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沒事。”


    等醫生都走了以後,許嘉玥才慢慢地開口,每說一個字都顯得很吃力。


    洛子西不高興了,嘟了嘟嘴,搬了個椅子坐下,說,“有事沒事兒我姐都說了,我也聽見了,你說話慢一點也沒關係,別著急,免得到時候我姐又要數落我。”


    許嘉玥露出了一個不好意思的笑容。


    像是一株差點就死掉了,但是因為他而被救活的水仙花,嬌嬌柔柔地開在陽光下,他等了許久,終於看見了這一刹那。


    “你笑起來真好看。”他忍不住最快地說了一句。


    聽他這麽說,許嘉玥一愣,繼而露出了淺淺的,但是比之前少了幾分客氣,多了幾分生氣的笑容。


    黯淡的雙眸仿佛夜空裏驟然亮起來的星星,黑碌碌地,有了些許生氣,但也是因為這樣,更加顯得她眼睛很大,而臉上卻很瘦,越發襯托得她讓人憐愛了。


    “好看是好看,但是也太脆弱了一點。”洛子西忍不住又咕噥了一句,“誒,我說的是實話,你別激動啊。”


    許嘉玥輕輕地點了點頭,小聲地迴應了他一句,“嗯……”


    “真的謝謝你。”她又補了一句。


    洛子西“哼”了一聲,有些不屑地道,“本少爺不過是順手罷了。”


    順手把她從海上撈起來,但是卻不是順手把她救迴來。


    許嘉玥雖然昏迷,但是醒來以後,因為她一直不說話,表現得跟失去了意識的木頭人一樣,所以偶爾也能聽見護工們不避忌她地說些話。


    “也不知道她是洛少的什麽人,花那麽多錢供著,唉,可惜了,是個植物人。”


    “不是什麽人,要是跟洛家有關係,花多少錢有什麽的?洛家人仗義,就算是老爺子以前認識的朋友,那得癌症了都是洛家給治的。誒,你沒聽人家說嗎,這是洛少不知道從哪裏撿來的,當時都快沒氣兒了,不然怎麽洛醫生把洛少給數落了一頓,說他竟然弄了個那麽大的麻煩迴來。”


    “快別說了,洛少要做的事情,什麽時候有人能管得了了?”


    “呀,瞧你說得好像洛少無法無天了一樣,不是還有洛老爺子嗎?我看洛醫生這一次好生氣的樣子,說不定過幾天洛少就要被洛老爺子給派人叫迴去了。”


    “也不至於吧……”


    “什麽不至於啊,雖說老爺子寵著洛少,但咱們洛醫生也不賴啊,上次聽說洛少交了個女朋友,不是什麽正經人,洛醫生不就也是在醫院裏把洛少給數落了一頓嗎?”


    “噢……你是說上次那個……”


    許嘉玥看著眼前這個仿佛不懂事的大男孩一樣的男人,不由得莞爾一笑,“是,多謝你了。”


    “咳。”洛子西被她看得有些莫名地臉紅,不好意思地側過頭去,“你安心在這裏待著吧,是會讓人跟沈慕山聯係的,不過你也別著急,我姐說了,你現在還不適合轉院。”


    “不,不要。”許嘉玥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就拒絕了洛子西的提議。


    她語氣急切,匆匆地打斷了洛子西的話音,唿吸變得有些急促,整個人都臉色都泛青了。


    “你,你不要著急,慢一點,唿吸慢一點!”


    洛子西幾乎是從椅子上跳起來的,才剛說了她跟玻璃人似的,怎麽就立馬真的讓人不省心了呢?


    他正要按下床頭的唿叫鍵,許嘉玥卻柔柔弱弱但也急切地喊了一聲,“不要。”


    她不想眼前的這個男孩子再因為她而被醫生罵。


    雖然知道那是他的姐姐,可是許嘉玥還是不想給人添麻煩。


    她努力地控製著自己的唿吸,讓自己慢慢地恢複到原來平穩而緩慢的唿吸節奏裏。


    “我沒事的。”她的聲音很輕,好像一陣風就能把她的聲音吹得支離破碎。


    洛子西有些不忍心,可許嘉玥的目光卻很堅定,帶了幾分哀求。


    “好,好吧。”他勉強點頭,可是還是不放心地叮囑了她一句,“那你不舒服要跟我說,不要忍著,我姐也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何況她對病人一向是很盡心盡力的,不會因為你而覺得煩。”


    看得出來。


    許嘉玥笑笑,蒼白虛弱的臉上寫滿了真誠,“真的很謝謝你們。”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就行了,你要麽就不道謝,一道謝就道個沒完了?”


    洛子西揮了揮手,臉上露出不耐煩的神色,“我又不是那種小心眼的人!”


    許嘉玥沒有說話。


    別人辛辛苦苦救了她,她一開始是因為自己的心思與心情而忽略對方,一個勁地作,現在輕飄飄地三兩句話,哪裏能表達出她的謝意呢?


    而且,看這個人的模樣,也並不是說些客氣的話,而是他真的不在意這個事兒。


    有些人大概就是這樣的吧,你看他以為他是壞人,可是他卻做著對你的好的事情,而有些人,你看著他對你好像很好,但是做的事情卻是在傷害你。


    比如李維安。


    又比如……那個人。


    “喂,你在想什麽呢!”洛子西原本以為她應該說點什麽的,可是他的話已經說出去那麽久了,許嘉玥也不知道接個話茬,這天就被他她聊死了吧!


    “沒想什麽。”許嘉玥微微一笑,可是她淺淺笑容裏的淡淡哀傷,還是讓洛子西一眼就看出來了。


    “切。”洛子西有些不屑地嗤笑一聲,說,“你是在想那個沈氏集團的總裁吧!”


    “沒有!”許嘉玥不假思索地就一口否認。


    她的態度堅定,語氣也太肯定,速度也太迅速,洛子西不用腦子想都知道她說的是假話。


    不滿地哼了一聲,洛子西雙手插在褲子的口袋裏,慢慢悠悠地說,“大冬天的,怎麽就開始思chun了?這裏是沒鏡子,不然讓你看看你自己,一副被愛情傷透了,但是又舍不得心裏那個人模樣,不是想著沈氏集團的那個總裁,你還能想著鬼啊!”


    許嘉玥的臉色變了變。


    她緊緊地抿住微微泛白的嘴唇,原本柔弱的雙眉輕輕地蹙起了一個褶皺,蒼白得幾乎透明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


    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許嘉玥艱難地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嗬,你說得對,我是在想著鬼。”


    她語氣唏噓,卻還是承認了洛子西的話。


    洛子西撇撇嘴,從鼻子裏發出一聲哼,“你們女人啊,就是口是心非!”


    “承認自己的心思,有那麽困難嗎!”


    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


    許嘉玥沒有解釋,隻是聽著洛子西似乎很氣憤地在說著誰的壞話一樣。


    “要做什麽,就直接說啊,拐彎抹角地算什麽,要讓人猜你的心思?”


    “哦,好啊,那你猜我猜不猜?”


    “哪裏不爽了又不說,一個人憋在心裏麵,難道人家是你肚子裏的蛔蟲?你不用說話就能明白你的意思了?”


    “……什麽一個眼神就能意會,一個動作就能了解的,拜托,現實裏哪有那麽多的白頭到老、相濡以沫、心有靈犀的!”


    “哪對情侶夫妻不是相互磨合,相互理解,相互體諒,相互包容最後才能永結同心的!”


    洛子西見許嘉玥不說話,以為自己說得真的是有道理了,想起來心頭的那個人,氣得他胸口都要疼了,可是卻沒有人認可他的道理。


    現在終於有個人肯聽他說話,默認他是對說,他嘴上就更加滔滔不絕了。


    “就算老子再聰明,你不說話,老子還能知道你腦子裏想的是啥?”


    “說不定你腦子裏全是漿糊呢!”


    “有什麽就大大方方地說出來,什麽矜持什麽害羞的,能當飯吃嗎!”


    “……你說說,我說的話是不是有道理?”


    洛子西一番長篇大論以後,心裏一直壓抑著的悶氣終於舒緩了,他這才反應過來,自己一直在說話,那個躺在病床上的人好久都沒吭過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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