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秋得見眼前形勢,便是不用酒中仙提醒,也必要追那牛頭馬麵二人不可。於是,口中隻點了一句:“前輩務必小心!”說罷,便緊隨牛頭馬麵其後,疾奔而去。


    此間,外頭的流星火雨箭早已經停息,東華門總算破開一條以供支援的道路。牛頭馬麵二人先後腳衝出門外,卻見那禦林軍與一行人廝殺正酣,滿地都是屍體。刀光劍影間,隻瞧得黑壓壓的人頭攢動,將那道路堵了個水泄不通。


    “上牆!”牛頭立下指使,駢指一衝牆頭,就要馬麵與自己分頭而行。


    可狄秋腳步端的極快,還未及那馬麵上牆,手中搶過地上倒斃屍體手中的鋼刀,就衝其後背擲去。


    風聲一嘯間,馬麵連忙別過頭來,手中鋸齒連環刃瞬間甩出,將狄秋擲來的鋼刀打落,但卻是慢了牛頭半步,沒能上得牆來。情急之下,馬麵口中忍不住大喊:“三哥,等等我!”


    然則,狄秋卻哪裏待他兄弟迴援,想著絆住一個,另一個定也不會走。於是,伸手便衝馬麵肩頭拿去。擒龍手一張一馳之間,威勢駭人難當,直逼得馬麵連步撤向那牆邊。


    而此間,牛頭已然聽見自己兄弟的唿喊,正要跳迴救人之際,卻才想起自己那三頭圓鐵叉已教宋吞酒毀了,自己這時正手無寸鐵。


    念及如此,牛頭也顧不上其他,一下落了牆頭,衝至一個禦林軍身前,當即將其打翻在地,奪了一把長槍到手裏。


    可殊不知,這一舉動卻是引起了禦林軍眾人的注意。眼看這方交火正密,卻忽落了一人到己方後心,又怎能容他造次。


    卻聽得那被奪了兵器的士兵高聲叫道:“突了防線了,快給這人斷了退路!”


    那近處的幾人但聞此言,不等牛頭去找狄秋的麻煩,連忙提兵縱身就攔將過去。手中幾柄長槍一同攢刺,竟然逼得牛頭這個中好手難進寸步。


    而還見狄秋已經與那馬麵打作了一團,縱使對方有兵刃在手,卻端的一點也不怵,竟然搶了近前就擒手腕。


    馬麵忌憚狄秋內力雄厚,不敢與其硬拚。手中鋸齒連環刃急忙甩出,勾住一名禦林軍的肩膀就朝狄秋摜去,試要以彼肉身作己盾牌。


    而狄秋眼看馬麵故技重施,連接下三名禦林軍後,再按捺不住心頭憤怒,旋即跳起身來,越過重重人牆一腳踹向馬麵胸口。


    這突兀的一招,端的又快又狠。卻未曾想在那即將得逞之際,馬麵手中連環刃順勢甩出,淩空勾住了狄秋的腳踝,向著地麵就扥。


    卻聽得“刺啦啦”一陣連響,狄秋被摜落地麵,朝著正前方被拖拽了數步。待其抬眼一瞧間,卻見馬麵還有後手。這連環刃的另外一頭,緊接著已然飛至。


    麵對這般兇招,奈何是狄秋卻也兀自驚出一身冷汗。然則,在此危急之間,已不容得他多作細考。狄秋腳下急忙迴撤,幾乎在那連環刃掛到麵前的瞬間,伸出手來一把將那刃身抓住。


    “等的就是你犯蠢!”馬麵見狄秋膽敢徒手奪他兵器,心中兀自一喜。這鋸齒連環刃,端的不是別樣武器,鋸齒尖利遠超尋常。這血肉之軀,卻哪裏能抵禦得了。隻見地,馬麵急送巨力,將那鋸齒連環刃拉緊在手中。立時,便將狄秋手心劃出鮮血來。


    然則,馬麵卻是小瞧了狄秋的力氣,此間才占了半分便宜,還未來得及高興,對方便雙手急出,一同掛住那鋸齒連環刃。一拉一扯之間,頓時教這精鋼所鑄的兵器發出一陣“咯剌剌”的聲響。


    眼看手中兵器就要被狄秋硬生生拉斷了去,馬麵幾乎目眥盡裂,逼不得已隻得衝上前去要奪狄秋雙手。隻道,自己這兵器絕不能失,否則性命危矣!


    可誰曾想,狄秋見其要近身搏鬥,反倒不想順他的意。腳下一甩間,將那纏住踝部的連環刃一下踢將出去,直勾往馬麵脖頸要害。


    混亂之中,刀刃破空之音嚇煞了馬麵。卻是憑著這些年苦練這連環刃的經驗,下意識地躲了過去,急忙反手一抄,就要握了兵器。


    可他卻忘了,狄秋這時還掌握著另外一頭。手中使力之間,對麵一股巨力已然排山倒海而來,瞬間便在將其手臂破開一個巨大的口子。


    “哇呀!”馬麵痛唿一聲,卻是心有不甘,竟然運力一纏,將那連環刃裹在了臂上。猛地發起狠來,運足了內力就朝狄秋胸口抓去。


    眼看馬麵失了理智,狄秋頓時信心倍增。手中隻管撒了那連環刃不管,擒龍手翻轉而去,直拿其臂上諸穴要害。兩人拳來掌往,拚了數十餘招,皆各有所傷,但狄秋顯已經漸漸占了上分。


    然則,即便是鬥至此處馬麵卻還猶有負隅頑抗之心。忽然單臂一旋之間,將那連環刃貼著狄秋臉頰就刮。一陣疾風之下,已迫眉睫半寸。逼得狄秋不得已下急忙下了重手,手中使那翻江填海之技,立時便將馬麵手背一折,狠狠一個翻身將其順著肩頭摔飛出去。


    馬麵驟然受挫,內息大亂,在地上滾了幾圈之後,急忙又爬將起來。卻見自己手臂諸脈已教狄秋封閉,一時間竟半分氣力都運不上來。


    “三哥,救我!”馬麵心亂已極,隻得高聲唿救,可一迴頭間,那人群之中卻哪裏見得到牛頭的身影。


    而與此同時,禦林軍已經將那外頭殘黨悉數剿滅,正源源不斷地朝這東華門內湧來。牛頭先是被幾個禦林軍困住,還兀自有餘力應付,隻是寸步不得近前相救馬麵。此間,卻是氣力遠馳,愈戰愈疲。


    但聞人群之中馬麵的一聲高喊,情急之下的牛頭不得不發起狠來。竟冒著背落敵麵的極大風險,一下躍上牆頭,就要朝那發聲之處奔來。


    然則,見得諸多弟兄死在這人手中,牆下的禦林軍卻哪裏會容他脫身。還未等其跑得一尺,手中長槍便如蝗發,朝著牛頭的身上投擲而去。


    這牛頭雖說武功不俗,但怎奈何雙拳難敵四手。雖手中長槍接連擺落了飛擲而來的兵器,卻是依舊是沒扛到走至馬麵身旁的那一刻。在那甬路禦道之間,隻聞得一聲脆響,一柄長槍結結實實地穿了飛簷而出,直頂得牛頭一個踉蹌,瞬間便摔下牆來。


    瞬息之間,無數銀光閃爍帶著複仇烈焰的長槍,齊齊衝著牛頭的身子就要刺去。而麵對如此之景,牛頭端的再無迴天之力,唯有閉上雙目,口中嗚唿一聲:“吾命休矣!”


    可就當兵刃即將加身之際,情勢卻陡然生變。卻見那遠處疾速掠來一個身影,以眾禦林軍肩膀作階,腳下不迭地一頓飛馳,轉眼便落在牛頭身側。未等得眾人反應,手中長槍已然被其繳在手中,旋即運力一拗,竟盡數斷在當場。


    “起!”卻聽那相救之人喊了一聲,抓住牛頭的肩膀就往那牆後一拋。


    眼看這不過電光火石之間,就被救走一人,道中的禦林軍直嚇得魂飛魄散。卻是從未見過速度如此之快的高手,又加上手中兵器斷絕,頓時便失了章法連連後退不止。


    然則,牛頭生還而下,卻還未教其有停手之意。但聞馬麵在不遠處唿救,還敢鋌而走險再追身過去。


    而狄秋這時也察覺到人群中的響動,急忙出手就要先拿住了馬麵,以作人質之用。卻不曾想,他才一動手之間,幾乎同時馬麵的後領便被人揪住,自己竟還慢了一拍。


    待狄秋抬眼瞧去,不由地愕在當場,險些驚唿出聲。眼前這救下馬麵之人,竟是暌別多日不見的劉三白。


    卻聽他道:“教你來京都尋我,卻不料最後卻是我先一步尋到了你。”劉三白繃著一張臉,似乎早已經在京都地界等他多日了。


    “狗賊,你來得正好,那賬也是時候與你算了!”狄秋怒目而視,想起當初梁老之死,與自己所受屈辱,胸中頓時翻起巨浪。忙不迭地捏起擒龍手來,就要上前與劉三白搏命。


    可劉三白救到人在手,顯然無心戀戰。帶著馬麵左躲右閃,腳下飄飄乎若那輕靈鬼魅。教狄秋連出十餘招,愣是連對方衣角都不曾碰上。直待劉三白將其戲弄夠了,這才冷哼了一聲:“有長進,但卻還是不如我。”說罷,便再不與狄秋廢言,提著馬麵一下躥上牆頭,駕馭那無上輕功絕塵而去。


    “別走!”狄秋被這一激,更是惱怒非常,隨即也跟著上得牆頭,全力施展輕功便就追去。


    但可惜的是,劉三白縱使帶著一人的重量,那輕功依舊無與倫比。狄秋提著一口氣,直追到了宮門口處,卻還是隻能無奈地看著兩人的背影漸行漸遠。


    在憤怒與不甘的雙重夾擊下,狄秋忍不住在夜空中發出一聲衝天的怒吼。將身上的真氣不停地激發而出,以此發泄心頭的苦悶。最後,直到了那精疲力盡的節點,這才晃動了一下身子,跪倒在那地上。


    然則,花開兩朵,各表一枝。狄秋隻道自己功敗垂成,有負重托。卻不知他在追牛頭馬麵而去後,宋吞酒這邊亦是陷入了極大的困難。


    那東臨十二大派之中,尺離宮宮主、洛神苑的主人、慕容潛、張坡四人先後身死不提,卻還有朝雲派、黑虎門、千裏宗、長青山、四大派鐵了心要取那昭康帝的性命。


    宋吞酒雖不將這些人放在眼中,卻怎奈何自己與其淵源頗深,如何都難下得殺手。隻能嘴上不住地勸道:“慕容潛的下場你們也是親眼所見,若是還有些頭腦,便該即刻懸崖勒馬。要當真一味地錯下去,那便別怪我不念昔日情分了!”


    “宋老前輩,您老孤家寡人一個,卻怎曉得我們攜家帶口之人的顧慮?”千裏宗的馬分鬃苦澀地道,“若是迴頭有岸,我卻何嚐不想學了慕容潛?橫豎不過死我一人罷了。然則,我們妻兒老小,門派弟子如今全在東臨閻羅殿的掌握之中。這苦海既是無涯,我也不得不上得這條賊船了。”


    馬分鬃這簡簡單單的一席話,頓時將個中利害關係羅列了個明白。也不由地教其他三人也都定下了,此間無那迴頭道路的心念。既然,今日功敗於此,必要死在這紫禁城中,何不為那親朋好友換得一線生機呢?


    可言至於此,宋吞酒卻還是不讓半分。口中厲聲斥責道:“你口口聲聲說自己怕閻羅殿滅你滿門,連累親屬。卻曾想過如此倒行逆施,昭康皇帝能容得下你們嗎?但凡,爾等還存一絲良善之心,在那閻羅殿又死活複燃之際,便當趕緊聯絡江湖英雄共同討伐。又怎能助紂為虐,犯下如此滔天大罪!爾等捫心自問,可對得起武林同道?對得起天下蒼生?”


    宋吞酒聲聲若雷,飽含著對其喪心病狂之舉的厭憎與痛惜。當年,若非自己聯合另外兩大高手,盡力參與剿滅閻羅殿這股勢力。卻還不知會有多少無辜之人,會死於非命。而也正是因為他親曆過那段慘絕人寰的往事,才對閻羅殿如此恨之入骨,是為他絕不可觸之逆鱗。


    而麵前的這四人,既有他昔日酒友,亦有親眼看著長大的少年俊才。自己又何嚐沒有推心置腹,與其在推杯送盞之間,述說過那些陳年舊事?誰又能想得到,畫人畫心難畫骨,識人一麵卻奈何人有千麵。往昔的英雄人物,竟都站到了自己的對立麵去。


    然則,宋吞酒即便再怎麽聰明,卻又怎會想得到。自己眼前的這些人,非為金銀財寶所動,亦非是那權勢虛名所誘。閻羅殿一害甚遠,卻又怎會有那整個江湖安危來得大呢?


    卻見馬分鬃緩緩步上前說道:“宋老前輩,你是英雄好漢,吾等敬佩萬分。但我且問你一個問題,若不是走投無路,這飲鴆止渴之舉,卻孰願為之?他閻羅殿縱有再多不是,但這一迴卻做得沒有一點不對!”


    “馬分鬃,你當真是得了失心瘋了嗎?你信誰不好,卻信那閻羅殿?”宋吞酒聽罷其所言,隻是一臉的難以置信,口中反問道,“但言,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說得簡單些,那便是狗改不了吃屎!他閻羅殿要是能扭轉本性,何以會誆騙爾等做下奪宮弑君這般天理難容之事?而你,卻還一門心思覺得其言之有理,行之有道,不斷在我麵前為他說項,你當真是無可救藥!”


    可宋吞酒想不到的是,馬分鬃在聽完自己說的話,竟露出那如釋重負的神情,口中緩緩說道:“宋老前輩這番答案,我心中早已明晰。可但凡你洞悉事情的起因經過,便絕不會說出剛才這番話來。”


    “什麽起因經過?休要婆婆媽媽的,有話就說清楚!”宋吞酒最煩便是支支吾吾,一件馬分鬃口齒混淆,頓時忍不住發起怒來。


    “您卻當真一無所知嗎?”一旁久立不言的葛一清見狀,忍不住開口說道,“若非是這狗皇帝日前給天臨教下了命令,說要讓江湖門派皆歸天臨教所屬。我們何以會答應閻羅殿的森閻祖師,隨百花穀的朱光磊進京謀劃這場奪宮之變?宋老前輩,您瀟灑人間、自由愜意。想管的事,便就管了,不想管的,撒手就走。卻何曾想過,江湖之中群龍無首久矣。吾等若非瀕臨絕境,卻又何以去尋閻羅殿做靠山?您卻當如今的天臨教還是彼時的天臨教嗎?錯了,您全錯了!”


    葛一清一席話說得擲地有聲,每字每句都發自肺腑。宋吞酒但聞此言,心中頓時掀起驚濤駭浪,顯然無論如何都接受不了這般事實。口中不禁自言自語道:“不……這不可能,他天臨教怎麽敢?”


    直想了半晌,宋吞酒這才記起昭康皇帝就在一旁。於是,連忙便衝其逼問道:“皇帝,他說的可是實話?你是不是下了此等命令,天臨教又是否真有那歸並江湖門派之舉?”


    “朕……朕不知從何說起……”昭康帝突遭責問,一時惶惑間,口中頓時吞吞吐起來,“那天臨教有自己主張,卻不怎受朝廷管教。這些事,朕也是被蒙在鼓裏。”


    昭康帝這一搪塞之言,端的教人匪夷所思,這整個紅丸國都是他薑家的,卻有什麽事能將他蒙在鼓裏?


    那葛一清聽罷,更是當即便怒罵道:“狗皇帝,事到如今還敢敷衍塞責?奈何你再偽裝自己有多麽尚武,那顆忌憚我等武林勢力之心,還不是一樣同司馬昭一般——已教路人皆知!既命天臨教吞並我等,又何以敢做而不敢當?”


    “你……你少血口噴人,朕從未下過如此聖旨!”昭康帝兩股戰戰,滿口辯駁,“正所謂:冤有頭債有主,既是天臨教所為,與朕卻有何幹?爾等為何卻來找我?”


    葛一清見昭康帝還在抵賴,不禁氣得額頭青筋鼓脹,哪裏還能忍得住不發作。隻見地他將手中的喪門斧一提,衝著昭康帝的臉罵道:“好,既然冤有頭,債有主,那今日就先讓你還了,這管教不嚴,縱容手下的罪過!”說罷,葛一清腳下一踏,抄著喪門斧背肩就朝著昭康帝的麵門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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