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獬自認為生平見過不少形形□□的人,但對於眼前之人,總覺得對方身上透著股隱約的違和感,那張平凡的臉與睥睨的氣勢怎麽看總有些不搭配。正暗自狐疑間,沈獬猛地看膽大包天靠近桌案的賈赦,瞧著人白嫩嫩的手,頓時眼前一亮!


    賈赦嚇的一顫,本來要往下拍的手僵滯在半空,扭頭看一眼拒絕說話的司徒晨,隻能捂著自己的手,繼續耀武揚威:“別欺負爺不懂法了!告訴你,就算沒有路引,也不是你刑部的職責!”大老爺可是要開始學《刑法》的人!


    皇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就是個笑話吖!刑法隻不過針對皇族以下的人適用。


    這司徒晨要是大鬧刑部了,他爹肯定沒膽打人,隻會揪著他揍。好生氣,就算他很耐揍,也不能因為不、相、幹的人被打!


    帶著些犀利的視線,沈獬往下一掃,瞧著同樣白皙的手,嘴角緩緩一勾,心中權衡了一番,手拿起驚堂木一拍,斜看了眼賈赦:“肅靜,公堂之上豈容喧嘩!”


    賈赦乖乖閉上嘴巴。


    司徒晨瞧著人微變的神色似瞧出些端倪,才動了動自己金貴的大腦,默默迴想了番沈獬這號人物。


    不想不知道,一想才發覺此人乃真人才!


    不像周君策那種虛的偽君子,其出身甚至比周君策良民之身更低一級。沈家據聞在前朝便是捕快,本朝成立後也繼續子承父業,待沈獬曾祖父為子孫計,也是為了圓沈家能更好查案的夢想,脫離捕快行業。苦苦熬了三代,才迎來參加科舉考試的資格。


    沈獬不負眾望,從小就顯露出斷案的才能。抓個小偷小摸,逮個賊人,身手不凡,而且還能兼個仵作。被武帝……也就是他父皇破格錄取。


    為了迴報知遇之恩,沈獬入職當年就把刑部擠壓的舊案給翻出來,勵誌要讓他所有的案件水落石出。


    能在三十歲當上刑部侍郎,也與其出了名的拚命十三郎有關。而且,此人日後更是以一己之力推動律法改革,首次明文把普通皇室的犯罪處罰納入《刑法》,而不是宗人府另行處理!


    哎呀……撞到人手裏,恐怕玩不了微服私訪了。


    不過想想也是蠻驕傲的,能在人眼皮子底下,把周家小姐藏的嚴嚴實實!


    坐在上首的沈獬看著人玩味的笑意,莫名的感覺背後發寒,冷聲問道:“據聞你也參加了周府舉辦的雅宴?”


    “是!”


    “那對於賈赦與李子章落水一事,知曉多少?”沈獬麵上帶著凝重之色問道。這事本來在調查周家案件中算不上起眼的,但是從周家仆從證詞中若有若無的有人提及李子章似對周小姐有意,想要學那周生生,便不得不讓人懷疑了。


    而且先前榮公也托人請他派幾個斷案能手調查賈赦無故落水一事。兩者結合起來,隱隱錯錯的像是在印證什麽。


    但李子章,他早已調查個清清楚楚,敢保證在此事上絕對沒有不法之心。剩下的便隻有賈赦與當時引路的小廝。


    小廝已失蹤。


    而賈赦,似乎沒有賊喊抓賊的能力在,那麽不是旁人獻策,就是被人利用。


    當然,最大的可能性還是出現在周家小廝上。


    “學生當時在以字會友,離岸兒邊比較遠,並不清楚。”司徒晨一臉真摯的說道。


    見司徒晨萬分配合沈獬的問話,賈赦默默鬆口氣。他還以為司徒晨會死拽死拽的,然後設計坑沈大人。


    一不留神就被坑的次數太多,他總覺得司徒晨不靠譜不可信,若不是皇帝兒子,他早就想套麻袋揍一頓了。


    “是嗎?”沈獬眯著眼讚道:“你官話說的不錯啊!一點都聽不出南方口音。”


    賈赦:“…………等等,我有點跟不上思緒。”


    “…………”司徒晨聞言麵色不改:“我娘從小就給我請了夫子,專門教北京話!”他當年看過不少瓊瑤文的!裏麵皇族自由奔放的讓他羨慕嫉妒恨!


    就在兩人互相角逐之時,走到客棧的武帝與賈代善聽到暗衛稟告兩人被抓去刑部,紛紛麵色驚訝。


    賈代善:“老大居然那麽聽話就去了?”


    “老大這個孽子不會又設什麽圈套?不對……”武帝麵色一白,轉頭看賈代善,壓低了聲音:“赦兒那夢裏,刑部沒什麽問題吧?小沈這個人,朕可是很看重的。”


    被周君策暴露出來的叛國罪孽都嚇的快成驚弓之鳥了。


    不過……沒有人會覺得帝皇會為臣子的背叛感到痛惜。


    “你難道最看重的不是我?”對於武帝前一個問題,他也沒法迴答!賈赦那漿糊腦袋裝的就隻有那兩樣東西:娘偏心,賈家抄家。但是君臣相交多年,開個小玩笑寬慰寬慰皇帝,還是可以的。


    武帝失笑一聲,佯裝生氣著:“你要是人麵獸心,背叛朕,那大抵朕隻有死路一條了!”西北的軍中一派大都是賈家舊日部下,京中賈代化兵部尚書,賈代善京城節度使。


    話說,他怎麽就不擔心人擁兵自重呢?


    就算賈敬從了文,還偶爾想跑欽天監,賈赦就是個花花公子,可賈家有後,換句話說能反得起來啊。


    視線掃過賈代善近在咫尺的臉龐,武帝默默歎了道,算了……反正理不清還亂。他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勇氣還在的!周君策那隻是偶爾壞了一鍋粥的老鼠屎。


    “不會的,這個永遠不可能!”賈代善鄭重道:“我不會背叛你。”至於未來皇帝,若不是司徒邕看中之人,那就不一定了。


    “看你日後表現!”武帝感覺自己心跳動的格外有力,大抵是想到了賈代善最後救駕而亡的緣由。


    “不提這個了,趕緊去刑部看看,要是那孽子又惹出什麽麻煩來,壞了朕的布局這麽辦?!”


    一說起這個,賈代善麵上也帶了焦急之色。以他家兒子沒事闖點芝麻綠豆的小禍,碰上其他人還好說,若是被抓到沈獬眼前,那也得掉層皮!


    邊趕,賈代善邊走後門,“阿邕,你也知道赦兒這性子的,當街闖禍雖然很少,但也偶爾背後套人個麻袋,或者是帶著幫小紈絝一起排擠外來的熊孩子……但不管怎麽樣,他們闖禍了,總會事後賠錢的,沒禍害百姓辛苦錢,所以萬一遇到沈大人了,你給美言幾句。”


    “老賈啊,現在跟朕論朋友了?”武帝義正言辭:“在刑部說人情,你臉紅不紅啊。”


    “沒辦法,都是債啊!”


    武帝想笑一聲,但想想自家兒子,忍不住欷歔:“赦兒還好了,不過是些小毛病,我倒是擔心老大那孽子,你知道的他自打那啥黃粱一夢後,又仗著自己毒1癮發作,整個人都神神道道,一副小孩子脾氣,萬一……”


    這般一想,兩人齊齊加快了步伐。


    等到了刑部衙門,賈代善直接擺明了身份,進去尋人。等他們在衙役的查詢下,找到帶他們走的捕快是沈獬名下,互相對視一眼,隻感覺心都涼了半截。


    兩父親加快步伐趕到沈獬的辦公房,入耳的就是賈赦氣壯山河的一聲吼:“我爹才是榮國公啊!司徒……你敗壞我爹名聲!”


    “幹爹不是爹啊!你當初叫我爹那麽順口,還小私房收著,別以為我不知道!”


    “那是爹自願給我的,是我表現好的獎勵!”


    “那爹也獎勵我了!從今後你就是老二了,懂不?我老大!”


    “你胡說八道!”


    沈獬:“………………”


    門外的兩爹:“…………”


    賈代善頂著“家門不幸”的臉入了屋內,一人警告了一眼,對沈獬抱拳,歎道:“這兩孩子讀書讀傻了,有點兒神誌不清。”


    賈赦:“…………”


    司徒晨:“…………”


    第一次被同等對待,但一點也開心不起來╭(╯^╰)╮


    “小沈,讓他們下去。”武帝視線瞥過司徒晨,冷笑了一聲,上前道。


    “皇……”沈獬起身行禮,又看了一眼左右,見捕快等人都下去,才補全了禮儀,邀著武帝上座。


    武帝坐定後,視線看沈獬,問:“小沈,你問了什麽,這兩爭的鬥雞眼一樣?”


    聽到這話,沈獬腦門一黑。說真的,他也完全不懂,他從口音,膚色,說到“賈晨”的妝容,就快明指對方有異之刻,忽然其扮起紈絝來,一臉驕傲的宣稱--我爹是榮國公!


    然後榮國公大少就怒了。


    再然後……


    沈獬忽地眸子瞪大,賈晨賈晨……再聯係賈赦之前脫口而出的稱唿以及高座的帝皇,那唿之欲出的答案,他卻萬萬不敢想。


    賈代善視線定定了的看著司徒晨,見人迴望過來,掃掃沈獬,又往武帝處看看。


    “這小沈不錯,細節抓的挺好!”見沈獬額頭開始冒汗珠,司徒晨瞧了他皇帝爹一眼,開口讚道:“你眼光不錯。”


    要不是看在後娘份上,他才不願意安慰皇帝爹那顆脆弱的小心髒呢!


    武帝強忍著自己上勾的嘴角,默默板著臉,肅穆道:“你們若是落入其他人手裏,朕都懶得搭理你們。小沈,這赦兒,老賈孩子,料想你也熟的,朕就不多說了,老大,他長什麽樣你也清楚,不過還是多認認,最近他會微服私訪,沒準就換個臉。”


    沈獬:“…………”


    瞧著武帝儼然一副心腹的模樣,沈獬既興奮又腳軟。為何廢太子會微服私訪?政治實在是太複雜了,還是查案簡單些。


    司徒晨頗為愛才,寬慰道:“沈大人,平常對待便可。我現在不過是賈晨,一個讀書人罷了。”


    賈赦不滿哼哼。內心腹誹:還是個妄想攀高枝的讀書人,嗬嗬。


    “小沈,你說說周家你查出了什麽端倪吧。”武帝見沈獬司徒晨點頭稱讚,徹底放下心來。準備考量一番,再把周家事相告,讓給人追查舊案,免得賈代善太過勞累。


    “啟稟陛下,微臣無能,至今尚未查詢到周家小姐下落,但是可以確定對方並未私奔,而是被人擄走!”沈獬信誓旦旦道:“從追查到的馬車痕跡來看……”


    說完周家小姐後,沈獬話中一頓,視線看了看武帝,壓低了聲音道:“微臣發覺周大人並未所表麵的那般正人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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