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引玉不知道謝三娘子到底是有多討厭她,才會迫不及待的就要她倒黴。

    連夜都過不了,當天下午就把這事捅到了謝老夫人處,一副勢要將事情鬧大讓她吃苦頭的樣子。

    那時,算計著時間,秦嬤嬤已經讓人備好了飯菜,在灶頭上熱著。宋引玉則乖乖在院子裏等著謝臨安迴來用晚膳。

    不過謝臨安沒等來,倒是先等來了謝老夫人身邊的安嬤嬤。

    “夫人不用擔心,老夫人說是非曲直不能隻聽一人言。您年紀小,行事單純,但也斷不能讓您吃了虧去。”

    安嬤嬤親切和藹地安撫著宋引玉,唯恐嚇著她了。

    宋引玉也不是傻的,好賴還是聽得明白。

    聽安嬤嬤的意思,謝老夫人明顯是偏向她的。

    當下宋引玉就點點頭,毫無心理負擔地跟著安嬤嬤去了。

    靜慈堂內,謝老大人和謝老夫人坐於上首,謝三娘子坐在下手,廳堂內一片安靜。

    皆是肅著一張臉,看不清喜怒。

    宋引玉走進去後福了福身,然後在謝三娘子對麵坐下。

    “好了,人都到齊了,謝茵說罷。”

    謝老夫人對謝茵說到。

    謝茵聞言起身行了個禮後,道:

    “是,大伯母。”

    那恭敬守禮的模樣跟在宋引玉麵前完全是兩幅麵孔。

    “今日我與常管家,裴娘子奉大伯母之命將去年的賬目送交給宋氏過目。

    往年大伯母查賬都是辰時開始,可今日巳時宋氏才姍姍來遲。

    後來我見宋氏儀態不甚端莊,行事全無規矩便提醒了她幾句。

    哪知宋氏對我惡語重傷,言語極為刻薄。

    宋氏無論如何也該叫我一聲堂姐,然她不敬堂姐,言談舉止不俗不堪入目。

    望大伯母明查,謝茵萬不敢將手中賬目交給宋氏。。”

    謝三娘子這話說的高級,她好像是說了今天早上發生的事,但句句都在踩宋引玉。

    更妙的是,她在說這些話時,語氣平淡沒有什麽情緒色彩,隻是單純的在敘述。

    但就是這樣,反而顯得她理智,不偏不倚沒說假話,也讓她的話更添了幾分真實性。

    宋引玉在一邊聽得都要給她鼓掌,豎大拇指了,果然是往來於高門勳貴之家的人物。

    這段位實在是高。

    不過謝老夫人在聽完她的話後,並沒說什麽,隻是轉頭看向宋引玉,溫聲問到:

    “窈奴呢?可有什麽想說的?”

    謝老夫人突然叫她小名,讓宋引玉愣了一下,可也感受到了她的親近維護之意。

    她不動神色瞥了一眼謝三娘子果然見她臉色微變。

    宋引玉心裏暗笑,有了對策。

    她麵露委屈,小嘴一癟,可憐巴巴望著謝老夫人說:

    “母親,俗話說,泥人還有三分氣性呢。

    是她先招惹我的,常管家和裴娘子都帶賬本了,就她沒有帶。

    我就問了一句,她為什麽不帶,她就罵我,她罵我沒教養,是小門小戶出身的野丫頭,配不上夫君。

    還罵我不孝順父親和母親,貪圖享樂,自私自利。

    母親,我是忍不住才罵她的。”

    宋引玉添油加醋地說道,越說,也越委屈。

    她是在告訴謝老夫人,她承讓罵了謝三娘子,但那都是她活該。

    不過能屈能伸才是小女子所為,宋引玉才沒那麽傻跟謝三娘子硬碰硬。

    既然謝老夫人明顯要維護她些,那示弱就是最好的反擊方法。

    上輩子身為獨生子,宋引玉一個人就有六個人寵,爸媽,爺奶和外公外婆都是把她放心尖上寵的。

    所以對長輩撒嬌賣乖,她最在行了,而且她現在是真委屈,畢竟活兩輩子還是第一次被人指著鼻子這麽罵。

    她現在又是生病的人,身子單薄,臉上帶著病弱之氣,聲音又嬌嬌柔柔的。

    隻要是不是那等心狠的人看她這樣,別說責備她了,連心腸都要軟上三分。

    謝老夫人活了大半輩子了,吃得鹽比宋引玉吃的米還多,怎麽會看不出她的小心思。

    但她並沒有戳穿,小姑娘家家的沒什麽壞心思,受了欺負反擊迴去那是自然。

    若是宋引玉懦弱,不敢惹事她反而不喜。

    所以謝老夫人聽了這話,直接問謝三娘子:

    “謝茵,窈奴說的可是真的?”

    謝三娘子義正言辭反駁道:“簡直一派胡言,大伯母,謝茵處事向來光明正大,宋氏你……。”

    “堂姐的意思是,我夫人冤枉你了。”

    宋引玉倏地站

    起來,雙眼晶亮地看著突然出現的謝臨安:

    “你迴來了?怎麽樣,餓不餓,累不累?快過來坐坐,休息一下。”

    她噔噔地跑到謝臨安身邊,結果一眼就瞧見了他眼底的疲色,頓時心疼壞了。

    想也知道,在家這麽久,肯定堆了不少事,狗皇帝又不做人。

    今天人肯定累壞了。

    宋引玉拉著謝臨安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又忙命人上茶。

    “你先吃塊糕點,墊墊肚子,等這事情處理完了,我們就迴去用飯。”

    一幫忙活,完全顧不上旁邊還跟她對峙的謝三娘子了。

    謝臨安隻喝了一口侍人上的茶,沒吃糕點。

    他將糕點遞到宋引玉手上,低聲道:

    “等會兒還要吃飯,別多用。”

    宋引玉本來不覺得餓,可能是剛剛餓了沒察覺,現在聞著送到手上的糕點,饑餓感一下子就來。

    也不知道為什麽,謝臨安一出現她心就定了,也不在乎謝三娘子還要往她頭上扣多少頂帽子了。

    現在她隻需要吃著糕點,看戲就好了。

    兩人旁若無人的交流,驚得謝三娘子眼神不停變換。

    她什麽時候見過謝臨安這樣。

    她這個堂弟不是向來冷淡不理俗事,寡言少語嗎?

    可現在在宋引玉麵前的溫柔,耐心的勁,竟是前所未有的。

    正想著,她就見謝臨安轉頭看向她來。

    那雙瑰麗深沉的眸子笑意消散,麵色也顯得疏離,他淡淡地說:

    “堂姐對我夫人有何不滿,現下可一一向我道明。

    她年紀小,性子天真,比不過堂姐經的事多。”

    謝三娘子萬沒想到謝臨安會如此護著宋引玉,不僅是謝臨安,還有大伯母。

    這宋氏明明就是個出身小門小戶的病秧子,不懂規矩,樣貌也不出眾,無論從哪兒看,都不堪為謝家婦。

    謝三娘子看不上她。

    更不可能讓她掌管謝家,所以才會有今日這出。

    可越是這樣,謝三娘子越是不服,她循規蹈矩,從不在外辱沒了謝家的門第。

    但到頭來,謝家卻迎進了這樣一個婦人,這叫她如何心平。

    謝三娘子毫不客氣地厲聲說道:“容與,宋氏身為謝家婦,所言所為

    實在是辱沒了謝家的門楣。”

    謝臨安抬眼道:

    “宋氏乃是父親母親親上宋家的門,為我聘的夫人,堂姐這是在質疑父親和母親?”

    謝三娘子語氣虛了虛:“我不是這個意思,隻是宋氏不成體統,氣性又大,我竟是連說都不能說她了。”

    謝臨安麵色更為冷淡了:

    “父親母親尚在,堂姐是要越過他們二老,來給我的夫人立規矩?”

    謝三娘子聞言連連否認:

    “容與誤會了,我怎敢越過大伯父大伯母行事。”

    “即是誤會,堂姐跑來擾了父親母親清靜又是何意?”

    顯然,謝臨安是惱了謝三娘子今日的所作所為,眼下說話才如此咄咄逼人。

    謝三娘子直接被逼得下不來台,她氣息重了些。看著一旁用手掌支撐起下巴事不關己地吃著糕點事的宋引玉,她更是怒衝心頭起。

    她聲音也沉了下來,陰沉地說:

    “容與的意思是,我身為堂姐,她宋氏有錯,我還說她不得了?”

    宋引玉送到嘴邊的糕點一頓,抿了唇,想開口反駁,她哪裏有錯,不一直都是她謝三娘子對她發難?

    但又見謝臨安那張沒有溫度的側臉,宋引玉將話咽了下去,繼續吃自己的糕點。

    “堂姐大約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了。”

    謝臨安語氣平緩,雖不是平常與宋引玉說話時的溫言細語,但也決不嚴厲。

    可這話卻是極重了,對於謝三娘子來說更是誅心之言。

    她臉色立刻就變了。

    她難以置信地瞪著謝臨安,半響從齒縫裏一字一句地擠出了句話:

    “謝臨安,我謝茵這麽多年,對謝家盡心盡力,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就換來你今日這麽一句話。”

    謝臨安麵色依舊淡淡的:

    “堂姐,你越俎代庖之事,也要讓我一一道來嗎?”

    這句話說得模棱兩可,在場的除了宋引玉,恐怕都聽得懂。

    宋引玉有些奇怪,難道除了給她立規矩這件事外,難道謝三娘子還做了什麽?

    顯然謝三娘子也是愣住了。

    她雖然出身二房,可因父母早亡一直往外主枝門下,由謝老夫人和謝老大人親自養大。

    後來又得了管家權,可以說謝家與京中權貴

    相交都是由她出麵辦成的。

    這麽多年下來,謝三娘子早就把自己當成了謝家主枝的嫡出大小姐了。

    雖然因天生不足,不能成親,可在京中照樣風風光光的,走到哪兒都是被人捧著奉承著的。

    也正因如此,外麵不少人都把她當成謝府的話事人。

    漸漸的,從很早開始,謝三娘子便不通過謝老夫人私自做了許多事和決定。

    而其中最大的一件事,就是點頭同意了謝臨安和文昌侯嫡女的婚事。

    以前那些事,無傷大雅,謝老夫人知道了也沒說什麽。

    可謝三娘子竟敢私自決定謝臨安的婚事,這件事是直接觸及底線犯了忌諱。

    謝老夫人知道後不是不生氣。

    幸而謝臨安在事情發酵前找到文昌侯將事情處理幹淨了。

    不過此事關乎女兒家的清白名聲,他們都沒有聲張將事情壓下來了。

    謝三娘子不知道謝臨安親自出手解決掉了與文昌侯嫡女的親事。

    隻知道兩家人談著談著,突然謝臨安就娶了宋引玉,文昌侯夫人因此還和她生了嫌隙,已經在好幾個場合抹了她的麵子。

    所以,對於半路突然冒出來的宋引玉,謝三娘子極為不喜,這才會想法設法刁難她。

    隻不過她沒想到,宋引玉不是什麽軟柿子,這會兒才紮了手。

    這件事才得以鬧大。

    現在謝臨安這一句話,讓謝三娘子後知後覺地明白了些什麽,她看著謝臨安猶豫地開了口:

    “容與是說文昌侯嫡女……”

    “夠了。”

    一直未曾開口的謝老大人,出聲阻了謝三娘子接下來的話。

    謝三娘子轉頭看向謝老大人,待看清他的神情後,眉心忍不住一跳。

    謝老大人用失望的語氣對謝三娘子說:

    “謝茵,謝家教導你這麽多年,是教你貪戀權勢,拜高踩低嗎?”

    這話說得極重了,這三娘子當場就變了臉色:

    “大伯父……”

    “謝茵,迴去閉門思過,沒想清楚前,不用再過來了。”

    謝三娘子驀地瞪大了眼睛。

    謝老大人的迴去,指的可不是她現在在謝府住的地方,而是二房分出去的府邸。

    大伯父竟是要將她趕出謝府!

    “大伯父……”

    “好了,不用多說了,再多言一句,我會命人送你迴去。”

    謝三娘子閉嘴了,她身上再也看不見之前的篤定張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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