕望欲死。

    這日紅梅在海邊閑坐,大衛和一個洋人走了過來。雪梨的事後,大衛真覺沒臉看見紅梅,可是又怎麽可以避免照麵?

    那洋人帶了一個相機,是一個照相的,藝術家之類吧。這樣的人都善於發現美,他發現了紅梅。

    洋人藝術家不住地拍了起來,從各種角度。大衛一再拉扯著,希望他趕快走開。

    紅梅慢慢地站起身,朝那洋人走去。洋人在鏡頭裏看著紅梅,看著她越來越憤怒的臉,看著她伸出手來,猛地奪了他的相機,掄胳膊摔在了沙灘上。

    洋人愣了。大衛拉著他就走。洋人聳聳肩,笑了笑,拾起沙灘上的相機,說:“對不起,還沒經過你同意,就給你照相。”

    紅梅說:“你來殺我呀。”

    洋人說:“為什麽?”

    紅梅對大衛說:“你叫他來殺我呀!”

    大衛說:“紅梅,並不是我們所有的外國人都是壞人。”

    紅梅哼了一聲。

    洋人說:“我的中國名字叫駱寶祥。你太漂亮了。我是個藝術家,——攝影。”

    紅梅倔倔地將頭一扭,揚著小臉,走了。

    這駱寶祥對紅梅大感興趣,不住地向大衛打聽來打聽去,想盡辦法去接近紅梅。這個老外十分開朗,對女士又尊重,很對紅梅的胃口。紅梅這個人,是個外放形的,越是有違常理的事兒,她越是會去做。她很奇怪,真的有這麽可愛的老外嗎?一來二去的,兩人成了朋友。

    駱寶祥為紅梅打開了另一扇窗,一扇開向海外的窗。他常帶她到洋大夫那裏去做客,紅梅看那洋大夫也不錯,想著姐姐寡居,好不可憐,便去攛掇孝恩,叫他做媒,把綠枝嫁給洋大夫。

    孝恩一時竟不知該如何迴答。

    紅梅又說:“孝恩哥,咱倆離婚吧。人家外國人過不好就可以離婚。不用你休我,也不用怕俺爹沒麵子。”

    孝恩也不置可否。

    紅梅說:“離了婚,姐姐嫁給你也行啊。”

    孝恩看她一眼,說:“我知道你的好意。隻怕離了婚,連見也見不著她了。”

    紅梅說:“你真癡情。趕快反了!你欠鞠文鬥的情,這麽幾年,幫前補後,早還清了。”

    孝恩說:“這和離婚有什麽關係?義父的恩情,一條船,幾十號人,那麽多的貨物,那是永遠都還不清的。”

    紅梅又懷孕了,卻不叫她娘問,偏要找那洋大夫。洋大夫給檢查了,是宮外孕,必須做手術。母親要用奪命丹救她,她賭氣選擇了手術台。

    大夫切開了紅梅的腹部,發現子宮裏長了不少瘤子,怕惡化,就一並把子宮給她割了。車夫人和綠枝好不心疼,日日在床前加倍用心伺候,母女三人,盡釋前嫌。車夫人不住歎息,說:“好不容易,和孝恩有了,可惜沒保得住。”紅梅說:“娘呀,這孩子不是孝恩的。”車夫人大驚,綠枝也愣了。紅梅說:“孝恩哥從來沒有動過我一指頭。”車夫人說:“真真你這孩子!”綠枝手腕一軟,端著的水灑出來。

    外科手術是可以治病的,紅梅看上去那麽健康,駱克哈特非常滿意。

    大船來來迴迴,洋照相的要走了;他想帶走紅梅。

    紅梅已經沒了欲望,沒了激情。

    車夫人想,不如讓紅梅去了吧,她天生就是個自我的人,她要怎麽樣就怎麽樣吧。她身上的那點缺陷,當娘的可以要用奪命丹恢複她。不料紅梅卻拒絕了。車夫人說:“你這孩子怎麽這樣?我才想通了,潑著這老臉不要了,背著你爹,放你走吧;你怎麽灰心了?”紅梅說:“娘呀,小生不在,哪個男人都一樣啊,要不要都行。”

    唉!還有什麽說的?

    紅梅站在海邊,這是她從小到大的海邊,這裏有她全部的過去,她的青春和愛情,她曾經的俏皮和歡樂,她終生不能忘懷的初戀,她痛到心扉的思念。綠枝默默地走了過來,挽住紅梅的胳膊,和她一起看著淼淼無際的大海。紅梅迴頭,看看姐姐,依戀地把頭枕在了她的肩上。

    海在極處,與天相連。

    綠枝說:“妹兒啊,和孝恩哥好好過日子,把孩子們拉扯大,幫爹和姐姐撐起咱們的家,不好?”

    紅梅說:“鞠文鬥……車夫人……,威濟堂……奪命丹……,這一切和我又有什麽關係呢?”

    綠枝說:“紅梅,你不能這樣,你現在是三個孩子的娘!”

    紅梅說:“那又怎麽樣?”

    “紅梅,這是咱們的家呀,鞠文鬥、車夫人是咱的爹娘呀。”綠枝哭了。

    紅梅說:“姐姐,你還在喜歡孝恩哥嗎?”

    綠枝無語。

    紅梅說:“姐啊,別傻了,孝恩哥心裏隻有新娟姐姐。我看那外科大夫不錯,給你做個媒吧。”

    綠枝說:“別瞎說!我才不找鬼子!。”

    紅梅說:“洋大夫說你可以給他當助手。”

    綠枝一口迴絕了。

    中西醫、奪命丹,什麽也救不了紅梅的命,她害得是心病,是相思。

    那一日,鞠家花園裏的梅樹,在一場大雪後,像多年前的那個風雪緣起的冬天一樣,忽然綻開了兩朵。綠枝好不欣喜,來叫紅梅去看花兒,她的臉上,是雪後清晨清新的氣息。

    綠枝叫了一聲“妹兒”,說著“梅花開了……”走進房來,看見雪白的被頭上有殷紅的梅痕片片,紅梅已踏雪去了。她的容顏依然姣好,眉間有淡淡的哀愁,嘴角有輕輕的苦笑。

    綠枝雙手捧著紅梅的臉,跪上炕頭,慢慢地挪過去,把她抱在懷裏,失聲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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