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會衝淡一切。無論是刻骨銘心的恨,還是痛徹心扉的愛。美好抑或是痛苦,都會隨時間平淡如水。可是,知道很久之後,路明安都忘記不了夏疏影此刻的話語,也忘不了眼角餘光裏,她的麵龐上流露出的光輝。


    “路明安……”她叫著他的名字,目光中有脆弱遊離。旋即,她似鬆了一口氣一般,言語了起來,“是你的話,就不會有問題了呢。”聽到她載著滿滿信任的話語,路明安用了很大的毅力,才讓自己的眼神沒有莫名的躲閃開來去。


    他滿懷愧疚的沉默著,手掌收在身後,緊緊的攥著,直攥得指節發白。他用這樣的痛苦提醒著自己,要保持什麽樣的狀態。疼痛讓他越發清醒,他突然發現,自己在欺騙她的道路上越走越遠,計劃中的坦白已然變得遙遙無期……


    “我的母親在我很小的時候就死去了,然後我就生了一場很重的病。後來雖然痊愈了,但從那之後,我的身體就一直很虛弱。所以,我這些年來一直都待在家裏,由專門的家庭教師負責我的學習。直到上高中的時候,父親才允許我到學校來……”


    她的語氣很平靜,臉上卻帶著莫名的悲傷。那雙秋水般的眸子微微仰著,如同囚鳥一般望著從緊縮的門扉之上透過來的那一角天空,氤氳的神色,說不清是悲傷還是渴望。


    “所以,你說的那些地方,我都沒有去過。隻是,曾經在小說和電視裏看到過而已……”她纖細的手指糾結著,從那一角天空收迴目光,垂下眸子看向路明安。察覺到氣氛變得有些沉重,她連忙露出笑容,努力的裝作不在意,可那笑容,怎麽看怎麽勉強。


    “是這樣嗎?對不起……”路明安垂下眸子沉默了下來,臉上的神色有些晦澀莫名,透著幾分自責與愧疚。


    “沒什麽,是我自己想說的……”夏疏影一怔,下意識的以為他是在為讓自己想起傷心的往事而道歉,連忙擺手,努力的想要開解路明安。但是,那聲對不起究竟是為什麽而出口,隻有路明安才知道。


    路明安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將所有的情緒全都壓了下去,然後抬起頭,突然開口打斷了夏疏影的開解,對著她詢問道,“那……你想要去那些地方看一看嗎?”他表現得那麽自然,就好像真的是臨時起意,而非蓄謀已久。


    “我……可以嗎?”突然被這樣詢問,夏疏影不由得一怔,旋即眸子裏顯露出幾分渴望來。但隻持續了一瞬,目光又黯淡了下來,“我父親,不會同意的……”


    “為什麽一定要得到他的同意呢?你已經長大了,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們正處在叛逆的年紀,試一次叛逆又如何?”路明安目光灼灼的看著她,低聲的勸誘著。莫名的,路明安覺得自己像是誘惑良家少女墮落的不良少年一般。


    “……”夏疏影沉默著。肉眼可見的,她的神情在掙紮。


    “而且,你也可以考慮一下,該怎麽迴複那家夥的告白……”見夏疏影動搖得厲害,路明安將最後一根稻草也給放了上去。


    “……”一切迴到了最初的事情之上。路明安給了她一個最為完美的理由。於是,在壓力與好奇的雙重推動之下,夏疏影動搖得越發厲害了。


    “就這樣定了,明天我準備一下,星期天我來接你。”察覺到這一點,路明安幹脆快刀斬亂麻,幫她決定了下來。但這,卻讓夏疏影下意識的變得更加遲疑了。


    “等等,路明安,我……”她出聲叫住了已經轉過身去的路明安,想要說些什麽,卻發現自己什麽也說不出來。


    “你不想去嗎?”路明安沒有轉迴身體。滿懷愧疚卻又必須裝作若無其事的他此刻根本連轉頭看她都做不到。就連和她說話,對於此刻的他來說都是一種煎熬。


    “我……”夏疏影不知道該如何迴答。囁囁嚅嚅著,然後默默的低下了頭。


    “我們先離開這裏吧。畢竟,還有幾分鍾就要上課了。要不要去這件事情你在今天之內好好考慮一下,在放學之前給我答複吧……”路明安努力的壓下心頭的複雜情緒,努力的保持著聲音的平靜說完了這段話。


    “嗯。”這一次,夏疏影倒是很快的點了頭。背對著她的路明安應了一聲,然後匆匆離開了這裏,衝進了下一樓的廁所裏。夏疏影不疑有他,遠遠看了一眼之後就自顧自的從樓梯上走了下去。


    她並不知道,衝到廁所裏的路明安此刻正站在洗手台的鏡子麵前,麵無表情的注視著鏡子裏的自己,然後突然嫌惡的笑了起來。


    “路明安,一切變成現在這樣,你感覺滿意了嗎?”他對著自己喃喃低語著,言語中有滿滿的惡意流淌而出。


    “如果不是你的逃避,有哪裏需要欺騙她?”


    “你是她唯一的朋友,你是她除了父親之外最為信任的人,但你卻辜負了她的信任。因為你從一開始,就是在欺騙她……”


    “自責吧?愧疚吧?難受吧?嗬嗬,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你沒有資格叫疼。因為,和她可能會受到的傷害比起來,這些,都隻是微不足道的東西而已……”


    他不住的低語著,然後提起拳頭,狠狠的對著自己的肚子打了一拳。劇烈的疼痛之中,弓著身體的他死死的咬著嘴唇,不曾發出一絲一毫唿痛的聲音。


    直到上課的鈴聲響了起來,他方才直起身體,對著鏡子裏的自己裂開了嘴角。“路明安,你就是個混蛋。”


    “但至少,要做個有擔當的混蛋。”這般言語著,他擰開了水龍頭,用力的搓了一把臉。緊接著,平常的那個路明安從廁所裏走了出來……


    糾結的時間總是過得特別快,恍然之間,時間便到了下午。


    “怎麽樣,你考慮清楚了嗎?”恢複平常的路明安整理好了要帶迴家的書本,然後轉頭,看向了身邊還在呆呆坐著的夏疏影。


    “我……路明安,我想去那裏看一看。”夏疏影習慣性的遲疑了一下,然後下定決心一般抬起頭,目光堅定的看著路明安。


    “那就這麽定了。明天我會好好準備一下,後天早上,我會來接你。”路明安笑了。他兀自站起身來,抱著書本,溫聲言語道。旋即轉身,就要離開。


    “等一下,路明安。”夏疏影卻又出聲叫住了他。


    “嗯?什麽?”這一次,路明安卻是真的疑惑了。他不知道她為什麽還會叫住自己?難道說,她反悔了不成?


    “我……我可以把這件事告訴我父親嗎?我不想讓他為我擔心。”夏疏影一邊說著,聲音一邊小了下去。她也知道,這樣做的話,有著很大的風險。所以,她越說越沒有底氣。但她還是堅持著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這種事情,你自己做決定吧。”路明安沉默了一會兒,然後這般言語道。


    “嗯,謝謝你,路明安。”得到預料之外的答案,她明顯怔了一怔,旋即喜出望外的笑了開來,如同含露的水仙花般我見猶憐。


    “嗯,再見。”路明安別過目光,沒有去看她的笑容,狀似從容的道了一聲再見,然後各自分開。“再見。”


    上學坐車很正常,畢竟時間很緊。但放學迴家還坐車就不怎麽正常了。畢竟,放學離天黑還有很長一段時間,如果早早的坐車往家裏走,會顯得很是另類。


    夏承澤並不想讓自己的女兒顯得太特殊。他想讓女兒接觸外麵的世界,所以,他寧願在女兒的安保方麵花上更多的精力,也堅持讓她在放學後走路迴家。隻是希望可以讓她和其他人有更多的接觸。但是,從路明安到來之前的情況看來,他的努力很明顯白費了。


    而就算是路明安到來之後,夏疏影也依舊是一個人形單影隻的走在迴家的路上。


    “等一下。”今天也不例外。所以,當身後傳來這樣的聲音的時候,夏疏影雖然覺得有些熟悉,卻並沒有往自己的身上想。


    “都叫你等一下了,沒聽到我說話嗎?夏疏影?”


    “是你……你這家夥,怎麽敢出現在我的麵前了?”直到身後那個人叫出了她的名字,她才恍然驚覺,轉頭向身後看了過去。然後便看到了那張讓她念念不忘的遮得嚴嚴實實的不知道算不算臉的東西……雖然看不清他的麵容,單從那雙露在外麵的眸子裏流露出來的笑意就輕易的點燃了夏疏影,惹得她莫名的忿怒起來。


    “唔,很奇怪呢……在我麵前,你完全是另外一副麵孔啊。難道說,我對你來說是很特殊的存在?”路明安捏著下巴,努力的模仿著另外一種性格,舉止輕浮的調笑著夏疏影,似乎全然沒有看到她稚嫩的隻剩下張牙舞爪的憤怒。


    “你想多了。還有,不要轉移話題。我問你,早上的時候,你為什麽沒有出現,把那個人攔下來?”被調戲的夏疏影漲紅了臉,難得的沒有被引開注意力。


    “你真當我是萬能的啊?誰知道那家夥腦子裏想的是對你表白啊?再說,就算我知道他想要這麽做,我又有什麽理由要阻止他?”路明安沒好氣的抱怨著,然後眉尖一挑,開始拿這件事情挖坑,準備讓夏疏影跳。


    “每個人都有追求自己愛的權力不是嗎?難道你要讓我剝奪他的這份權力嗎?”他彎著眼眸,笑得好似一隻狐狸。


    “你……”被這樣質問的夏疏影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迴答,隻能氣唿唿的看著路明安,試圖用眼神殺死眼前這個可惡的家夥。


    “我什麽我?唔,生氣了?嗯,你生氣的樣子還挺可愛的嘛。”見她生氣,路明安更加賣力的調戲了起來。


    “你……你在說些什麽啊?不對,你到底想要說些什麽?”夏疏影因為憤怒而漲紅的臉龐更為紅潤了,她用力的跺了跺腳,有些驚慌的大聲質問著。


    “我在誇你啊。”看到夏疏影漲紅了臉,路明安終於收斂了一點,卻還是有些意猶未盡,忍不住又多了一句嘴。“嘛,說正事說正事,嗯,這件事其實還是怪你啦,誰叫調戲你那麽好玩兒……”


    “……”夏疏影眼眸裏的憤怒已經快化成火苗飛出來了。


    “別生氣別生氣,馬上說正事。”察覺到玩過火了的路明安連忙收斂,一本正經的言說了起來。


    “那個,你和那個叫路明安的男生說的那些話,我都聽到了。”說到路明安三個字的時候,路明安微微頓了一下,方才繼續說了下去。嗯。自己的名字從自己的嘴裏用旁觀者的角度說出來,感覺有些異樣呢。


    “原來,你有那樣的身世啊?”路明安裝模做樣的感歎著,為了追求效果,更是誇張的搖頭晃腦起來。


    “你這家夥……”這樣的舉動讓夏疏影好不容易消下去的怒火又蹭蹭蹭的冒了起來。


    “這不怪我啊……自己做得那麽顯眼,我又怎麽可能不會想著過去看一看,本來我的職責就是保護你嘛……結果沒想到居然聽到了有趣的東西呢。遊樂場什麽的……”路明安卻沒有想著安撫,反而加大力度刺激起來。


    “你還好意思說什麽職責,我需要你的時候你怎麽不在?唔,等等,你要把那件事情……提前告訴我父親嗎?”夏疏影頓時怒火上頭,忍不住大聲抱怨起來。可說到一半,她又莫名的緊張了起來。明明她自己決定要告訴夏承澤,但路明安說出口,卻依舊讓她覺得莫名緊張。


    “為什麽要這樣做呢?和我又沒有什麽關係。”路明安有些惡劣的笑著,眸子裏閃爍著戲謔的光芒。


    “你不是我的保鏢嗎?”夏疏影有些蒙圈,似乎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太對勁兒。。


    “嗬,誰規定過保鏢一定要做些什麽了嗎?誰又規定保鏢一定要執行那些規定了嗎?傻瓜。”路明安邪氣的笑著,伸出一根手指,彈了一下夏疏影的額頭,語氣裏,滿滿是讓夏疏影怒火中燒的憐憫。


    “你!”


    “唔,不過,這個消息正好可以用來威脅一下你。”夏疏影的怒火還沒有發泄出來,就被路明安一句輕描淡寫的話語給堵了迴去。


    “你想要我做些什麽?”夏疏影下意識的抱住了胸口,一臉戒備的看著路明安。


    “嗯,我對你沒興趣啦。我想要的,隻是一個承諾而已。”路明安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瞳孔中流露出了幾分戲謔。說著,他的目光嚴肅了起來,直將夏疏影憤憤的目光逼的避了開去。“明天不要出去,因為我明天不在。”


    “我……”夏疏影怔了一怔,尚還沒有做出反應,路明安就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腦袋,丟下一句話,就閃進了一旁的巷道裏,消失不見了。


    “就這樣,你乖乖迴別墅去吧。”


    “喂……你這家夥……”看著那個頭也不迴的遠去的身影,夏疏影恨恨的跺了跺腳,旋即賭氣一般的轉頭看向了另外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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