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大膽的猜測浮上心頭……

    溫惟一直懷疑東陸裏通外國,暗地裏與奴國人有不正當的勾當。

    她卻從沒想過另一種可能——

    東陸……

    其實,他本就是奴國人!

    種種跡象都應證了這個猜測的真實性。

    瀛台那日所見之人到底是不是他?

    若是他,那他與襄王、佐藤瀛夜一定有關係,那會不會是奴國王族佐藤瀛夜的母家人?

    如果是真的,那他作為奴國人入宮十幾載,以官宦身份深藏不露,委身蟄伏,到底為了什麽?

    還有他與東平之間到底有什麽深仇大恨?

    單以他奴國人的身份……

    若是公之於眾,必然會掀起軒然大波,如此一來,東陸將無法在京都城內立足。

    單憑欺君之罪禍亂朝綱一條就足以讓他身敗名裂,不得善終。

    但……

    現在還不是衝動做這這件的時候。

    一來,有些問題她至今沒有想通,還沒有直接有力的證據能坐實他奴國人的身份。二來,他在朝中的勢力根深蒂固,盤根錯節,以現在自己的能力與他撕破臉正麵較量,如同蜉蝣撼樹,螳臂當車。

    若是打草驚蛇,以他心狠手辣,陰險狠戾的做事風格,恐怕還沒來得及說出來,就被早早滅口。

    如今,既不能找他當麵對峙,又不能擅自行動。

    唯一能做的就是深靜以待,按兵不動。

    無論如何,離開之前!

    必須將此人解決掉,既然是奴國人,那就別講什麽黑白道義,法度禮儀,哪怕用些不入流的手段,他也是死有餘辜。

    她兄長之仇,早晚要報!哪怕他藏的再深,勢力再猖獗,她也要讓他血債血償,死無葬身之地。

    國仇、家恨一起算!

    ……

    李榮賑離開水雲樓快馬加鞭趕到晉如的將軍府邸。

    本來傍晚時候晉如已去過榮國府,聽府內管事說李榮賑去了水雲樓,不知何時歸府。想到不好前往驚擾,於是就差人帶話過去。

    李榮賑知他定有要事要談,沒等府上侍者通傳,徑直去了他後院書房。

    果不其然,晉如正在書房等他。

    晉如見他推門進來,忙起身相

    迎,李榮賑手一拂讓其免禮。

    “何事找我?”李榮賑問道

    晉如恭敬迴道:“前幾日侯爺讓我派去東平的眼線剛剛有了迴信!”

    李榮賑微微頷首,眸光一亮,示意晉如繼續說下去。

    “東海登州一戰,侯爺懷疑朝廷內部有問題,為了避免打草驚蛇,讓下麵的人先從東平查起。此戰溫莛知一開始損失慘重自然排出嫌疑,於是他們便從火/器彈藥下手,此時正值雨季這批火器彈藥定不可能是隨軍漂洋過海轉運過來,很有可能是提前藏匿於東海。

    於是他們順藤摸瓜私下暗訪當地民眾,卻意外發現許多當地人竟是奴國人,本來想著趁機捉幾個迴去問供,卻沒想到在他們之中無意發現了隻能在官府流通的東平雪花銀,沒有打碼入標,顯然是走私!”

    李榮賑神色一凜,亦頗為吃驚,他沉思了片刻道:“既是官銀那就有跡可循,就可追本溯源,整個東平就有兩個銀礦區,一是濟州,二是棲霞。棲霞縣丞吳鬆陽(第七章出現過)乃溫莛知故交舊友,倆人關係匪淺,且吳鬆陽為人老實巴交不會鋌而走險幹這不要命的勾當,那麽剩下的一個可能就隻有……”

    “濟州袁崇……”

    晉如順口說出,轉念一想,又道:“走私銀礦這麽大事,身為東平節度使的溫莛知知不知曉?若是不知曉,實在太過麻痹大意,若是知曉,知而不報……,那這事恐怕就沒這麽簡單了!”

    李榮賑沒有應聲,眼神轉為幽涼,表情瞬間變得複雜而凝重。

    “要想從這些蛛絲馬跡中找出問題的根源,下一步就要從濟州袁崇入手。”晉如提議

    李榮賑微微點頭表示讚同:“那就找人去查吧,現下還有一事必須著手去辦!”

    “什麽事?還請侯爺明示。”晉如問道

    “讓人去戶部,把近幾年東平納貢上繳的白銀全部清算一遍,再派人去礦區偷偷把每次出庫的底賬轉抄下來,本侯倒要看看這大夏國的真金白銀到底少了多少!濟州現在是袁崇長子袁克掌管地方事務,袁克此人絕非良善之輩,行事需謹慎小心,切不可掉以輕心。”

    “是!”晉如忙領命應下,轉念間,突然又想到了另一個問題。

    “請教侯爺,若是確定走私的白銀卻為濟州所產,那就認定了袁家貪贓枉法,欺君罔上的罪名,單走私國銀就足以治其死罪,誅他九族,如此一來,我們可要按律秉公行事?直接將他繩之於

    法?”

    李榮賑搖頭,果斷道“不可!暫不要妄動,袁崇袁克父子倆死活雖於我們沒有什麽太大意義,但對於東平就另當別論了,若是我們真動手除了他們,你想想從中得力的是誰?”

    “溫莛知!”

    此時,倆人想法默契,意見統一。

    “不錯!袁家是東平的昔日舊主,雖然當初溫惟借平叛湖南農民起義的由頭獻計將濟州兵力分解於朝廷,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破船還有三千釘,其餘部實力仍不可小覷,有袁家的製衡,溫莛知就算日後想幹點什麽,也得有所忌憚與顧慮。

    但……這並不表示對此事視若無睹,放任不顧,我料想,單憑他一個袁家絕不可能有如此膽量,更不會有方法跟途徑與奴國搭上關係,如蟻附膻,他的背後到底是誰在暗中作梗扔未可知。

    俗話說,打蛇打七寸,挖樹先挖根,要想一鍋端,就必須抓住關鍵點,著人留意著點繼續查下去!”

    “侯爺聖明”

    表麵上,李榮賑神情自若侃侃而談,思路清晰明了,言簡意賅,一番言論有理有據層層遞進。

    實際上,內心卻極其矛盾糾結,一方麵他希望盡快查明真相。

    另一方麵又怕查出的真相令他大失所望,不願麵對。

    從而陷入兩難選擇的境地!

    他期盼的結果就是溫莛知最好沒有參與其中,置身事外完全與此事無關。

    可萬一……

    若讓他在公事公辦與溫家之間——

    該怎麽定奪,或者怎麽抉擇……

    ……

    這兩日,溫惟將宮中與府上事務一一打點好,準備帶著唿蘭與全生出城住上幾日。臨走之前,正巧遇到陶夫人帶著君徠前來探望,君徠一聽溫惟要出城,來了精神,說什麽也要跟著。

    陶夫人當然不會答應,可耐不住小家夥甜言蜜語,軟磨硬泡,死纏爛打。

    講真,溫惟是真心不願帶他,年紀又小,平時又很少出門。論條件,城外可不比京都,一下子沒了錦衣玉食,整日混跡在田間地頭、鬧市街衢,估計用不了一天半日就吵著鬧著要迴來。

    況且溫惟此次出城也並不是為了遊山玩水,而是另有他事,竟沒想到,半路躥出個小黏人精。

    看著他可憐巴巴的樣子,沒辦法,溫惟心一軟,就鬆口答應帶上他。

    並信誓旦旦地向

    陶夫人保證,幾日後絕對毫發無傷的將他送到府上。

    這下子可把小家夥高興壞了,興奮的手舞足蹈,樂得原地轉圈圈。

    一路有君徠隨行,不用說那真是熱鬧得很,本來在溫惟的印象中,這孩子不太愛說話,也不知是跟自己熟稔了,還是被他那舅舅潛移默化影響的,竟成了個小話匣子。

    一路上他跟全生騎在一匹馬上,他那沒完沒了的鬧騰勁,連一向好脾氣的全生都被煩得吹胡子瞪眼,好幾次都忍不住想把他從馬上扔下去。

    弄的溫惟跟唿蘭很是無奈,既同情又好笑。

    四人出了城,溫惟並沒有按計劃直奔城外的農耕種植地,而是改途去了位於京畿之地的那家規模不小的糧行。

    唿蘭與全生覺得奇怪,又不好多問什麽,隻好一路跟著。

    到了糧行,與第一次來不同的是,門坊上掛了一塊碩大醒目黑中描金的招牌——

    運記商行

    溫惟向店中掌櫃遞了一封印信,那掌櫃一看印信就恍然明白,似乎已經預料到她的到來。

    一番自我介紹後趕忙迎她進門,茶水伺候熱情招待,見她還帶著個胖乎乎的可愛小娃娃,忙喊自己女兒帶君徠出去買些孩子喜歡的吃食。

    君徠一聽好吃的,癲癲地跟著跑出去了……

    隨後兩人就糧行近來生意交流起來,溫惟從來沒有接觸過這家糧行的生意,對掌櫃的話卻能應答如流,對行中各個環節,大小事務不說了如指掌,至少也熟知於心。

    至少可以肯定來之前,她私下做過充足的準備。

    在一旁的唿蘭與全生目瞪口呆,不明所以,不知道的還以為這糧行是溫惟所開。

    溫惟與掌櫃聊起近況,提到六七月收麥,掌櫃喜不自禁:“今年年景好,種植技術上又得高人指點,家家戶戶大豐收,糧倉稟實,此乃國、民之福!”

    溫惟樂嗬嗬地道:“據我所知,在春季的時候糧行與農戶有約,待秋收之時,從中抽取三成作為迴報。”

    “嗯,確有此事,隻是這還沒到秋收時節,農戶就紛紛將欠糧結清了,本來還打算出價多攢點存糧,以備不時之需,但別的糧行卻借機擠兌,哄抬物價,水漲船高,農戶皆把自家餘糧賣給別家。”

    掌櫃麵露愁態,歎了口氣:“大人,你也知道,我們運記雖然已經名聲在外,但年初東家花大價錢從外地進糧救濟京都百姓,高買低賣

    ,開倉賑災,又慷慨借給周邊農戶春播良種,如今收成見好,才收三成薄利,若我們跟其他糧行一樣高價收糧,店裏的庫銀實在匱乏……”

    見掌櫃唉聲歎氣,溫惟眉頭緊鎖,思忖片刻,安慰道:“掌櫃可放心,這問題好解決,倉稟實而知禮儀,衣食足而知榮辱,人心都是肉長,你東家良善大舉定得好報,結草銜環、一飯千金,此等好人莫不可辜負!”

    此時,那老掌櫃雙目赤紅,連連點頭,看得出他與這糧行已有了很深的感情。

    溫惟喊了聲站在一旁的全生。

    “大人有何吩咐”全生問道

    “明日,以我溫惟朝廷五品秘書監理正、東平節度使少主的身份對外張榜,即日起凡接受運記糧行出價賣糧者,皆可當場簽訂互惠互利條款,下一年度如遇天災人禍戰爭兵役等不可抗力因素,皆可到運記低價買糧,接受免費施粥,絕不會讓他們當中一人餓著肚子,並在農桑種植上會得專人授教指點!

    若隨意哄抬物價,見風使舵,聚眾滋事者,從此從運記糧行除名,何時何地,都休想從糧行中拿到一粒米!”

    掌櫃一聽,麵色一喜,忙起身下跪謝恩,感謝溫惟以身作保,出謀劃策。

    唿蘭在旁邊聽著,深深被溫惟的機智與魄力所折服,滿臉自豪驕傲,神氣地道了句:“少主英明威武!”

    全生得令,轉身就抓緊去辦,一刻也沒耽擱。

    在這個朝不保夕,兵荒馬亂,溫飽都成問題的時代,溫惟以朝廷命官的身份外加東平府作保,無疑讓廣大農戶吃了定心丸。

    與高價賣糧,貪圖眼前蠅頭小利相比,民以食為天,人們更在乎自己一家老小的溫飽生死。

    在這一點上,溫惟無疑是抓住了他們的軟肋!

    可唿蘭到底沒弄明白,這事自然是好事一樁,可為什麽溫惟要花這麽大力氣直接出麵幹涉。

    “少主,你為什麽……”

    沒等唿蘭問完,溫惟就知道她要說什麽。

    出門,抬手指了指頭頂上的招牌,微微一笑:“行走的雲朵!

    我隻是順其自然、為所當為,再說人家這麽幫我,投之以木桃,報之以瓊瑤,理應如此!”

    唿蘭抬頭看著那副匾額,嘴裏念叨著:“行走的雲朵……”

    絮絮叨叨,念著念著。

    靈光乍現,幡然醒悟

    “運!

    ”

    唿蘭大喜,似乎不敢相信,結結巴巴地道:“這……運記商行,是……陶行雲的!”

    溫惟轉頭嗬嗬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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