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山後麵有幾聲壓抑的咳嗽,驚擾了顧幼棠這邊,顧小少爺汗毛都唰地豎起來,來不及跟蓊鬱說些有的沒的,拉著人就又往無人處走去。

    “你過來,我們談談好嗎?”顧幼棠拉著蓊影帝,“別被別人聽見了。”

    蓊鬱手心向上蹭了蹭眼角,揉得眼睛一片緋紅,昏黃的光色裏,影帝收斂了一切控製不住爆發式奔湧而出的崩潰情緒,下意識要保護他的小棠,把人往後稍稍一攬,說:“是誰?”

    一邊說,蓊鬱一邊繞道假山後麵,假山後隻有幾縷肉眼不可見的青煙寥寥,原本在這裏發出咳嗽的人卻是早已不見。

    蓊鬱迴到寶貝身邊搖了搖頭,大概猜到可能是誰,但沒跟寶貝說:“沒人,放心。”

    顧幼棠深吸了口氣,拍了拍胸脯,小聲說:“那我們還迴席上嗎?”迴去你不會跟林熙又打起來吧?

    蓊影帝抿了抿唇,說:“你想迴去嗎?”

    “還是算了吧……”顧幼棠說,“咱們走吧,我跟我爸說一聲,咱們先走。”

    蓊鬱卻是沉默了一會兒,才點了點頭,他讓胖哥去跟導演說一聲他們先迴去,隨後便要領著顧幼棠從側門出去。

    出去前行經一個白房子廁所,藏在花園外院,搞得怪雅致,裏麵有人背對著他們打電話,正被催債的催得狗血淋頭。

    顧幼棠幾乎都能聽見催債的人的聲音從電話裏炸開,驚得整個外院都震顫幾分。

    “沈斐,我的沈總,沈大老板,你進去後我可沒催你吧?現在你都出來大半年了,怎麽?我不給你打電話,你就不聯係我?我張二是不是在你看來就不是個玩意兒?根本不值得沈總你記掛啊?嗯?”先是一連串步步緊逼的問話,隨後是便是一聲咒罵,“他媽的沈斐,你還欠老子三百萬,到底什麽時候還?你老子娘還在醫院躺著不是?把管子一拔,這錢不就省下來了?還需要我來教嗎?”

    顧幼棠原本被蓊鬱摟著,緊緊摟著,隻是瞥了不遠處麵壁的男人都被捏了捏腰,這迴聽見電話裏的人喊的名字,當即腳步就是一頓,也惹來了蓊鬱憂鬱的視線:“怎麽了?有什麽好看的?”

    顧幼棠眨了眨狗狗眼,心想,那邊被罵的男人,是他本來抽中的人物,真的很奇怪,盲盒說是破產流浪漢,但現在看來並不是的啊,穿著還是很體麵,能來萊斯導演的飯局,也很可以了,欠債也欠得不多。

    “沒什麽,就是好像聽說過沈先生的名字。”跟影

    帝說話的時候,沈斐那邊已經掛了電話,迴頭就看見親親密密正要上車的影帝和顧少爺,當即伸手將黑發都往上抹去,然後站在不遠處給影帝招了招手,微微鞠躬。

    顧幼棠上了車,還趴在車窗口看沈斐,三十歲的沈先生,聽那電話裏是坐過牢的,現在出來大半年了,也不知道現在是做什麽的。

    蓊鬱將人撈過來,動作有點之前沒有的小心翼翼,像是生怕碰著擠著顧小少爺,語氣幽怨:“為什麽不看我?我們之前的事情還沒有說清楚,你說要跟我談,談到哪兒去了?”

    顧幼棠這才迴過神來,但依舊指了指外麵站著目送他們離開的沈先生,輕輕說:“我隻是看他……怪可憐的。”感覺以前怕也是個意氣風發的人物,跟他爸爸一樣。

    蓊鬱這才將注意力放在沈斐身上一會兒,定睛看了看,認了出來,說:“沈孤石的兒子。”

    “誰呀?”顧幼棠歪了歪腦袋。

    蓊影帝細心的把暖氣一邊調大,一邊緩緩說:“沈孤石,玩兒古董玉石很有名的個老東西,幾十年前一刀切開個紫玉,價值上億,娶了三個老婆,沈斐是第三個老婆的兒子,十年前圈兒內有個大事兒,就是他們家的。”

    “什麽大事兒啊?”顧小少爺什麽都好奇的樣子分外可愛。

    蓊鬱捏著寶貝的手揉了揉,說:“總的來說其實都是錢惹的禍,有些人原本運勢不錯,但承受不住天降橫財,所以得了一筆錢也不是什麽好事,就比如沈孤石,他一有錢就換老婆,就更瘋狂去賭石,覺得自己還能再賺一筆大的,時間一長,原本還算不錯的家境迅速從暴富變成負債累累。”

    “幾十年前的上億,幾乎短短八年就花光了,還欠一屁股債,聽說就在這個時候,沈斐買了塊兒石頭,開出來是罕見的帝王綠,光是一小塊兒拳頭這麽大,就估價四億,然後被他哥搶走,說是自己買的,說當初是同時都買了兩塊兒,大小形狀差不多,是沈斐拿錯了。”

    “然後呢?”顧幼棠聽得入神。

    蓊鬱淡淡道:“後來沒有後來,那帝王綠的玉石被沈斐直接給砸了個粉碎,他哥把他媽推下樓摔了個半死,他拿刀把他哥砍成了殘廢,他被判二十年,大概表現良好吧,所以十年就出來了。”

    顧幼棠頓時呆了呆,什麽話都說不出來,就歎了口氣,搖了搖頭,完全無法想象當時是怎麽樣的情況,剛剛他看沈斐,隻瞧出一身的沉靜和那卑微到泥土裏的低人一等。

    “那沈斐來這裏是做什麽的?”

    “剛才看他跟副導演坐在一桌,大概是出來後組了個團隊,承包道具製作,這是跟其他幾個團隊競爭來的。”

    顧幼棠下意識便說:“也是不容易,要是萊斯導演能用他就好了,他媽媽還要看病啊……”

    影帝拍了拍他的小愛人:“好。”

    前麵開車的胖哥感動極了,看了看後視鏡裏後麵坐著的一對兒,已經完全沒有想要拆散的想法了。

    他能清楚看見從來都鬱鬱寡歡、總是鑽牛角尖、永遠自我懷疑到病態的蓊鬱眼裏滿滿都是充實的溫暖。

    對顧少爺的喜歡,或者說是愛,哪怕在胖哥看來有時候都過於偏激誇張了,但此時愛又讓人變得更好。

    不過下一秒,胖哥就聽見顧少爺不大高興的說:“你幹嘛摸我肚皮啊?你不會還想著剛才林熙說的那些話吧?不會吧不會吧?”

    蓊影帝默不吭聲,手被顧少爺拍開,才懇求一般哄說:“那你說我到底應該相信,還是應該不信?”

    “當然是不相信啊!我的天!我……”顧幼棠卡殼,他突然意識到,林熙之所以不找他麻煩,主要原因就是因為林熙相信他有了小寶寶,且不說林熙是腦袋壞了還是怎麽迴事,反正剛才談話的時候,他也陰差陽錯的承認了這件事,導致現在林熙對他懷孕深信不疑。

    “我……我該怎麽說呢,你覺得男人會懷孕嗎?”顧小少爺皺著眉頭,理智科學的說,“林熙是腦袋有那個大病,還有一些亂七八糟的原因,反正你別信就行了。”

    蓊鬱看寶貝這支支吾吾欲言又止的難言解釋,便是根本聽不進去顧幼棠的解釋,隻麵上點了點頭,眼神黯淡著,落寞著。

    男人能懷孕嗎?

    蓊先生是不去想這個問題的科學可行性,他隻知道寶貝有事瞞他,知道林熙那誌在必得的表情,看見小棠跟林熙在角落激烈的爭吵,似乎是提到了孩子的事情,說孩子還很小很小,大約是一個月都沒有……

    蓊鬱知道女人跟女人是可以生孩子的,她們能通過試管培育小孩,但是隻能生出女孩。

    男人目前似乎沒有這個技術,但說不定棠棠身體就是有什麽特別的地方呢?剛好就成就了林熙,讓他們藕斷絲連。

    這種特別大約是寶寶不願意提起的,蓊鬱心疼,於是也不問了,否認就否認吧,他願意等,等什麽時候寶寶願意說了,願意把什麽都攤開在他麵

    前,願意把一切害怕和恐懼的事情都給他坦白,讓他保護他,蓊鬱等,等什麽時候寶寶主動跟他說,說‘阿鬱,我們也要個孩子吧’。

    蓊鬱總是擅長戲劇性的幻想,容易沉浸到角色中去。

    此刻他想著自己是位小三上位的後爸,某日妻子肚子大得瞞不住了,哭著跟自己說很害怕,他一定要狠狠抱住他的小棠,告訴小棠別怕,咱們找個沒人的地方,給你找最好的醫生,你不會有事。

    孩子會出生,林熙不知道什麽時候找到他們,搶走了孩子,還要帶走坐月子的小棠。

    他直接幹脆一棒子再把林熙敲失憶,讓林熙徹底忘記小棠,然後跟小棠過上正常人的生活。

    他會是小孩的爸爸,哪怕長得不像。

    小棠會問他要不要也要個孩子,他會告訴小棠沒必要,做你的男孩子,男孩子不需要生孩子。

    從此他們一家三口幸福美好的生活在一起,永遠在一起。

    蓊鬱眼圈都是一燙,又掩飾得很好,幾個克製的深唿吸過去,就平靜得一如往常。

    顧幼棠看蓊鬱像是不說那些荒唐的話了,便說餓了,吃完飯各迴各家吧。

    蓊鬱連忙讓胖哥帶人去吃清淡的番茄魚火鍋。

    兩人用餐花了兩個小時,期間蓊鬱跟寶貝說了點兒自己拍戲的趣事兒,又給寶貝解答了一些拍戲需要注意的點,且強烈要求寶貝在自己拍戲期間記得探班,便應寶貝要求,送顧幼棠迴顧爺爺所住的小區。

    顧幼棠在林熙哪裏受的驚嚇幾乎是一頓飯的時間就忘光了,蹦下車便瀟灑的跟影帝做拜拜,期間不忘真誠的跟蓊鬱道謝:“你教我好多啊,等我賺了錢,就把片酬正經給你,下次有戲,就還找你。蓊鬱,你真的超厲害啊,比林熙厲害。”

    林熙從來不教他什麽,而是直接給他,說實話顧幼棠也覺著那樣不好,他的白手起家是真的希望能像奶奶那樣起家,隻是他缺少機會,盲盒男友給了他一堆恰到好處的機會,真是讓人有些割舍不下,可再抽是不可能再抽的,顧幼棠隻抽了兩個就打成這樣,再抽下去,他也沒辦法保證下一個是什麽樣子。

    每個盲盒顧幼棠都覺得應當是有些微妙不同的,比方說林熙就純屬霸總戀愛模式,蓊鬱是怨婦式戀愛模式,鬼知道下個是不是有家暴的?畢竟解老板也在裏麵,解老板恐同呀,要是變成同了,不得成天精神分裂?

    搞不懂。

    顧小少

    爺不願意想那些有的沒的,但蓊影帝對他的好他找了個小本本記著,順便把蓊鬱從小時候的黑名單裏劃掉。

    顧幼棠留下一個漂亮甜蜜的笑臉就上了樓,樓下影帝不能下車送,就坐在私家車內看著,等樓上有一層的隔間突然亮起了橙色的燈光,便像是放下了心,跟胖哥道:“迴去吧,我迴去看看劇本,萊斯說下個月開拍。”

    胖哥這才點了根煙,叼著轉動方向盤,順便笑著跟後頭的蓊鬱說:“看你積極的。”

    蓊鬱找胖哥也要了根煙,點燃後將窗戶打開一半,在青灰色的煙霧裏,淡淡笑著:“我什麽時候不積極?不過寶貝他的戲,我肯定是要更上心點,配角選好了我也要看看,別他媽拖我寶貝後腿。”

    “還有,記得提醒我戒煙。”蓊鬱那方麵不能隨心所欲釋放,緩解壓力的渠道就變成了抽煙,煙癮很大。

    胖哥略微奇怪的看了眼後視鏡裏的蓊鬱,但戒煙是好事,便不多說什麽,就當老朋友是為了愛要愛惜自己身體:“好。”

    “畢竟我是要當爸爸的人了。”

    胖哥一個急刹車差點兒沒撞在馬路牙子上,迴頭就是一句爆粗:“wtf?!”是我想的那樣嗎?剛才我聽見的都是真的?什麽情況?!要不要打電話請心理醫生?

    蓊影帝:“別大驚小怪,裝作不知道就行了,過幾天我會找機會帶寶寶去醫院做個檢查,你這幾天看著點兒他,別摔著碰著。”

    “你……我……他……”胖哥腦袋一片混亂,“確定嗎?這不可能吧?男的啊!還是說顧少爺他不是男的?半個男的?”

    蓊鬱搖了搖頭,說:“我看過,外麵沒什麽不對,大概裏麵有點問題,本身人體就是很奇妙的,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吧,他比較忌諱這個,可能自己都不願意相信,所以一直說沒有懷,要不是我偷聽到,我真是……”蓊鬱沒說了。

    胖哥嘴巴一直張著都沒敢閉上,消化了好一會兒,才又說:“如果,我是說如果真的有了孩子,那豈不是是林董的?”

    “嗯,那又怎麽樣?我又不是養不起。”影帝鐵了心地扯了扯嘴角,“我會把他當親生的養。”

    “靠!”胖哥又是一句爆粗,卻不知道是說這操蛋的男人生娃魔幻現實,還是老朋友甘願當小三,現在又甘願替別人養孩子的綠帽子行為。

    另一邊,飯局結束,跟著小叔迴主宅的柯雲猛柯少爺打了一晚上遊戲,此刻困得要命,吊兒郎當的在車上

    抖腿聽歌,餘光卻見小叔還在擺弄自己的助聽器。

    “小叔,助聽器有問題?”柯雲猛跟小叔說話的時候,情不自禁的正襟危坐,不敢亂抖。

    柯先生淡淡瞥了侄子一眼,拿出手機打了一行字:離你那個發小遠一點,智障應該是會傳染的。

    柯雲猛:“啊?啥意思?”

    柯先生複戴上助聽器,搖了搖頭,懶得再說,反正也肯定不會再有交集了。

    “哎,小叔,你幹嘛好像對小棠怪有意見啊?”柯雲猛替兄弟不滿,卻又不敢惹小叔,所以語氣是慫唧唧的不滿。

    柯小叔柯亦佛沒迴話,隻是閉目養神起來。

    倒不是有意見,隻是看見那些從小就被捧上天不知世事不知天高地厚,但總是被上天偏愛,被所有人偏愛的小孩,就生理性厭惡。

    還有,直覺告訴柯亦佛,靠近那個小孩,會變成傻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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