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了東荷苑,四女依然圍坐在樹下繡花笑語晏晏,隻不時地,會把目光有意無意投向立在廊下的非樂身上。

    宋引玉臉上掛起笑走過去,將手裏順道買的點心和胭脂分給她們,提著精神又寒暄了幾句,才迴房去。

    關上門,宋引玉臉上的笑意頓消,心裏不得安生。

    在迴來的路上,她已經把沈歸的話在心裏滾了又滾,掰開了揉碎地想。

    越是想,她越是清楚地意識到,淮安府有多危險。

    謝臨安早晚會查到巫河堤壩上去,一旦齊兆興有所發覺,必定會直接下死手。

    眼下形勢比意料中還要嚴峻,謝臨安是擺在明麵上的人,盯著他的不知凡幾。

    周懷琅倒是轉到了暗處,可自從來了淮安府人就不見蹤影。

    應是去查被藏起來的糧食和災民了。

    前有狼後有虎的,謝臨安根本騰不出手來查這件事。

    宋引玉腳下一頓,抿緊唇心中有了成算。

    既然沒人能去,那她去。

    左右她現在是個不起眼的小丫頭,連院子裏的四女都不把她視作威脅了,還有誰能比她合適。

    這事還急不得等不得,要從長計議,也得速速定策。

    既然巫河藏的是不能見人的秘密,那定有重兵把守。

    她必須好好計劃,確保萬無一失才能動手,否則打草驚蛇反而招致禍端。

    想清楚這事後,宋引玉定住了心神,徹底冷靜了下來。

    事情她誰也沒說,假裝根本沒發生一樣。

    一如往常,到了時辰她就催著廚房送來飯菜。

    她每日都會盯著廚房,備得飯菜都是謝臨安喜歡吃的。

    但即使這樣,也不能阻止他日漸消瘦下去,眉心間褶皺也越發深了。

    宋引玉見了心疼,雖天熱,但她還是會讓人多煮上一碗補湯。

    別看外麵人餓得跟火柴棍一樣,知府衙門裏卻天天都能吃上雞鴨魚肉的葷腥。

    一點細微末節的事已經足以說明許多問題。

    很快一夜過去,宋引玉沒露出半分端倪,連謝臨安都沒發覺。

    事情上,宋引玉很清楚這件事不該瞞著謝臨安。

    但說了,謝臨安絕不會讓她以身犯險。

    可還是那句話

    ,沒人比她合適去調查此事,因著如今沒人比她更不顯眼了。

    宋引玉此時膽子大得出奇,她願意賭這一把。

    她有預感,這一次老天一定會站在她這邊。

    翌日,宋引玉一大早就出了門,去了昨日遇上沈歸的地方轉了三圈。

    因為思來想去,她還是覺得此事應該找沈歸來幫她。

    很快扮做瞎眼駝背的沈歸出現,宋引玉麵上一喜,直接上前將手裏紙條遞上說:

    “可等到高人了,麻煩您幫我看看,這是您昨日給我的符紙,我燒了一張給我病重的娘喝了。

    昨夜她卻拉了半宿肚子,您快看看我是不是燒錯了?”

    沈歸哪給過她什麽符紙,那裏麵寫得都是她的計劃。

    為了逼真,宋引玉還特地找了一張黃紙寫的。

    沈歸也很快反應過來,他接過細細看起,眉心卻擰了起來。

    不過沉吟半響後,他還是點頭應下了要幫她:

    “這符紙是拿錯了,老夫迴去重新畫一張,姑娘下午過來拿。”

    “多謝高人。”

    沈歸答應下來,且動作快宋引玉當然高興。

    她也沒迴府,與沈歸告辭後,就在街上轉悠開了。

    到了午時,她又隨意找了個攤子吃了碗麵,剩下的便是等沈歸了。

    沈歸也沒讓她就等,約摸未時人就出現了。

    沈歸帶她去了上次那間茶樓,入了後院的雅室,他將備好的包袱遞給她道:

    “姑娘明日申時到城外的五裏亭處等著,屆時給巫河堤壩送飯菜的廚娘會帶你進去。”

    宋引玉接過包袱,鬆了口氣,站起來向沈歸鄭重道謝。

    沈歸卻苦笑搖頭:

    “姑娘客氣了,在下幫你就是在就自己。”

    頓了頓他又說,

    “姑娘,多加小心。”

    宋引玉抱著包袱起身,抿唇笑了笑:

    “我會的,到時亂起來了,剩下的就要看沈公子的了。”

    “嗯,在下明白。”

    兩人心照不宣一笑,過後就分別去做各自的事了。

    宋引玉能找到沈歸身上也是迫不得已,謝臨安的人馬基本都被看了起來,做起事來束手束腳,她怕露了馬腳。

    沈歸則不同,他能在

    漳州躲這麽久能耐自是不說,其人脈也定不凡。

    他是出不了城,可幫她一把進去巫河修堤壩處卻沒什麽問題。

    宋引玉抱著包袱迴去後,所有人都看見了。

    侍畫問起了,她也隻說是買了一件新衣服剩下的就沒多言。

    又是一日平常地過去。

    到第二日,宋引玉難得的睡得晚些才起來。

    然後和四女一起坐在院子裏的石凳上吃她昨日買迴來的糕點。

    到了下午,她眼見時辰差不多了,便抱著鼓鼓囊囊的包袱,打開門衝非樂喊到:

    “非樂小哥。”

    非樂聽宋引玉的聲音後,忙走了過來,抱拳道:

    “姑娘。”

    宋引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

    “非樂小哥,我昨日買了件衣衫,剛剛試了試不合身,我想去鋪子裏讓掌櫃的改改。

    這眼瞧著,天色不早了,一來一迴我怕耽擱時辰。

    能勞煩你送我過去嗎?”

    這話旁人聽不出,非樂跟了她這麽久一聽就知這個借口。

    他摸不清宋引玉想做什麽,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

    宋引玉麵上笑盈盈的,看不出什麽不同。

    遲疑片刻,他還是點頭應下了:

    “是,我這就去備車,姑娘稍等。”

    “多謝。”

    非樂飛快得跑出院子,宋引玉隨後跟上,但在路過坐在院子裏的四女時,她停了下來。

    除了侍墨,打從她一打開門叫非樂開始,其他三人的耳朵都豎起來了。

    她這一趟會費些時間,要想甩掉她們,自行前去恐怕不行。

    宋引玉沒等四人開口,主動說到:

    “你們可要出去逛逛?”

    幾人是想跟去,但一想到幾日前遭的罪又猶豫起來。

    這小玉慣會折騰人,她們好不容易緩過來,要是今日去了,明日後日會不會還拉著去。

    不去,非樂和小玉都走了,守一個空院子要是被齊夫人知道了,就麻煩了。

    正猶豫間,宋引玉目光落在了低頭不語的侍墨身上,說:

    “侍墨可要跟我一道出去?”

    侍墨不笨幾乎立馬就想到了宋引玉的目的,但還不待她出口侍畫幾人已經替她答了

    :

    “侍墨你陪小玉姐姐去吧。”

    侍筆拿下她手裏的繡棚也跟著說道:

    “沒錯,你整日悶著不出門可不好,快去你陪小玉姐姐逛逛,給自己也好買上兩樣首飾。”

    侍墨一句話都沒說,就已經被推著站起來,跟在宋引玉身後了。

    見狀,宋引玉裝作氣笑的模樣,一把拉起侍墨的手往外走,一邊說:

    “瞧她們,跟躲瘟神一樣躲我。

    侍墨跟我走,今晚大人留話了,說不迴來用飯,姐姐正好請你去酒樓吃酒,就讓她們三個在家裏。”

    身後還傳來了侍畫幾人嗔怪哄人的話,而背過身去的宋引玉臉色恢複了平瀾無波。

    侍墨看了她一眼,沒說話跟著一路出了府門。

    非樂的馬車已經候著了。

    上了馬車,宋引玉低聲衝著外麵的非樂道:

    “快走。”

    非樂聞言立馬一甩鞭子,馬車跑了起來。

    在路上,宋引玉轉頭看向侍墨長話短話道:

    “侍墨,你上次與我說的事有些眉目了,不過我現下需出城一趟要夜裏才能迴,你能否替我打個掩護?”

    侍墨聽後一愣,隨即目露高興,忙點頭:

    “姐姐放心去辦事。”

    宋引玉笑了笑道:“好姑娘。”

    很快集市到了,非樂勒馬停車。

    已與宋引玉說好的侍墨跳下車。

    “夫人,我們去哪兒?”

    沒了外人在,非樂便沒了隱藏。

    宋引玉問他:

    “去城外五裏亭?”

    非樂一愣,似是沒想到宋引玉是要出城,猶豫片刻,他還是聽令將馬車往城外趕:

    “是。”

    這個時候出城的人不多,駕車的人更少。

    且無論是出城門時都會被盤問了一會兒。

    非樂機靈,三兩句話糊弄了一番,加之那守門的兵一看車裏坐的是個女子便放行了。

    期間宋引玉發現,男子出城則盤問的更細致。

    她很快反應過來,這怕是在查沈歸。

    漳州城看著鬆散,能隨意進出,可實際上外鬆內緊。

    就如沈歸所說,都是搭戲台子唱一出戲給他們看的而已。

    宋引玉的心沉了沉。

    出城後一路往東走很快就到了五裏亭。

    宋引玉讓非樂走遠些去守著,她在車內換了一身衣服。

    頭發倒是不用重新盤,隻用了塊步包上就好。

    等她掀開車簾子下車後,已經完全換了個模樣了。

    非樂聽到動靜轉頭看來,立馬結結實實地愣住了。

    “夫人?”

    宋引玉臉上塗得更黑了,也更醜了,加上一身灰蓬蓬的衣服,看起來粗笨了不少,很像府中幹雜役的婆子。

    宋引玉沒多跟他解釋,看了看時辰隻說:

    “你先迴城,戌時再來接我。”

    非樂驚得差點跳起來,眼看天色已晚,要他把夫人一個扔在這,要是夫人有個什麽,他的腦袋也別想要了。

    “夫人,您到底是要做什麽?”

    遠遠的,宋引玉已經看見有一輛拉了兩個大木桶的木板車過來了。

    宋引玉忙從懷裏掏出一封信遞給非樂說:

    “這個你拿著,若是我戌時還沒迴來,你就把這封信交給你家大人。”

    這話說得平常,可非樂聽後卻嚇了一跳,他不敢接宋引玉手裏的信,麵露不安道:

    “夫人,大人您若是有個好歹,大人會要了小的命。”

    宋引玉抿緊唇,他強硬地拉過非樂地說把信塞給他說:

    “非樂,我若不去,謝臨安會有性命之憂。”

    非樂神色一變,不知被宋引玉嚴肅到極致的神情給鎮住了,還是被她的話給鎮住了。

    他沒在說話,呆呆地看著手裏的信封。

    “好了,快去躲起來,記得戌時一定要來接我。”

    非樂被宋引玉推著走,最後實在拗不過一咬牙聽了她的話趕著馬車走了。

    但他並未迴城,隻是到了一個不遠處的矮坡後藏起來,這位置隱蔽,可能看見五裏亭的情況。

    很快,非樂就見到一輛車在五裏亭停下。

    宋引玉與一個年歲頗大的婦人攀談幾句後,就上了車走遠了。

    他捏緊了手中的信,心裏又急又憂,仍不敢跟上去。

    “多謝大娘,我隻要見見我家那口子,看他還活著心就安了。”

    宋引玉皺緊了眉頭,苦巴巴地說到。

    那

    大娘也是個好心的,聞言歎了口氣,她拍了拍宋引玉的肩膀說:

    “妹子命苦啊。”

    宋引玉笑了一下沒說話,整張臉看起來卻更苦了。

    原來沈歸為她想得法子,便是買通了每日給堤壩送飯菜的廚娘。然後編了個命苦的婦人,丈夫被送去修堤壩,她四處求助隻想再看他一眼的身份。

    這樣宋引玉就能跟著混進去了。

    混入之後,她會在飯菜裏下藥,藥也是沈歸找來的。

    這藥會給人造成身體不適,譬如發熱腹瀉,看起來很像是得了瘟疫。

    這樣一來,堤壩上必然生亂。

    這裏一亂,沈歸再讓人在城中造勢,很快巫河堤壩之事就瞞不住了。

    想著宋引玉摸了摸藏在腰帶中的藥。

    大娘架著板車車輕車熟路地往目的地走去,沒多久就到了。

    此時離堤壩還有段距離,可是已經有官兵把守了,他們嚴禁在外人進出。

    連大娘帶著宋引玉進去,見她是個生麵孔都仔細地盤問過後,才放行的。

    大娘原本每日都會帶人來幫她。

    一般是她手裏的學徒,有時會是她女兒,今日宋引玉的身份是她的侄女。

    通過第一道關卡後,又走了約有一盞茶的功夫才終於到了。

    宋引玉下了車,站在一邊讓人抬下了板車上的大木桶。

    隨後她不動神色地打量起四周,不敢看得太明目張膽,遂隻能稍稍抬眼,見了大致是什麽情況就垂眼不敢亂看了。

    巫河原本河麵寬廣,築了高滴,是條很大很寬的河。

    這會兒卻是一片狼藉,河麵顯了河床,發到處都堆著石頭泥巴。

    而河下來來往往百姓卻腳不停地幹著沉重的活兒。

    他們穿著短打,一身被太陽曬得黝黑,身上還有些鞭痕。

    一個個用人力搬動起這一塊塊大石頭,重得臉都扭曲了都不敢放下。

    旁邊的士兵隻要一見有誰停了,立馬就一鞭子抽過去。

    被打之人也除了縮縮脖子連嚎一聲都不敢。

    明明該熱火朝天幹活的景象,愣是除了石頭碰撞聲和官兵甩鞭子打罵之聲外,那些幹活的人,沒發出一點聲兒,顯得有幾分詭異。

    此時太陽西落,天邊紅得像被血染過一樣,猩紅的光撒在人身上

    ,一幕幕看去,竟是宛如人間烈獄,

    宋引玉心中不忍又憤怒,但眼下不能衝動

    壓下翻湧的心緒,她扭頭看到木桶已經全部抬下來了搬入了一個臨時搭建的棚子裏。

    宋引玉跑上前一一道謝過,待官兵全部離開後,她看了一眼正和領頭得說笑的大娘,然後冷靜地掏出藏起來的藥倒入兩個裝滿食物的木桶。

    連那個單獨裝的食盒她都沒放過。

    她剛做完一切後,大娘已經帶著領頭的官兵走過來了,將食盒裏的酒菜遞給了他。

    隨後兩人開始熱火朝天地忙起來。

    兩個木桶裏,沾了些葷腥的飯菜是普通官兵的。

    而做苦力的百姓能吃的是加了糠做的稀粥和一個窩窩頭。

    那兩樣東西,宋引玉光是看到都覺得刺嗓子,卻是這些人每日吃的東西。

    宋引玉拿起大勺子給這些人舀粥,她盡可能地多舀些,想讓人吃飽。

    她一個個看去,見到的都是麻木平靜的臉。

    這些人仿佛已經放棄了希望在這等死一樣。

    宋引玉加快了動作,隻想盡快離開,她實在不忍再看了。

    直到她看到了一張熟悉而又陌生地的臉。

    她驚愕地甚至忘了勺子裏粥倒進他碗裏。

    大娘剛好給士兵打完飯,走過來撿起窩窩頭塞給那人,又高聲喊道:

    “下一個。”

    宋引玉這才驚醒,把粥倒進他碗裏。

    那人似是也察覺了不對,臨走前眼神裏有了絲異樣,他若有所思地多看了一眼宋引玉。

    過後,宋引玉渾渾噩噩的跟著大娘出去了。

    大娘還以為那人就是宋引玉要找的夫君,勸慰道:

    “你也別灰心,人活著總是好的,能看一眼也是好的。”

    宋引玉胡亂地點點頭,低聲說了一句多謝。

    迴到五裏亭,宋引玉與大娘告辭過後,非樂才出現。

    他皺眉有些急,正想說些什麽,卻聽得宋引說到:

    “非樂,我看見瑞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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