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惟迴到玲瓏府已是黎明時分,日月交輝,天光熹微。

    身體疲乏的就像灌了鉛一樣沉重,她強打著精神,撐著最後一點清靈,驅散心中陰霾盡量讓自己身心放空,努力將今晚上那些不愉快的意外統統拋之腦後。

    摸黑進屋換下還沾著斑駁血漬的衣衫,用冷水抹了幾把臉,剛想閉門小憩,就見一個黑壓壓的身影直挺挺地站在門外,溫惟眉頭緊鎖,臉色陰鬱難看。

    “進來說話吧!”轉身進了屋,端坐於桌榻前。

    站在門外不是別人,正是守在院裏,一夜未眠的侍婢玉靈。

    她怯懦地跟著進了屋,臉色煞白眼窩凹陷,二話沒說雙膝噗通跪地,語未出淚先流,頷首低眉,始終不敢看溫惟一眼,就像一個闖了大禍的孩子,等待著長輩的劈頭蓋臉的責罵。

    然而她並不是孩子,她深知今日的所作所為足以要了她主子的命,自責與內疚從她來玲瓏度第一天起就開始如影隨行的折磨著自己。

    她命如草芥從來都是由人不由已,但、歸根到底還是因為自己貪生怕死,忘恩負義。

    她有罪,無論溫惟今日怎麽責罰,都是她該受的,就算要了她的命也絕無二話!

    溫惟看著跪在地上的玉靈,起身用火折點亮燭台上的蠟燭,屋內頓時燈火通明,抬手捏了捏眉心,幽幽地歎了口氣,語重心長道:“人立於世如這流螢之火,雖不能與日月爭輝,但也可物盡其用。

    不啻微茫,造炬成陽。

    任何時候都不要輕賤自己,忽略自己存在於世的意義,你是一個人!不是一個沒有感情可以任人支配利用的物件,什麽身不由已,什麽無可奈何,無非都是為自己犯下罪責找的托辭罷了,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記住!你選擇什麽樣的路,未來就有什麽樣的人生。”

    玉靈在一旁抽泣出聲,淚珠不停地往外冒,瘦削的肩膀隨著哭泣一抖一抖的,她用衣袖抹著臉上的淚水,半句話也說不出。

    她沒有資格替自己辯駁什麽,比起這溫聲細語,叱罵問責反而讓她心裏更舒服。

    溫惟轉過身,麵牆而站,語氣鄭重:“你我主仆一場,平日裏你也算盡心盡力,你之過我不予追究。天亮後去找阮媼取些銀子,趕緊上路離開京都,莫要再迴去找他們,天下無不散之筵席,你我就此別過,我言盡於此,好自為之。”

    說完溫惟轉身往內

    寢走去,就聽外麵傳來一陣窸窣,隨著吱呀的關門聲,啜泣聲越來越小。

    人,走了……

    溫惟和衣而臥,雙手交疊在身前,闔上雙眼,氣息舒緩,全身輕飄飄地逐漸鬆弛下來,任何事,任何人都被阻隔在夢鄉之外,煙消雲散。

    一覺醒來,日上三竿,阮媼放在桌案上的飯菜香味四散,濃鬱誘人,起身洗漱完畢,來到飯桌前剛要拿起碗箸,看著一桌子菜隻覺不對勁。

    正要喊阮媼——

    一人推門而入,拿著一摞疊得整整齊齊的衣服,眉眼含笑地走進來,把衣服放在旁邊的案幾上。

    “少主,這是阮婆婆為您做好的新衣,讓您飯後上身試穿一下,哪不合身我們再改。”

    溫惟一愣神,她差點以為自己神誌不清產生幻覺,昨夜自己明明讓她離開,怎麽一大早她跟個沒事人一樣,喜笑顏開得出現在自己的麵前,談笑自若仿佛什麽事都沒有發生,日子好像又到了從前。

    溫惟剛要說什麽……

    “少主沒事的話,奴婢先出去忙了”說著抬腳就往門外走去。

    剛跨出門檻,迴頭衝溫惟燦然一笑:“少主,您不是說,選擇什麽樣的路,未來就有怎樣的人生。往後的路,玉靈已經選好了。”

    溫惟神色一怔,用陌生的眼光上下打量著她。

    “少主有恩於我,奴婢不會走,天涯海角也沒有呆在這裏踏實,少主信我日後我斷不會再行那糊塗之事!”

    “玉靈……”

    玉靈苦澀一笑:“少主該不會連做夢的機會都不給我,還想攆我走吧?”

    “你留下!你可曾想過昔後跟東陸是不會給你生路的!”溫惟一字一頓的說道

    小丫頭笑嘻嘻滿不在乎地迴道“玉靈沒什麽見識,知道未來路很短,很難,就算麵前就是個死胡同,我也沒什麽可怕的,以前我隻是東陸手下的一顆棋子,如今我隻想做我自己。”

    見她態度堅決,溫惟沒有再出言拒絕,她知道非常時候自己不該懷有婦人之仁,但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磨礪與苦難是最好的試金石,她實在不忍心就這樣扼殺一個花樣少女對重生的訴求與渴望。

    於是她點了點頭,隻是簡單道了句:“你既已想好,那我也就無需再多說什麽。”

    玉靈彎腰行禮,眉眼之間滿含謝意,柔聲道:“少主,你是個好人!”

    說完,轉

    身離去……

    榮國府因為大婚之事,全府上下分工明確各司其職,進進出出忙得不亦樂乎,張燈結彩添置新物。李榮賑又找來全城最好的工匠把正居新房重新修葺,雕梁畫棟、丹楹刻桷,入目所見無一處不是精致華麗,富美至極。

    大清早晉如便來府上拜見,一進門眼前一亮,整個榮國府在短短時間內竟煥然一新,與以前莊嚴古樸的風格迥然不同,一看就知道是新婚喜宅,到處都透著一股子喜慶勁。

    待管家通傳後,晉如徑直去了李榮賑常住的後院居所,侍從們正伺候李榮賑梳洗更衣,見他一臉疲態,睡眼惺忪無精打采,知他昨夜又沒睡好。

    李榮賑見晉如來了,出聲喚他進來,將擦臉的巾帕往架子上一扔,理了理袍襟,又將寶石玉帶係好,屏退身旁侍者。

    “都說人逢喜事精神爽,侯爺大喜將至,怎還如此汲汲忙忙勞心勞力?”晉如笑道

    李榮賑麵露無奈,不見半點喜色:“昨夜我迴宮與長姐昔太後大吵了一架!”

    晉如聽後一臉驚詫,不解地問道:“好端端的,這是為何?”

    麵對晉如,李榮賑很多事從來不避諱,有事說事坦誠相告,他將昨晚發生之事粗略地說與晉如,晉如知道後,並無太多意外,因為他太了解那位高高在上猜疑善妒的昔太後,這麽多年還是一點沒變,隻是他沒想到,她的心思竟用到自己的親弟弟身上。

    李榮賑與晉如一拍即合對此事看法一致,無需多說心知肚明。

    因溫惟之事,李榮賑昨夜向昔後表達了自己的強烈不滿,兩人直接嗆嗆起來,一開始她矢口否認,後來鬆口默認。

    礙於各自的身份地位,李榮賑最後強壓怒火點到為止,畢竟姐弟反目公然成仇傳出去可不是什麽好事!

    眼下除了昔太後這邊,晉如今日前來還另有要事請示。

    自東海奴國一戰後,晉如奉命著手調查東平之事,明察暗訪,小心窺探,將所知所得一一報與李榮賑。

    如今他們所掌握的情報消息除了針對東平,更多的是關於東陸。

    為了萬無一失,李榮賑又派了可靠之人監視東陸的一舉一動,就連對外的往來密函也暗地截獲了幾次。

    李榮賑與晉如早就開始暗地謀劃——

    不出意外,會在二人大婚之前,送給溫惟,或者給東平送上一份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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