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嫁貪歡,一百三十六、愛，一世朝暮2（珍藏番外）
天與地的盡頭，那一身黑色的人在白皚皚的一片中竟是那般顯眼。舒愨鵡琻
雪花灑落在他肩頭，那修長的身影漸行漸遠，在這銀裝素裹的白雪中，更顯得料峭清俊。孤寂的身影，終究消失在視野中。
關上門，堵住了那冷冽的寒風，孔九九將吃飽喝足又酣睡過去的小十一放到搖籃裏，自己則走進了廚房。
“爹地不是住隔壁的小屋子嗎？怎麽沒有迴去啊，反而越走越遠……”十十嘀咕了一句，忙跟著轉悠進廚房，“媽咪，爹地是不是打算迴城裏去了，不要寶貝了？”這，是他唯一能夠想出來的理由。
“下山的路基本都被大雪覆蓋了，你爹地不會離開的。澩”
掀開蓋著的盤子，露出那正冒著熱氣的菜。
兩菜一湯，在食材匱乏的情況下，這已算得上是奢侈。何況，還不是用現代化的廚具做的，完全是用柴火在灶裏燒出，對於含著金鑰匙出身的傅景淵，她其實根本就不敢想象有朝一日他竟然會做這種事。
番茄雞蛋、清炒菠菜、枸杞冬瓜湯鏵。
傅景淵的廚藝她早有領教，賣相極佳，香味也誘人，不過嚐起來的味道卻不敢恭維。
“媽咪，這湯好鮮，爹地廚藝進步了。”這灶台本就低矮，十十趁著她不備，便已拿了湯勺舀了一口湯，滋滋有味地嚐了起來。
小小的臉蛋露出誇張的笑容，一副爽極了的模樣。
想來在他們隔壁住的這些日子，傅景淵沒少自己動手做菜。
孔九九沒說什麽，卻是先留了一部分菜在灶裏溫著，然後才給十十盛飯。
待吃完飯洗好碗，孔九九抱著小十一上了二樓，十十也乖巧地跟著。往小家夥手裏頭塞了一本他感興趣的奧數，孔九九囑咐他照看睡著的小十一，醒了哭了尿了都要立刻跟她說。隨後去樓下盛了飯菜，給躺在床上的孔老爹送去。
“小傅走了？”
不過是磕青了膝蓋，又不是傷到手了，可孔九九卻稔是要親自喂他，將他當成了一個三歲小孩。孔老爹耐不住她這麽軟磨硬泡，便隨了她去。
吃著她喂的飯菜，他終歸還是將心裏頭藏著的話說了出來：“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了，可小傅這娃也是死了心眼非要等著你。你瞧瞧，你和小齊的孩子都生了，他這又是何必呢？打著傅老爺子的名義空運來那麽多東西，每天都要找各種理由過來就為了看你一眼，他那麽矜貴的人，居然還住到咱們這種山溝溝裏來……哎，怎麽就跟他說不通呢……”
聽著自家老爹的輕歎聲，孔九九知道是老爹對她的試探。姣好的麵容上是一片平靜：“老爹，我還是那句話，他無論做什麽，我和他都不會再有可能。你也別再對我各種試探了，我的丈夫姓齊，我孩子的父親姓齊，不會有任何改變。”
“你這傻閨女，不會真的是打算帶著孩子陪著老爹在這兒終老吧？”別過臉，沒有再吃孔九九喂過來的飯菜，孔老爹一臉心疼，顫抖著摸上她的臉頰，“你還這麽年輕，你最美好的年華才剛剛開始啊……”
“老爹，你是存心不想要我這個閨女，順帶著連你的外孫也不要了是吧？你再念叨下去，我帶著那兩個小的離家出走，你可別後悔。到時候天寒地凍的，你可就再也見不到我們母子仨了。”
“死小孩！說什麽渾話呢！”怒斥著，孔老爹一臉正色，“咱們這兒啊，注重的還是女人的名聲。這丈夫死了就改嫁，算不得什麽貞潔烈婦。可老爹也有私心，老爹也希望有個人能在以後代替老爹疼你愛你。你現在要帶兩個孩子，有多苦多累，老爹看在眼裏，有時候想啊，如果哪天老爹不在了，就留下你對著他們，那你該怎麽辦呢……”
手中端著的碗竟有些拿捏不住，孔九九身子微顫，急急打斷：“不準胡說，老爹你可是我們家的頂梁柱，我倒了你也不會倒，不準你這麽說自己。”
孔老爹卻顯然不管她這一套，繼續著自己的說辭：“人總有會老會死的一天，老爹就怕那一天真的到了，不能陪著你走到盡頭。老爹不是老古董，也不管被人指指點點，如果你對小傅還有感情，老爹希望有個人能代替老爹照顧你們母子……”
“老爹，沒有如果。”
*
記不清自己是怎麽渾渾噩噩地走出老爹的房間，又下樓去清洗碗筷，也記不得自己是怎麽迴到自己房間，給搖籃裏的小十一掖了掖被子之後上床，摟住早為她暖好了被窩的十十。
這一夜，是孔九九自從重新迴到山裏後破天荒頭一次夢見傅景淵。
夢見那天真癡傻的自己，夢見那冥頑不靈的自己，夢見那跌得頭破血流的自己。而她前頭，走得毫不猶豫，走得毫不留戀，走得毫不停歇的人，則是傅景淵。
永遠都隻給她留下一個背影，讓她跌跌撞撞地去追逐。
“孔九九，知不知道四年代表什麽？四年都不能讓他愛上你，你覺得如今你能在一天之內讓他愛上你嗎？別癡人說夢了！笨蛋孔九九傻瓜孔九九做事永遠都不計後果的孔九九拆散別人姻緣會遭惡報的孔九九，別傻了！不可能的！你還不明白嗎？他滿心滿眼隻有雲璃！你永遠都隻能是一個壞心女配！咱們放棄好不好？”
夢醒，蔣楠當年對她的說教依稀還在心頭，她望著那依舊白茫茫的窗外，卻是閉了閉眼，複又睜開。
*
伺候完尿得不成樣的小十一，洗完衣服後迴來，臉貼在那張小小的臉上。
這張臉，已經漸漸長開，粉嫩嫩的肌膚，水潤光滑。那鮮明的五官，像極了齊陌申。
即使閉著眼，也依舊緊抿著唇。口水滴拉下來，小家夥也不吮/吸，任由它滴落。
小小的眉毛皺得緊緊的，小手揪著被子，似乎有極大的不安。
這般的表情，亦是像極了齊陌申。
猶記得那一次他小心翼翼地對待，第二日她醒來，緊摟著她的他卻是眉峰緊蹙，那般強烈的不安感，仿佛怕她下一瞬便會消失。
“九九，其實我一直都在害怕，害怕你會改變心意，害怕你會將我推開，害怕你會重新迴到他身邊……”
強大如他，再大的風雨也已經過，卻在第二日醒來後，緊張地對她坦白。
對於他的愛，她早已動容。
那般久的守候，她原以為她終究隻能負了那九年，那十年。
但命運，卻讓她對他的細心守候耐心嗬護極致寵溺最終動容。那潤物無聲般的愛，早已一點點傾入她的心田。
她追逐傅景淵四年，卻永遠都被他推拒。她可以不恨他，因為他愛的不是她，而是雲璃。我愛你、你愛她的戲碼，單戀的人，永遠都是最悲哀的那一個。
可齊陌申追逐她整整九年多，明明說好了在一起，明明說好了不分開，明明都已經勾畫好了未來的藍圖，可他居然就那樣走了。
用他的命來挽迴她的命，他有問過她的意願嗎？
她恨他，恨他為何要那麽愛她，恨他為何寧願自己出事也要救下她，恨他拋下她就這樣一走了之，更恨他永遠地淡出了她的生命。
那溫柔的眉眼，那眼角眉梢都毫不掩飾的寵溺，都已定格成曆史，不複存在。
*
簡單的米粥，在樓上的小十一哭鬧個不停的美妙噪音中，孔九九將粥給送到了孔老爹房間後又跑去給小十一換尿布，忙不迭地哄著他。
十十則搬過小凳子趴在窗戶旁，看起了外頭的雪花。寒風依舊，如同虎嘯，這個冬季，顯得格外漫長。
“媽咪！爹地的房子塌了！爹地的房子塌了！”
十十著急的聲音傳來，她尚還呆愣中，小家夥便已經動作利落地跳下了小凳子，風一般跑了出去。
抱著小十一的動作一僵，孔九九透過窗戶望去，那白茫茫的一片中，隔壁的房子，竟然……塌了？
這是傅景淵搭的房子，簡單的磚瓦房，全是由他自己堆砌而成，有些熱心的大伯大媽們也偶爾搭把手，他這間屋子，也便算是落成了。
傅氏身為房產界的龍頭老大，她也一直以為他這個傅氏總裁對於建築設計有著獨到的能力。沒成想，他親手建造的房子，竟還是抵不過山裏頭的大風雪。
看著那傾塌一片的地方，她竟是沒有再管搖籃裏的小十一，直接便奔了出去。
傅景淵他，會不會被掩埋在那片廢墟中？
心頭警鈴大作，他是為了她而來，為了她才會留在這兒，為了她才會住在那種地基不穩的房子裏。
若他真的出了事，她自是責無旁貸。
前後聽到兩次急促的腳步聲，孔老爹也躺不住了，移動著還有些疼痛的腳，走出了房間。
“發生什麽事了？怎麽這副著急上火的樣子？”
“傅景淵住的屋子塌了！”留下這一句，她便急急地跑了出去。
隻穿了一雙拖鞋，踩在皚皚白雪上，鞋底立時便被浸濕。腳底那冰涼刺骨的感覺，以及寒風刮在臉上的刺痛，都不及看到眼前那倒塌的景象驚人。
剛剛從窗戶中看，隻是倒了一部分，原以為，情況沒有自己想象得那麽糟糕。
可瞧著那沒有一處完好的廢墟，她知道，她的奢望，根本不可能實現。
十十隻穿了一件單薄的衣服，腳上倒是穿了一雙雪地靴，小小的手凍得通紅，卻是努力做成喇叭狀，提高了嗓門喊著：“爹地！爹地你在哪兒！——”
孔九九的心也跟著提了起來。
房子都已經坍塌成這個樣子了，一切如果都發生在半夜，天寒地凍，他如果真的被掩埋在底下，那他便可能已經……
不敢再往下想，她一邊急急地喊著傅景淵的名字，一邊用手去挖磚塊。
傅景淵，你千萬不能出事。
已經有一個人讓我永遠地活在了惱恨自己的世界中。若再加上一個你，我這一生，都不可能原諒自己。
十十看到她用手挖，也有樣學樣，一邊拚盡了全力喊著“爹地”，一邊用小小的手扒拉著磚塊。
雪花落在兩人的臉上發上，一大一小的身子，竟顯得如此單薄。
手指不慎被尖利的磚塊割破，一絲鮮血溢出，在白雪覆蓋處，一白一紅的映照，竟是那般觸目驚心。
不顧那被割破的手指，孔九九手上的動作未停，對著那小小的人兒道：“寶貝你迴去，媽咪會救你爹地出來的，你去陪小十一。”
“不要！寶貝要留在這兒幫忙找爹地。寶貝一定要找到爹地！”
固執起來的十十，那堅定的語氣滿是執著，可臉上的表情，分明是滿滿的信心，卻比哭還難看。
孔九九看得一陣心酸，竟是再也不忍勸說：“好，寶貝和媽咪一起挖，咱們一定可以找到你爹地的。”
磨破手指的血，染紅了那瑩潤的雪，白紅交接，那溫熱的液體，竟是讓雪一點點融化了開來。
傅景淵，你千萬要沒事。
千萬千萬，請不要讓自己有事。
也請不要，讓我永遠都活在對你的自責中。
我的心很小，那份自責中，隻容得下一個齊陌申了……
“你們兩個這是在幹什麽？都傻了嗎？這樣會傷了自己的手的！趕緊讓開，讓老爹來。”孔老爹中氣十足的聲音驀地響起，雖然膝蓋依舊有點疼，他還是快速趕了過來，手裏頭抓著鐵鍬，已經開始鏟起了磚塊。
看到她們還在用手挖，孔老爹立即便恨鐵不成鋼地怒聲斥責道：“一個兩個都這麽讓人不省心是吧？與其用手，還不如去找人幫忙！九九，趕緊去喊人來！把十十給帶迴去，小家夥還這麽小，經不得凍！”
一夜的大雪，將坍塌的廢墟掩埋，到處都是白色的一片，孔九九看著老爹用鐵鍬鏟磚塊，卻是看得心驚肉跳：“老爹，你……你小心些，也許……也許會傷到傅景淵……”
若傅景淵真的被埋在了下頭，若是傅景淵真的被家具磚塊掩埋，那老爹手裏頭的鐵鍬這麽鏟下去，一個拿捏不穩，必定會傷到他。
所以，她才選擇用手。
不想借助任何的工具。
“囉嗦什麽！老爹有分寸的！你趕緊將十十帶迴去！再去喊人過來！”
心知這種時刻，一分一秒的浪費都會導致一條生命的流逝。孔九九不敢再耽擱，也不管十十不甘不願，抱起他便往迴走。
“寶貝，我們去找叔叔伯伯們幫忙，這樣才能趕緊救你爹地出來。乖，不鬧別扭了，咱們趕緊去找人。”
聽了她的話，小家夥這才停止了劇烈的掙紮。
縮在她懷裏頭，小身子一顫一顫的，似在隱忍著極大的痛苦。
“媽咪，爹地一定會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是嗎？”
“是，他一定會沒事的。”
傅景淵，你聽到了嗎？
你一定要沒事。
一定要沒事。
將十十放在家門口，孔九九跟他說自己去找人幫忙，小家夥卻不樂意了：“媽咪你剛剛明明說和寶貝一起去找叔叔伯伯們幫忙的，你騙寶貝！”
“媽咪抱著寶貝肯定走不快，走不快便不能那麽快地喊來叔叔伯伯們幫忙，寶貝你說對嗎？所以寶貝乖乖地待在家裏頭照顧小十一，小十一需要他勇敢的哥哥守護他，寶貝你說是嗎？”
“可是寶貝不用媽咪抱，寶貝可以和媽咪一樣跑著去找叔叔伯伯們幫忙救爹地……”十十依舊是有些不甘心地替自己控訴。
“那寶貝覺得，是媽咪跑起來快，還是寶貝跑起來快呢？”
一句話，成功讓十十放棄了抵抗。
小家夥趕緊催促九九：“那寶貝不去了，媽咪你趕緊去，寶貝馬上就去照看小十一。”人已經加快步伐跑進了屋。
孔九九這才放下心來，立即轉身，在那厚厚的大雪中跑了起來。
山裏的房子不像城裏的公寓樓那般集中，而是各個山頭都分散著住著人，所以要找來人幫忙，路程便有些遠。
咯吱咯吱，踩踏在那片讓人心底絕望的雪上，她的心，竟疼得那般厲害。
其實，若真的被掩埋，生還的幾率，根本就是低之又低……
她這般一個勁地說著他會沒事，何嚐不是自欺欺人呢……
天與地的盡頭，那一身黑色的人在白皚皚的一片中竟是那般顯眼。舒愨鵡琻
雪花灑落在他肩頭，那修長的身影漸行漸遠，在這銀裝素裹的白雪中，更顯得料峭清俊。孤寂的身影，終究消失在視野中。
關上門，堵住了那冷冽的寒風，孔九九將吃飽喝足又酣睡過去的小十一放到搖籃裏，自己則走進了廚房。
“爹地不是住隔壁的小屋子嗎？怎麽沒有迴去啊，反而越走越遠……”十十嘀咕了一句，忙跟著轉悠進廚房，“媽咪，爹地是不是打算迴城裏去了，不要寶貝了？”這，是他唯一能夠想出來的理由。
“下山的路基本都被大雪覆蓋了，你爹地不會離開的。澩”
掀開蓋著的盤子，露出那正冒著熱氣的菜。
兩菜一湯，在食材匱乏的情況下，這已算得上是奢侈。何況，還不是用現代化的廚具做的，完全是用柴火在灶裏燒出，對於含著金鑰匙出身的傅景淵，她其實根本就不敢想象有朝一日他竟然會做這種事。
番茄雞蛋、清炒菠菜、枸杞冬瓜湯鏵。
傅景淵的廚藝她早有領教，賣相極佳，香味也誘人，不過嚐起來的味道卻不敢恭維。
“媽咪，這湯好鮮，爹地廚藝進步了。”這灶台本就低矮，十十趁著她不備，便已拿了湯勺舀了一口湯，滋滋有味地嚐了起來。
小小的臉蛋露出誇張的笑容，一副爽極了的模樣。
想來在他們隔壁住的這些日子，傅景淵沒少自己動手做菜。
孔九九沒說什麽，卻是先留了一部分菜在灶裏溫著，然後才給十十盛飯。
待吃完飯洗好碗，孔九九抱著小十一上了二樓，十十也乖巧地跟著。往小家夥手裏頭塞了一本他感興趣的奧數，孔九九囑咐他照看睡著的小十一，醒了哭了尿了都要立刻跟她說。隨後去樓下盛了飯菜，給躺在床上的孔老爹送去。
“小傅走了？”
不過是磕青了膝蓋，又不是傷到手了，可孔九九卻稔是要親自喂他，將他當成了一個三歲小孩。孔老爹耐不住她這麽軟磨硬泡，便隨了她去。
吃著她喂的飯菜，他終歸還是將心裏頭藏著的話說了出來：“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了，可小傅這娃也是死了心眼非要等著你。你瞧瞧，你和小齊的孩子都生了，他這又是何必呢？打著傅老爺子的名義空運來那麽多東西，每天都要找各種理由過來就為了看你一眼，他那麽矜貴的人，居然還住到咱們這種山溝溝裏來……哎，怎麽就跟他說不通呢……”
聽著自家老爹的輕歎聲，孔九九知道是老爹對她的試探。姣好的麵容上是一片平靜：“老爹，我還是那句話，他無論做什麽，我和他都不會再有可能。你也別再對我各種試探了，我的丈夫姓齊，我孩子的父親姓齊，不會有任何改變。”
“你這傻閨女，不會真的是打算帶著孩子陪著老爹在這兒終老吧？”別過臉，沒有再吃孔九九喂過來的飯菜，孔老爹一臉心疼，顫抖著摸上她的臉頰，“你還這麽年輕，你最美好的年華才剛剛開始啊……”
“老爹，你是存心不想要我這個閨女，順帶著連你的外孫也不要了是吧？你再念叨下去，我帶著那兩個小的離家出走，你可別後悔。到時候天寒地凍的，你可就再也見不到我們母子仨了。”
“死小孩！說什麽渾話呢！”怒斥著，孔老爹一臉正色，“咱們這兒啊，注重的還是女人的名聲。這丈夫死了就改嫁，算不得什麽貞潔烈婦。可老爹也有私心，老爹也希望有個人能在以後代替老爹疼你愛你。你現在要帶兩個孩子，有多苦多累，老爹看在眼裏，有時候想啊，如果哪天老爹不在了，就留下你對著他們，那你該怎麽辦呢……”
手中端著的碗竟有些拿捏不住，孔九九身子微顫，急急打斷：“不準胡說，老爹你可是我們家的頂梁柱，我倒了你也不會倒，不準你這麽說自己。”
孔老爹卻顯然不管她這一套，繼續著自己的說辭：“人總有會老會死的一天，老爹就怕那一天真的到了，不能陪著你走到盡頭。老爹不是老古董，也不管被人指指點點，如果你對小傅還有感情，老爹希望有個人能代替老爹照顧你們母子……”
“老爹，沒有如果。”
*
記不清自己是怎麽渾渾噩噩地走出老爹的房間，又下樓去清洗碗筷，也記不得自己是怎麽迴到自己房間，給搖籃裏的小十一掖了掖被子之後上床，摟住早為她暖好了被窩的十十。
這一夜，是孔九九自從重新迴到山裏後破天荒頭一次夢見傅景淵。
夢見那天真癡傻的自己，夢見那冥頑不靈的自己，夢見那跌得頭破血流的自己。而她前頭，走得毫不猶豫，走得毫不留戀，走得毫不停歇的人，則是傅景淵。
永遠都隻給她留下一個背影，讓她跌跌撞撞地去追逐。
“孔九九，知不知道四年代表什麽？四年都不能讓他愛上你，你覺得如今你能在一天之內讓他愛上你嗎？別癡人說夢了！笨蛋孔九九傻瓜孔九九做事永遠都不計後果的孔九九拆散別人姻緣會遭惡報的孔九九，別傻了！不可能的！你還不明白嗎？他滿心滿眼隻有雲璃！你永遠都隻能是一個壞心女配！咱們放棄好不好？”
夢醒，蔣楠當年對她的說教依稀還在心頭，她望著那依舊白茫茫的窗外，卻是閉了閉眼，複又睜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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伺候完尿得不成樣的小十一，洗完衣服後迴來，臉貼在那張小小的臉上。
這張臉，已經漸漸長開，粉嫩嫩的肌膚，水潤光滑。那鮮明的五官，像極了齊陌申。
即使閉著眼，也依舊緊抿著唇。口水滴拉下來，小家夥也不吮/吸，任由它滴落。
小小的眉毛皺得緊緊的，小手揪著被子，似乎有極大的不安。
這般的表情，亦是像極了齊陌申。
猶記得那一次他小心翼翼地對待，第二日她醒來，緊摟著她的他卻是眉峰緊蹙，那般強烈的不安感，仿佛怕她下一瞬便會消失。
“九九，其實我一直都在害怕，害怕你會改變心意，害怕你會將我推開，害怕你會重新迴到他身邊……”
強大如他，再大的風雨也已經過，卻在第二日醒來後，緊張地對她坦白。
對於他的愛，她早已動容。
那般久的守候，她原以為她終究隻能負了那九年，那十年。
但命運，卻讓她對他的細心守候耐心嗬護極致寵溺最終動容。那潤物無聲般的愛，早已一點點傾入她的心田。
她追逐傅景淵四年，卻永遠都被他推拒。她可以不恨他，因為他愛的不是她，而是雲璃。我愛你、你愛她的戲碼，單戀的人，永遠都是最悲哀的那一個。
可齊陌申追逐她整整九年多，明明說好了在一起，明明說好了不分開，明明都已經勾畫好了未來的藍圖，可他居然就那樣走了。
用他的命來挽迴她的命，他有問過她的意願嗎？
她恨他，恨他為何要那麽愛她，恨他為何寧願自己出事也要救下她，恨他拋下她就這樣一走了之，更恨他永遠地淡出了她的生命。
那溫柔的眉眼，那眼角眉梢都毫不掩飾的寵溺，都已定格成曆史，不複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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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單的米粥，在樓上的小十一哭鬧個不停的美妙噪音中，孔九九將粥給送到了孔老爹房間後又跑去給小十一換尿布，忙不迭地哄著他。
十十則搬過小凳子趴在窗戶旁，看起了外頭的雪花。寒風依舊，如同虎嘯，這個冬季，顯得格外漫長。
“媽咪！爹地的房子塌了！爹地的房子塌了！”
十十著急的聲音傳來，她尚還呆愣中，小家夥便已經動作利落地跳下了小凳子，風一般跑了出去。
抱著小十一的動作一僵，孔九九透過窗戶望去，那白茫茫的一片中，隔壁的房子，竟然……塌了？
這是傅景淵搭的房子，簡單的磚瓦房，全是由他自己堆砌而成，有些熱心的大伯大媽們也偶爾搭把手，他這間屋子，也便算是落成了。
傅氏身為房產界的龍頭老大，她也一直以為他這個傅氏總裁對於建築設計有著獨到的能力。沒成想，他親手建造的房子，竟還是抵不過山裏頭的大風雪。
看著那傾塌一片的地方，她竟是沒有再管搖籃裏的小十一，直接便奔了出去。
傅景淵他，會不會被掩埋在那片廢墟中？
心頭警鈴大作，他是為了她而來，為了她才會留在這兒，為了她才會住在那種地基不穩的房子裏。
若他真的出了事，她自是責無旁貸。
前後聽到兩次急促的腳步聲，孔老爹也躺不住了，移動著還有些疼痛的腳，走出了房間。
“發生什麽事了？怎麽這副著急上火的樣子？”
“傅景淵住的屋子塌了！”留下這一句，她便急急地跑了出去。
隻穿了一雙拖鞋，踩在皚皚白雪上，鞋底立時便被浸濕。腳底那冰涼刺骨的感覺，以及寒風刮在臉上的刺痛，都不及看到眼前那倒塌的景象驚人。
剛剛從窗戶中看，隻是倒了一部分，原以為，情況沒有自己想象得那麽糟糕。
可瞧著那沒有一處完好的廢墟，她知道，她的奢望，根本不可能實現。
十十隻穿了一件單薄的衣服，腳上倒是穿了一雙雪地靴，小小的手凍得通紅，卻是努力做成喇叭狀，提高了嗓門喊著：“爹地！爹地你在哪兒！——”
孔九九的心也跟著提了起來。
房子都已經坍塌成這個樣子了，一切如果都發生在半夜，天寒地凍，他如果真的被掩埋在底下，那他便可能已經……
不敢再往下想，她一邊急急地喊著傅景淵的名字，一邊用手去挖磚塊。
傅景淵，你千萬不能出事。
已經有一個人讓我永遠地活在了惱恨自己的世界中。若再加上一個你，我這一生，都不可能原諒自己。
十十看到她用手挖，也有樣學樣，一邊拚盡了全力喊著“爹地”，一邊用小小的手扒拉著磚塊。
雪花落在兩人的臉上發上，一大一小的身子，竟顯得如此單薄。
手指不慎被尖利的磚塊割破，一絲鮮血溢出，在白雪覆蓋處，一白一紅的映照，竟是那般觸目驚心。
不顧那被割破的手指，孔九九手上的動作未停，對著那小小的人兒道：“寶貝你迴去，媽咪會救你爹地出來的，你去陪小十一。”
“不要！寶貝要留在這兒幫忙找爹地。寶貝一定要找到爹地！”
固執起來的十十，那堅定的語氣滿是執著，可臉上的表情，分明是滿滿的信心，卻比哭還難看。
孔九九看得一陣心酸，竟是再也不忍勸說：“好，寶貝和媽咪一起挖，咱們一定可以找到你爹地的。”
磨破手指的血，染紅了那瑩潤的雪，白紅交接，那溫熱的液體，竟是讓雪一點點融化了開來。
傅景淵，你千萬要沒事。
千萬千萬，請不要讓自己有事。
也請不要，讓我永遠都活在對你的自責中。
我的心很小，那份自責中，隻容得下一個齊陌申了……
“你們兩個這是在幹什麽？都傻了嗎？這樣會傷了自己的手的！趕緊讓開，讓老爹來。”孔老爹中氣十足的聲音驀地響起，雖然膝蓋依舊有點疼，他還是快速趕了過來，手裏頭抓著鐵鍬，已經開始鏟起了磚塊。
看到她們還在用手挖，孔老爹立即便恨鐵不成鋼地怒聲斥責道：“一個兩個都這麽讓人不省心是吧？與其用手，還不如去找人幫忙！九九，趕緊去喊人來！把十十給帶迴去，小家夥還這麽小，經不得凍！”
一夜的大雪，將坍塌的廢墟掩埋，到處都是白色的一片，孔九九看著老爹用鐵鍬鏟磚塊，卻是看得心驚肉跳：“老爹，你……你小心些，也許……也許會傷到傅景淵……”
若傅景淵真的被埋在了下頭，若是傅景淵真的被家具磚塊掩埋，那老爹手裏頭的鐵鍬這麽鏟下去，一個拿捏不穩，必定會傷到他。
所以，她才選擇用手。
不想借助任何的工具。
“囉嗦什麽！老爹有分寸的！你趕緊將十十帶迴去！再去喊人過來！”
心知這種時刻，一分一秒的浪費都會導致一條生命的流逝。孔九九不敢再耽擱，也不管十十不甘不願，抱起他便往迴走。
“寶貝，我們去找叔叔伯伯們幫忙，這樣才能趕緊救你爹地出來。乖，不鬧別扭了，咱們趕緊去找人。”
聽了她的話，小家夥這才停止了劇烈的掙紮。
縮在她懷裏頭，小身子一顫一顫的，似在隱忍著極大的痛苦。
“媽咪，爹地一定會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是嗎？”
“是，他一定會沒事的。”
傅景淵，你聽到了嗎？
你一定要沒事。
一定要沒事。
將十十放在家門口，孔九九跟他說自己去找人幫忙，小家夥卻不樂意了：“媽咪你剛剛明明說和寶貝一起去找叔叔伯伯們幫忙的，你騙寶貝！”
“媽咪抱著寶貝肯定走不快，走不快便不能那麽快地喊來叔叔伯伯們幫忙，寶貝你說對嗎？所以寶貝乖乖地待在家裏頭照顧小十一，小十一需要他勇敢的哥哥守護他，寶貝你說是嗎？”
“可是寶貝不用媽咪抱，寶貝可以和媽咪一樣跑著去找叔叔伯伯們幫忙救爹地……”十十依舊是有些不甘心地替自己控訴。
“那寶貝覺得，是媽咪跑起來快，還是寶貝跑起來快呢？”
一句話，成功讓十十放棄了抵抗。
小家夥趕緊催促九九：“那寶貝不去了，媽咪你趕緊去，寶貝馬上就去照看小十一。”人已經加快步伐跑進了屋。
孔九九這才放下心來，立即轉身，在那厚厚的大雪中跑了起來。
山裏的房子不像城裏的公寓樓那般集中，而是各個山頭都分散著住著人，所以要找來人幫忙，路程便有些遠。
咯吱咯吱，踩踏在那片讓人心底絕望的雪上，她的心，竟疼得那般厲害。
其實，若真的被掩埋，生還的幾率，根本就是低之又低……
她這般一個勁地說著他會沒事，何嚐不是自欺欺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