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之前所料,單憑一個姓氏去找人,概率實在渺茫。


    我們把河精原來棲身的河流上下遊都尋了個遍,也沒找到那個“小韓”。我曾問河精是否還記得小韓的模樣,河精說記得,我找來紙筆想讓她畫一下。河精長得美,站在那裏就是幅畫。可是兩手攥拳握著筆,在紙上顫顫微微畫波浪曲線的河精,我忍不住撫住了額頭。從她手裏接過簽字筆,讓她描述我來畫。


    河精說話語聲輕柔,像是羽毛劃過水麵。在她的描述下,我畫出了一個人像。河精驚喜扯過那張畫,不住微笑道:“雲箏你實在是太厲害了,這就是我的小韓啊。”


    我看著那幅畫,不覺有些頭痛:“這個小韓,未免也太小了些吧。”畫上的孩童眉清目秀,年紀大概七八歲,我看著這張臉,怎麽也無法想象他會是河精的未婚夫。


    河精把畫捧在懷裏,依舊在笑,隻是那笑裏,說不出的落寞:“我潛在河裏的時間太久,印象最深的,就是落入水裏的小韓。那個拉著我手說等我迴來的小韓,我已經不記得他的樣子了。”


    不記得戀人的樣子了,我看著情緒明顯失落的河精,攬著她的肩膀算是無聲的寬慰。


    “把畫給我吧。”白澤不知何時走上前來,從河精手裏接過話,拿起畫筆大致比量了一番,下筆畫了起來。白澤垂下眼眸,在紙上細細描繪著。不消片刻,一個年輕男人的肖像便躍然紙上。我一直知道,刑偵調查可以模擬隨著年齡增長外貌發生的變化。想不到,白澤也會。


    河精走到肖像前,手指輕輕落在人像的眉眼處,像是在勾勒他的一顰一笑。她說這就是小韓長大的模樣嗎?她說謝謝你,白先生,我一定可以找到他的,對嗎?


    白澤緘默,沒有說話。我心中不知為何有種,河精願望會落空的感覺。但是看到河精那雙滿漢期冀的眼,我頓時就打消了自己的不確定,微笑同她道:“隻要我們多花點心思,早晚都會找到他的。”


    這話與其像是說給河精聽的,更像是說給我自己聽的。河精卻是用力點點頭,附合我道:“早晚會找到的。”


    ***


    拿到畫像的時候,河精的時間隻剩八天。


    陸齊征得河精同意,拍了照片,編輯了一條尋人啟事發了微博。作為一個合格的網紅,陸齊微博底下向來人氣十足。再加上他已經擴展的人脈,這條尋人微博發布一天轉發就已經破萬了。


    打來電話的人很多,說認識“小韓”的人很多,提供信息的也很多。可是經過排查,沒有一個是我們要找的小韓。我對電話那頭的人說了句“抱歉,打擾了”就掛斷了電話。已經打了不下兩百個電話,口幹舌燥,心情也很浮躁。我怕河精失落,剛要開口安慰她,她已經握住我的手輕聲說著沒關係。


    她說能找到小韓固然好,即便是找不到,也不希望我有什麽壓力。河精說她並不怕消失不見,因為她已經在這個世界上渾渾噩噩過了很多年了。存在或是不存在,對她來說沒什麽區別。


    河精說這些話得時候,神色平靜,仿佛在講述與自己不相幹的人的事情。她存在了很久,但是,除了小韓,她同這個世界,並沒有其他羈絆。跟鯰魚精不同,鯰魚精的夢想可以換,但是河精不行——


    她唯一的心願就是找到小韓,除此之外,別無他求。


    忙碌了兩天的結果是,我們依舊沒有得到有用的信息。河精的臉色越來越差,離開水的時間已經不能超過八小時,不然她的臉就會發幹甚至隱約出現鱗片。


    是夜,我同河精道了晚安,把化作獸型的白澤拎到了床上。床上攤開的是東城的地圖,我盤腿坐在床上,拿筆劃掉我們已經去過的地方,計劃明天該去的地方。白澤蜷成一團,趴在我的腳邊,長長的睫毛顫動著,昏昏欲睡。眼看他身子一偏就要滾到床下,我忙伸手拉住了他。


    白澤睜開眼,濕漉漉的眼睛一片茫然。我捏捏他圓圓的獸耳,半是真心半是玩笑道:“我其實沒有丁點頭緒。要是你能一直保持人形,應該會做的比我好很多吧。”


    白澤抖抖耳朵站起身,走到我身前,蹭了蹭我的手心,仿佛是在安撫我。白澤之所以會在晚上化作獸型,是因為靈力不足。可是之前他的靈力明明恢複了大半,連九嬰那種惡獸在他麵前都弱的像螻蟻。白澤並不肯把自己靈力減弱的原因告訴我,隻是說過幾天就會好。


    我低頭看了一眼正在親吻我掌心的白澤,忍不住抬頭順了他的貓,然後扯了扯他的尾巴。白澤身體猛地一僵,偏過頭來看著我,眼神平靜無波,這樣的白澤,不由讓我想到了人形的白澤,但是我還是沒有鬆手,反而擼了一把他的尾巴:“我前腳幫你賺了靈力,後腳你就浪費掉了,還不告訴我為什麽。扯你尾巴是輕的,要是再有下次......”我的視線往上移了移,獸型的白澤立刻夾緊了雙腿,我隨即鬆了手,將他推到一邊。


    我原本想說的是,下次不是扯尾巴而是揍他,可是白澤那一夾腿,好像我要碰他不可描述的地方一樣。眼看時針指向十一,我合上地圖,把白澤送到了陸齊床上。如果白澤一直是獸型,那麽在我床上同我睡也沒什麽。可是我醒的時候,總是會看到一張俊臉近在咫尺。還有他年輕的軀體,充斥著男性的荷爾蒙。


    饒是我神經再大條,也不可能不設防。白澤同陸齊一樣,沒有什麽男女概念,在他們眼裏,隻有人與妖的區別,沒有性別。我遇到的所有妖怪,包括河精,在我麵前袒露身體不會有半點不自然。


    他們對我是坦然的,不設防的。可是我卻做不到,泰然處之。最近這幾天,白澤在我夢裏出現的頻率越來越高。我原本是不放在心上的,直到我做了那樣一個夢。


    夢裏我同白澤成了戀人,我們很相愛。夢裏的約會是甜蜜的,夢裏的我是開心的。可是不知為什麽,我忽然就從主角變成了旁觀者。我看見“我”跟白澤擁抱,看到他對“我”有多好,也能清楚地感受到,“我”是那麽的愛他。


    也是在這個夢裏,我看我一天天變老,皺紋爬上我的臉頰,歲月染白我的頭發。


    我垂垂老矣,而白澤,永遠年輕......


    我並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做這種夢。我喜歡白澤嗎?


    是喜歡的,我喜歡白澤,喜歡陸齊,喜歡小金,也喜歡鯰魚精跟河精。他們於我而言,都是朋友。至於為什麽會夢到白澤,我下意識不想去深究。大概是外激素的作用吧,年輕男孩子特有的吸引力。


    不管怎樣,早上一定不能再在白澤懷裏醒了。我暗自下了決定,臨睡前還去他們房間看了一眼,陸齊四仰八叉吃著東西,白澤窩在床頭像是睡了。這樣就挺好,我幫他們帶上房門,打著哈欠迴了自己的房間......


    第二天,餐桌上。我一邊默默吃著陸齊做的“愛心”煎蛋,一邊思考著事情。


    早上醒的時候,白澤再次出現在我床上。他神色坦然同我說解釋道,說他也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上來的,成為幼獸之後,大多時候是跟著本能在走。跟我在一起靈力恢複比較快,所以應該是因為這個原因。


    我看著他頭上毛茸茸的獸耳,忍住去捏的衝動,語重心長讓他加快恢複速度。有了黑眚跟九嬰在前,我還是希望白澤一直強大。畢竟陸齊不怎麽靠譜,還是白澤讓人安心。


    河流周圍的居民區我們已經走訪遍了,隻是依舊找不到小韓。這天晚上,陸齊載著我們到了河流上遊。這是大河分流的河段,黃河奔湧到這裏,經由河道一分為三。河精生活的河流隻是黃河的一個分支,看上去就很壯觀了。可想而知,上遊又該是怎樣恢宏場麵。


    浩瀚星空,月影浮動。河水浩浩蕩蕩,翻滾向前。


    陸齊看著大河舔舔嘴唇,不知想到什麽咂舌道:“白澤兄你怎麽不早說是要來這裏,我都沒有帶魚竿。我瞧著這河,水沃魚肥,要是都撈上來吃了......哎,那裏好像有條超大的魚!”


    我順著陸齊指的方向看去,隱約看到河水下麵有什麽東西,隻是夜晚天暗,根本看不清楚是什麽。白澤視線看著水麵,勾著嘴角同我們說道:“河精修煉多年,記憶可能出現偏差。所以我決定,還是來請教一下河流的主人,畢竟他,一直都在。”


    白澤話音剛落,水麵當中就出現了漩渦。伴隨漩渦越擴越大,一位長者出現在了河麵上。他的神情肅穆,表情威嚴。他的上身是人,下身是尾隱在水裏。他看上去大概四十歲上下,一頭短發精明幹練。上身的衣服剪裁的當,很好的勾勒出了他的線條。


    比起妖怪,他更像是上了年紀的t台模特。隻是年齡給他的不是滄桑,反而沉澱出一種中年大叔的獨特魅力。


    他的視線在我們身上打量,最終停留在白澤身上,恭敬打了招唿:“白先生,好久不見。”


    白澤對他點頭笑道:“是啊河伯,好久不見。”


    河伯是黃河神,河流附近的事情他都知道。河伯擺動尾巴遊上前來,肅著一張臉問道:“不知道白先生這次過來,找小神有什麽事?”


    自從河伯出來,河精就顯得拘謹了許多。聽到河伯的問話,河精走上前問了好,然後禮貌道:“河伯大人,想找您的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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