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朝廷大軍一天天迫近,東平軍力並沒有集中在東平的防禦邊界,而是聽從溫惟的調令,至少一半的兵力退居後方,在濟州周邊郡縣隨時待命。

    為此督護府的老部下持不同的意見,持反對態度的人大都認為溫惟這是消極應戰,太過輕敵,朝廷六萬大軍,而她算上城邊守衛才備了兩萬餘人,縱然我軍精兵強將,糧草富足,可畢竟人家打到自家門口,敵我力量又如此懸殊如何保證勝算?

    說實話,就算溫惟胸有成竹運籌帷幄,麵對太多人提出的異議,心裏難免有些許忐忑,事關整個東平安危她不能懷有一絲僥幸,這不是賭博輸了可以重來,而是無數人用鮮血與命鑄造的安樂家園。

    就在她猶豫不定對自己的決策產生懷疑的時候,丈夫李榮賑的信,無疑讓她吃了定心丸,瞬間踏實不少,她力排眾議堅定了原來應戰布兵計劃。

    他總是如此的了解自己,彼此之間早已有著不言而喻的默契。哪怕相隔萬水千山,仿佛隻要她需要,他隨時都能出現在自己的麵前,她每個小心思似乎都逃不過他的謀劃揣測。

    他於信中言及:“……吾出征西南,皇權孱弱朝中驟然沒了威懾之力,以龐敬宗為首的一派老臣必定攜朋樹黨肆意幹政,如今東陸已出走京都,吾又遠赴邊關鞭長莫及,放眼望去整個朝堂再也無人能與之抗衡,長姐昔太後貪戀權勢助桀為暴,目光短淺。

    不出所料,不久後,龐敬宗定會煽風點火,反叛之心昭然若揭,唯恐天下不亂製造輿言慫恿挑唆昔後發兵東平。

    我深知東平乃人傑地靈民風教化淳樸之地,嶽丈、嶽母我亦打過交道,為人親和良善、通情達理,絕非野心滔天不忠不義之士。在明知我與東平立場尷尬,依然信任看重我將掌心明珠托付與我,其胸襟開闊君子之風不禁令我動容欽佩。

    若你兄長如今還健在,如果先帝沒有愚鈍無知行那錯事,若我長姐能放下偏見擔起一國之母之責以誠待之,我想東平絕不會平白無故乍起反叛之心。

    與世無爭而事不休,如今東平之處境乃時勢所造,迫不得已而為之。

    以前因前朝舊例,又因兄長之故,我視地方割據為心腹大患。從十幾歲領兵那日起,家仇國恨深埋於心,我發誓與地方割據勢力勢不兩立,如此不分青紅皂白剛愎自用,誰強,就視誰為眼中釘,毫無原則人情可言,現在想來,那時的我與先帝、長姐又有何區別。

    後來、幸而遇

    見你,一見入眼傾心二見非汝不娶,若不是怕你將來會視我為敵,心生厭惡不肯嫁我而心生忌憚,東平之戰在所難免又或許早早提上日程。

    一時情難自控,又扯遠了,言歸正傳……

    若朝廷發兵東平,亦不必擔憂驚恐,隻要大軍開拔離京,京畿防禦力量薄弱,整個京都城便如他盤中之肉,到時候龐敬宗定不會錯失這大好良機,狼子野心布之於眾,圖窮畢見原形畢露,定會抓住機會起兵造反,逼迫幼帝元程與昔太後退位讓賢,再培植自己的傀儡勢力,以裕後、元重為幌子,坐擁這天下江山。

    臨走之前,我已交代晉如等朝堂肱骨之臣,若龐敬宗有什麽風吹草動,立馬擁幼帝元程當朝親政,若昔太後膽敢幹涉朝政胡攪蠻纏,當按大夏宗室律法暫時軟禁。

    兵行詭道!屆時出征東平的軍力依計定然不會抵達東平,而是出城待命隨時返京甕中捉鱉絞殺龐賊。既然朝廷一方不足為懼,東平倒可以聲東擊西,出其不備趁機平了濟州。

    吾愛卿卿、慧心巧思,知謀擅略,定能百戰百捷,履險若夷……”

    ……

    李榮賑果真料事如神,用兵精準。

    幾日後,京都皇城就變天了,龐敬宗以皇帝年幼孱弱無能,後宮擅自專權幹政,企圖牝雞司晨奪權篡政,朝堂之上外戚專權禍亂朝綱為由,攜朋樹黨以武力逼宮,迫使元程禪讓退位。

    晉如,陶錦堯等忠正之臣力壓群雄,挺身而出,擁元程臨朝親政,兩方勢力鬧得不可開交,於皇宮正殿——太極殿兵戈相向。

    彼時富貴安逸的昔後哪見過這陣勢,麵對雙方力量懸殊,想到自己極有可能失去眼前的榮華富貴,淪為叛臣的刀下之魂,內心除了極度的恐慌懼怕,更多的是悔不當初。

    她恨自己怎麽就一時無腦受人挑撥讓阿弟去了西南,怎麽就沉不住氣聽信讒言讓京畿兵力傾巢而出。

    她目光空洞呆滯地坐於殿上,麻木看著殿前一片糟亂,心如刀割聽天由命。

    若、還能重來,她……

    元程早於幾日前傳詔於已在京畿之外的祝裕,讓他趕緊撤軍打道返京,可耐不住龐敬宗老奸巨猾得了風聲,趁大軍折返前一不做二不休幹脆卸下偽裝,以武力強行破宮。遠水解不了近渴,眼看著京都城半數以上的兵力都為他所用,宮內防衛早已是龐秋沉的人,父子二人昂首立於殿中,睥睨一切,穩操勝券。

    雙方激烈廝殺角逐,大

    殿之上,撕心裂肺哀嚎痛哭聲、刀劍碰擊發出的鏗鏘尖銳聲此起彼伏,在這寂寥的夜晚響徹宮內每個角落。

    四處逃躥的宮人,掙紮呻/吟的兵卒,還有被嚇得六神無主跪地求饒的朝廷命官,血流如柱,屍橫遍地場麵血腥,混亂不堪。

    昔太後緊緊地抱住元程,坐於殿上一動不動,淚光閃爍,元程拍了拍母親的肩膀,用天真無邪的目光看著她,安慰道:“母後,孩兒不怕,孩兒已是男子漢,能夠保護您!”

    昔太後心如刀割,全身顫抖,失聲痛哭,她曾經妄想著登頂天下,做夢成為千古女帝,喪心病狂不惜以親生兒子為謀求權利地位的工具,根本不會在乎他心中所圖所想,到頭來,生死存亡之際,他卻視她為相依為命最親近的人,她何德何能堪配得起為人父母!

    她淚流滿麵,鬢亂妝花,啜泣道:“我錯了!母後錯了!”

    或許、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天無絕人之路。

    正當龐敬宗一方勢如破竹勝利在望之際,有人歡喜,有人絕望,連晉如與陶錦堯都感到再無轉機迴天乏力之時……

    宮外——

    隱約傳來排山倒海的高唿之聲——

    峰迴路轉、柳暗花明,就在晉如以為是祝裕大軍火速趕到之時……

    一道熟悉而陌生的身影如蒼柏翠鬆般出現所有人的麵前,似光似掣,若風若雨,此時殿中鴉雀無聲,人人目瞪口呆,原本還亂作一團的大殿瞬間恢複了片刻寧靜。

    來人身姿俊朗,眉目似畫,一身黑中描金的蟒紋袍服,發束鎏金高冠,腰間寶石玉帶,紫綬王佩,腳踏六合絲履,身披銀灰色氅袍大步盈盈,氣質莊重尊貴,舉手頭足間無不流露著王侯將相的威嚴懾人之氣。

    英俊脫塵、無人能及。

    錦衣玉貌少年郎,天下誰人不識卿。

    在眾人的驚詫凝望中,他緩步徑直走到龐敬宗的麵前。

    負手而立,對著龐敬宗那張因極度驚恐而扭曲變形的臉,墨眉微挑,淡定從容,溫和一笑——

    “別來無恙啊,龐相,沒想到……你、我還有再見之日,今日我們之間的陳年舊賬也是時候該好好清算了!”

    龐敬宗眉頭緊皺,一臉錯愕,半晌說不出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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