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買的馬運迴來了,全都放在園子裏,嘟嘟也有幸親眼看到了“馬”,他不停的用手指著窗子,激動的大叫:“馬,馬,大馬!”不過那“大馬”並不友好,拴在阿呆窗前的馬脾氣上來了,竟一腳踢碎了玻璃窗,三猛隻好暫時用塑料布蒙上。

    那些馬買迴來是要殺掉賣肉的,家裏來了一些幫忙的,人來人往,門始終開開關關冷風直進,阿呆怕兒子感冒,更怕看那些血腥的場麵,所以趕緊收拾東西,逃迴娘家。嘟嘟很不情願,到了姥姥家還一勁大哭,吵鬧著要找“大馬”。娘家人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後來到底姐姐去買了一個充氣玩具大馬才算安撫下來。

    媽媽信佛很虔誠,已經吃素幾十年了。可能因為媽媽的影響,阿呆家裏人全都特別心軟,見不得殺生,就連久經沙場的爸爸也好象很怕見血,一到過年過節,殺雞宰鵝的事兒都沒人願意做,爸爸實在躲不過,板著臉拿起刀來,看也不看,咣的一下,然後就扔在一旁,叫,去褪毛吧,可是有好幾次媽媽都不到死雞、死鵝---原來傷員逃跑了。每說起這些事情,家裏人都要笑上好久。

    媽媽聽說大嫂要殺馬,忍不住把阿呆叫到一旁,勸勸你大嫂,以後做別的生意吧,牛馬都是有靈性的東西,殺不得啊!阿呆說,我怎麽勸人家啊,還能讓人家不掙錢嗎?話雖這樣說,一想到血流成河,肝腸滿地的場麵,阿呆的心裏就發抖,看來大嫂也是被逼急了,這些年她一直在折騰,種過地,烤過餅,炸過麻花,和別人合夥開過飯店,但總是掙少賠多,如果不是急於掙錢,也不會去幹這種受累又殘忍的買賣!她愛幹淨是出了名的,一到夏天她們一家三口全喜歡穿白的,她每天早上四點都準時起來,先手洗上一大盆衣服,她嫌棄洗衣機洗得不夠徹底。

    記得剛結婚時,也和婆婆、大嫂坐在熱炕上嘮過幾次嗑,有一迴說起大嫂和大哥相親事兒,大嫂臉上還泛起紅暈,說媒人問她對大哥印象怎麽樣,她說沒印象啊!大哥插嘴,說他對大嫂印象可深了,那時她穿著一雙小白鞋,刷得特幹淨,頭發特別短,看起來很精神。大嫂聽了,笑得很甜蜜,說那時她最喜歡買休閑鞋,一放假就和妹妹去市裏買,相中了有時會一起買兩雙兒。大嫂的父母雖然都是普通的工人,但日子過得很殷實,用婆婆的話就是,人家會過日子,又會生養,三個女兒一個兒子,沒有那麽後顧之憂啊!哪象咱們家,四個小子,又要上學,又要工作,又要結婚,能不困難嗎?不過,婆婆也有點驕傲,說咱們家雖然窮點,可孩子管得嚴,那時給他們哥幾個提親的真不少呢,沒想到你大哥第一次看對象就挺滿意,我和你爸一看是挺好的,你大嫂第二年就過了門兒。。。婆婆說著想起了眼前家裏的困境,歎口氣說,過了門也跟著受罪,你大嫂是沒享到福啊!

    那天大嫂心情很好,繼續迴憶,說當時挺冷了,大猛還沒帶手套,後來給他織了一副手套,結果去的時候還是沒帶,一問,說二弟還沒有呢,於是她又給織了一副,又說三弟沒有呢。。。婆婆就說,孩子多哪管得過來呀,誰也沒穿過織的東西,大猛還是處對象以後你給織的呢。大嫂又說大猛種地時,有一迴得了腸炎,發起燒來,半夜跑迴來,特別危險。婆婆就說,都是你爸惹的禍啊,讓孩子們白遭罪了。大嫂的迴憶基本上都是到此為止,可能以後的日子太乏善可陳了。

    阿呆看過大嫂的結婚照,穿嫩粉的旗袍,婷婷玉立,滿麵是笑,那時也一定在想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其實哪一個女孩子披上潔白婚紗時都以為自己是公主,阿呆也是一樣,誰會想到那雙捧過玫瑰和百和的小手,不但要洗碗洗衣,還要殺雞剝魚啊,甚至指揮殺馬殺牛啊!阿呆驚奇的發現,麵對生活的艱難,女人往往會比男人表現得更堅韌,同樣是下崗了,女的可能第二天就去做家政,但男的可能要很久才能適應新的角色。

    三猛哥幾個並不是公子哥兒,也曾吃過很多苦,但是他們可以去種地,可以去荒山野嶺推土,但肯定拉不下麵子去街頭巷口吆喝叫賣,或者幹脆蹬個人力車掙錢養家。阿呆有時都羨慕那些車夫,感覺他們很幸福,因為他們過得踏實,知道工作沒有貴賤,賺錢是硬道理,他們憑自己的力氣掙錢,多走一趟,多掙一塊錢,不象有些人,上頓吃了都愁下頓,卻還要做出一副上等人的樣子來掩人耳目,生活的窘迫有時就是因為死要麵子。

    阿呆這樣說時,三猛總是心驚的說,我也不是不想幹,我不是腰疼嗎?要是我的病好了,我什麽都敢做。其實阿呆並不會逼三猛去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情,即使真到了必須出苦力的時候,她也寧可自己去做,三猛代表的是全家人的麵子,不到最後,不能隨意丟掉,說到底,自己也不是特別放得下的人!她隻是希望他能對這個家,對自己和孩子多一些責任感,隻是希望他有從最底層做起的勇氣,人如果少一些虛榮心,就會多一些機會。不過,三猛也的確不適合做重體力活了,他的腰好象落下了病根兒,不幹活時還總疼,一幹活就特別容易扭傷,所以他總喜歡躺著,很懶散的樣子,戀愛時阿呆曾以為他傲慢,心裏非常受傷,幾次都想和他說“拜拜”。

    說起三猛的腰,婆婆原來還總說幹活累壞了,後來就說,也不是啊,我也沒推土,怎麽也是腰疼,估計還是別的毛病。阿呆並沒有要討藥費的想法,隻是覺得倒黴又好笑,怎麽能幹的三猛到了自己手上就成了殘次品呢!而出品人還以為是優等品,一直以為阿呆占了便宜 ,真叫人有苦說不出!可是誰讓自己願意呢,現在別說三猛的腰疼,就是有再大的毛病她也舍不得扔了啊,她是那種差不多會從一而終的傻瓜!

    大嫂估計也是這樣,所以雖然總發脾氣,但還是把大猛打扮得體體麵麵,養得肥肥胖胖,隻憑自己到處亂闖,雖說屢戰屢敗卻又屢敗屢戰,那些急脾氣可能也是生活折磨的結果,要是結婚就是這脾氣,估計公婆也不會這麽器重。

    大嫂他們忙了20幾天,才算把馬都殺完了,媽媽聽了,問三猛,肉賣得怎麽樣啊!三猛說,肉剩得不多了,就是馬買得太貴,掙不了多少錢。媽媽又替人家著起了急,說咱們家買一塊吧,反正到哪裏都一樣花錢,自己家的肉還不摻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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