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天功剛走,駝城鋼鐵公司老總又來造訪。開始潘正人不想見他,心想,駝鋼是國營特大型企業,直接受中央領導,總經理見國家總理都是司空見慣之事,今日為什麽要見我這個小巡視員!後來一想,來而不見非禮也,隨口對葛世雄說:

    “世雄,告訴他,下午兩點半,準時在小客廳會見他們!”

    葛世雄走後,小菲走來說:

    “爸,你現在不是沒事嗎?為什麽要到下午兩點半再見他們,如果你現在見過他們,下午時間我們可以自己支配,我還想到老虎灘去玩呢。”

    潘正人撩起疲憊的眼皮說:

    “傻孩子,你真是個孩子,爸也是人,況且已是六十歲的老人,不是機器,就是機器也得加點油不是!否則,就會磨損零件的……”

    “爸,我明白了,那就不見他們吧,有什麽大不了的事,叫他們去找省裏大員算了。”

    “那不行,來了就應該見見,何況人家是中直企業總經理,比你爸的官還大呢!我之所以推遲見他們,是讓他們知道我也是人,也需要休息,不要搞車輪戰。你瞧好吧!從這往後,各級大員會頻頻來訪的,他們想用這種方式包圍我,讓我們停止考察……”

    下午兩點,小菲準時把爸爸喊醒,他洗把臉,走進小客廳,駝鋼總經理趙錢蓀和副總經理彭有財早已等在那裏。他一出現在小客廳,他們立即站起來,彭有財因為跟潘正人有一麵之識,上前來與他握手,然後給他們介紹:

    “這位就是潘巡視員。”

    “這位是趙錢蓀總經理。”

    潘巡視員與趙總經理熱烈握手,坐定以後,趙錢蓀先客氣地說:

    “潘巡視員工作作風踏實,事必躬親,親自到公司調查,實在是我輩楷模,難得,難得。”

    “哪裏,那裏,我隻不過是走馬觀花,浮光掠影而已。工作還是要靠你們這些實業家去幹呐!”

    “潘巡視員是改革開放的先鋒,把工業基礎十分薄弱的廣南,建成了中國改革開放的前沿陣地,勞苦功高,是中華民族複興的大功臣。”

    “哎喲,這可不敢當!如果是那樣,還不讓我繼續在那裏搞下去,還能被攆迴老家來了。”

    “話不能這樣說,改革開放,民族複興,是全民的事業,光廣南一隅先進了,發展了,中原,北方以及其他地方未發展,能算民族複興嗎?潘老北歸,正是上級的偉大戰略部署之一,讓你把南方改革開放的經驗帶到北方,為全民族複興放把大火,把改革開放的火燒大,燒旺。”

    “你說的對,改革開放是全民族的事業,靠幾個人怎麽行?”潘正人說。

    “那是,那是。”彭有財插嘴說。

    “不過呢,我們北方和廣南不一樣……”趙錢蓀接著說。

    “有什麽不一樣?”潘正人說。

    “改革開放前,南方國營大中型企業少,特大型企業更少,我們北方,尤其是東寧和他們不同,第一,二個五年計劃期間,蘇聯援建的大中型企業全在東北,所以呀,現在改革起來難度就大了。”

    潘正人一激靈,明白了趙錢蓀來的目的,但他佯裝不知說:

    “東北的工業底子厚,改革開放,走向輝煌,應該更容易啊!”

    “不,不,建國幾十年來,廣大幹部,工人和知識分子,在共產黨領導下,辛辛苦苦搞起來這麽點家底不容易,能說改就改掉嗎?那我們不就成‘敗家子’了嗎?上級也有人告誡我們,國營大中型企業改革起來要慎重,所以改革之初選擇了東南沿海作為特區,而沒有把東寧作為特區。”

    “你是說這個,趙總經理,這我就不明白了,搞特區是為什麽,你知道嗎?”

    他接著說:

    “搞特區是因為那時候我們經驗不足,經過幾年的摸索,經驗證明,改革開放是成功的,特區經驗是寶貴的,所以我們才能在全國推廣特區經驗。東寧也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土地,為什麽不能改革?”

    趙錢蓀等人啞然,沉默了好長時間,他對隨從說:

    “拿來呀!”

    隨從繆婁銀處長進來,後麵跟著黃善良,他提來一個精致的小箱子,放在桌子上。

    “打開!”趙錢蓀說。

    金光一閃,露出來一尊純金鑄造的領袖塑像。潘正人一看,十分耀眼,雙手去拿,有幾十千克重,他笑笑說:

    “老人家呀,老人家,你已經去了十多年了,還有人給你塑了金像,可見你的光輝思想,是千古不滅的真理,我是你光輝思想的忠實信徒,能違背你的主義,違背自己的誓言嗎?”

    趙錢蓀聽了他的話,感到時機已到,插嘴說:

    “現在有些人,嘴裏說的是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實際上幹的是資本主義,行的是買辦主義,把一個好端端的社會主義中國,和平演變成資本主義了,他們的行徑……我想一定會……”

    “且慢,你說我們改革開放以來行的是買辦資本主義嗎?”

    “那我到不敢說,難道我們革命的目的,就是為了打倒老資本家,再培養一批新資本家嗎?”

    “趙錢蓀同誌,你說我們在搞資本主義,不應該是嗎?”

    “這我沒有說,我也不敢說,但是有的人搞投機倒把,一夜暴富,你說是資本主義還是社會主義!”

    潘正人想趙錢蓀不但是實業家,以前也曾是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理論家,如果不能在理論和實踐中駁倒他,改造大中型企業還真不容易。於是他擺出虛心請教的態度說:

    “錢蓀同誌,我知道你早年留學蘇聯,是又紅又專的紅色專家,依你看中國該不該改革開放?”

    “又紅又專的紅色專家不敢當,改革開放是應該的,但是不能離開社會主義這個基礎,那就是公有製;開放是應該的,但為什麽非向美國,歐洲等資本主義國家開放,而不是向其他國家開放呢?”

    “錢蓀同誌,我對你的說法,有兩點不同的意見:一是,改革開放事業,在我國是前無古人的事,我們隻能摸著石頭過河,先試點,搞出經驗再全麵鋪開,這是符合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的吧!也是馬列主義的基本方法之一,理論聯係實際;二是,改革開放為什麽要向美國等資本主義國家開放,實踐證明,計劃經濟時期,我們與社會主義國家開放往來,與資本主義國家封閉,搞了三十多年,我們仍然落後。事實告訴我們,在現今的世界上,誰也不能蒙著眼睛說瞎話,美國等資本主義國家,技術是比我們國家先進。科學技術是無國界的,也可以說是無階級性的吧。誰掌握了先進科技,科技就為誰服務。我們為什麽不能向他們學習,來為我們所用呢?致於談到辛辛苦苦搞了幾十年,就要被某個集團或某些人占有,我想說,現在不是已經被某些人占有了嗎?如果我沒弄錯的話,你趙錢蓀憑工資,就是一輩子,兩輩子,三輩子也鑄不起這尊金像,你說是嗎?”

    “那是當然,不過我是以企業的名義,贈送給勞苦功高的巡視員的啊!”

    “不敢當,實在是不敢當,我若是收了它,我將成為與和坤一樣,載入千古貪官史冊,老同誌你想讓我留下千古罵名嗎?

    “好!拿來!”

    黃善良又提進來一個同樣大的小箱子。

    打開一看,又是一尊金光閃閃的領袖金像,不過潘正人把金像拿起,比那一尊輕多了,是一尊塗金的石膏塑像。

    趙錢蓀試探著說:

    “巡視員,這一尊你不好拒絕了吧!”

    “好,這一尊我收下了,讓他老人家永遠監督我繼續革命,把中國的改革開放事業搞到底,誰阻撓中華民族偉大複興事業都不行。”

    趙錢蓀見在潘正人麵前,他永遠是輸家,理論上他想讓他迴到毛主席的路線上來,他認為毛澤東思想是要發展的,在今天也就是鄧小平理論。他想用金像堵住他的嘴,捆住他的手腳,他不收。塗金塑像,他收了,他想用毛主席思想規範他的行為,他用發展了的毛澤東思想把改革開放事業搞到底。看來兩個人永遠談不攏。他們隻好告辭,帶上隨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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