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征昭陽的大軍已經在城外集結完畢,這些士卒大多都是由兵部祝譽從京都各部防禦軍中挑選出來的精兵強將,其中丞相龐敬宗手下的人占比多數。

    不止如此,李榮賑此次欽點龐秋沉作為總監軍隨軍出征,其別有用心顯而易見。

    龐敬宗心中就算一萬個不願意,也是有口難言,他萬萬沒想到趙翀事發,李榮賑竟以這種方式讓他龐家自證清白,巧妙的借用自己的勢力迫使與故交趙翀兵刃相接,刀戈相向。

    既肢解了自己在京都的兵權,又解決了昭陽地方割據的固疾。

    這迴,龐敬宗狠狠得受了李榮賑一記重招,而自己一點招架還擊的餘地也沒有。

    心中怒火中燒卻無處發泄,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出。

    李榮賑當然知曉龐敬宗此時心中所想,憤恨交加,又一籌莫展無計可施。

    要怪就怪他交友不慎,心存僥幸,居心不良。要不是趙翀迫不及待地想讓自己死,自己也不會這麽快動出兵昭陽除了他的念頭。

    多行不義,必自斃!

    明日既定辰時於城門口點將出發,按每次出征的慣例會由聖上親賜壯行酒,屆時文武百官、京都百姓自發夾道相送。

    旌旗獵獵,千軍萬馬披袍擐甲,陣馬風檣氣勢凜凜。

    出征再即,傍晚李榮賑親自出城巡營,查探糧草、軍械,事無巨細麵麵俱到,以保證軍隊養精蓄銳明日整裝待發。

    從駐紮軍營迴來顧不上吃兩口熱乎飯食,又馬不停蹄召見了晉如,兩個人秉燭夜談,在書房商量接下來對昭陽的戰術布兵,二人交互意見共商對策,查漏補缺以確保瞬息萬變的戰場上算無遺策。

    直到下半夜,李榮賑才迴到寢居,一進屋就見全生已經把明日要穿的銀灰色泛著冷光的鐵甲戰衣準備好,疊放整齊放於桌榻之上,旁邊案幾上放著自己的三尺青鋒,李榮賑走過去抬手摸了摸紋路霸氣分明的刀身。

    明日便是出征日,他竟無知無覺,好似心身分離,那種馳騁沙場,奮勇殺敵的熱血沸騰感竟莫名變得靜水無波,心平氣定,就像自己將要做一件自己沒有多大興趣卻必須去的事情……

    一連幾夜,他都沒休憩好,隻要人一躺在這床榻上,就開始翻來覆去輾轉難眠,腦子開始不受控製的胡思亂想。

    腦海裏總是不自覺想到、她!

    李榮賑感覺自己快魔怔了,

    反複被這種寢室不安、一發作起來就讓人抓耳撓腮的感覺折磨著,這於他前所未有,尤其是從那晚宮宴開始,想去見她的念頭總是在不經意間冒出來,隨著離別之日漸近,越來越難壓製。

    李榮賑不禁在心裏默默嘲笑自己,一個二十多歲的人,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如今越活越不經事,倒像是一個少不更事情竇初開的毛頭小子,哪有半點監國攝政權臣的樣子。

    他從來都沒有夜間飲酒的習慣,前幾夜實在煎熬的厲害,最後沒辦法幾壺烈酒下肚,待酒勁上來才暈睡過去。

    明日一早出征今夜自是不能飲酒,一想到他人馬上要離開京都城,歸期未定,心裏更是一陣煩鬱難耐。

    他很清楚她明日不可能出現自己的麵前,更不會像朝中百官那樣親送自己出征,他這種一廂情願的期待根本不會成真。

    此刻,李榮賑開始後悔,後悔今天怎麽就沒跟她話別幾句,說不定會聽到幾句她臨別祝安的話語,即便不說話,看眼她也是好的。

    月色穿過窗牖,靜靜地投在床榻之上,月光迷離而朦朧。

    困極而眠,不知過了多久他迷迷乎乎半夢半醒之中……

    感覺仿佛有一隻纖細柔嫩的手臂輕輕擁住自己的臂膀,玉指如筍腕似白藕輕觸自己的麵頰,那觸感如羽毛般輕盈細柔,軟軟的,癢癢的。

    李榮賑睜開迷蒙的雙眸,一張清新脫俗顛倒眾生的麵龐清晰地出現在自己的視線裏,額間點鈿,玉貌朱唇,墨發成髻。

    身著潔白的紗裙,裙裾上用銀絲繡著精致泛著熒光的小小花瓣,裙幅熠熠如雪傾泄於地,腰束絲帶,纖線細腰不盈一握……

    嬌俏可愛的模樣一如那年春朝節的某個夜晚,恭賀宴散席後他在宮門口盛放的櫻花樹下看到的美麗靚影。

    月明星稀,清風徐來,拂動著少女的裙裾,清麗脫俗,巧笑嫣然,美的好似不食人間。

    那應是他第二次見她……

    正因為這驚豔一望,讓他無意間發現了一個小秘密,那個能將烈馬毫厘不差一箭射中的美少年,竟是東平節度使溫莛知的小女兒,感到不可思議的同時,少年心中竟有種喜出望外的感覺。

    再後來、他知道她的名字——溫惟,閨名阿俏、

    此時此刻,令他日思夜想、魂牽夢繞之人就坐在自己身邊!

    一顆心如上了弦砰砰直跳,整個人不由自主得緊張起來,腦海竟一片空

    白,不知該說什麽。

    怕她走掉,下意識伸出略顫的手小心試探地握住她柔白的小手,本以為她會掙紮拒絕,沒想到竟出乎意料的溫順。

    她溫柔地看著自己,笑而不語,那雙勾人魂魄的長眸像綴入浩瀚大海的點點星辰,明亮而深邃,讓人心甘情願陷入那深海無底的漩渦裏,不能自拔。

    李榮賑目不轉睛地凝望著她,心中一陣悸動,衝動之下,伸出雙臂大膽將她緊緊擁入懷中。

    隔著輕薄的寢衣,肢體接觸之下那綿軟的觸感清晰可辨,懷裏女子唿出的溫熱氣息輕掃在耳畔,另李榮賑不由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心快要跳到嗓子眼,周身血液就像凝固一般。

    一隻柔若無骨的纖纖細手穿過鬆散的衣領一寸一寸伸入他寢衣內,指尖在他寬闊結實的胸膛之上輕遊慢走,一張秀麵在眼前驟然放大,她紅潤瑩亮的唇瓣如蜻蜓點水般輕觸他略顯幹燥的唇,伸出靈動柔軟的小舌輕舔他的唇角,然後往下……用潔白的貝齒輕咬他突兀的男性喉結……

    此時,李榮賑感覺全身血液沸騰,就跟著了火似的,他被撩撥的忍無可忍,身體某/處脹的發木,身體滾燙,血脈賁張不能自持。

    他猛然一個翻/身將美人壓於身下……

    圓月西斜,夜風穿堂,床前紗幔文風不動,寢室內伴隨著一聲長長的近似舒服的歎息聲,陷入一片沉寂。

    床上那個黑壓壓的身影躺在那一動未動,胸廓隨著沉厚的喘息聲上下起伏,李榮賑滿臉漲紅,額前滲滿晶瑩密集的汗珠。不知過了多久,他慢慢睜開漆黑的雙眸,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身側,空無一人,又低頭看了眼粘膩不舒服的中衣,閉上眼睛,發出一聲低笑……

    翌日清晨,旭日臨窗。

    李榮賑仍在困倦沉睡中,就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給吵醒了,猛地從床榻上驚座起來,一看沙漏,差兩刻到辰時,他揉了揉眼睛,出聲讓人進來。

    來人是全生,見李榮賑睡眼朦朧一副睡不醒的模樣,心中不免詫異,以往每次出征以李榮賑的性子必定早起準備,穿衣戴甲,神采奕奕,在既定時間前提早到達軍營列隊點兵。

    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睡過頭不說,還一副無精打采興致不高的模樣。

    全生怕誤了時辰,趕緊伺候他洗臉淨麵,綰發穿衣,穿完裏麵的緊身袍服,就差外麵的沉重的盔甲了。

    “離辰時還有多久?”李榮賑冷不丁的問了一句

    全生探頭往裏間瞧去,瞥了眼漏鍾,迴到“還有不到一刻鍾!”

    說著,轉身去後麵桌案上給李榮賑拿甲衣。

    轉身的須臾片刻之間,就見人已經大步跨出門檻,朝府門方向快步走去,高聲喊了聲管事“備馬!”

    全身拎著甲衣,追出門口,一臉急色。

    喊道“哎——侯爺!這是要去哪?陛下跟太後這會兒在城門口等著您呐……”

    見李榮賑大步流星,頭也不迴地走了,急的全生直跺腳,嘴裏沒好氣地嘟囔了一句

    “瘋了!”

    全生把鎧甲與佩劍一同送給正在府門侯著的隨行軍士,囑咐讓他們稍帶先行,一會兒在城門口等著與李榮賑會合。

    ……

    因陳王元昱此次也請戰出征,昔太後跟李榮賑竟然同意了,昨夜一高興拉著溫惟跟學舍的幾個學子一起偷偷溜出去喝了踐行酒,溫惟也顧不上身體傷後未愈,實在不好掃興,勉強喝了幾杯。

    待宴飲完畢後,迴到玲瓏府已經很晚了,許飲酒過多不勝酒力的緣故,今早起來人都暈乎乎的,反應都變慢了。

    近日太學還有課,她涼水淨麵,又讓阮媼泡了一壺人參茶,提神醒腦,一通鼓搗下來,靈台倒沒清明多少,眼看著就要到出門的時間。

    拖著頭重腳輕的身子,如往常一樣,迎著薄霧繚繞,和煦靜謐的晨光慢悠悠地走在通往皇宮的長街上。

    晨曦徐徐、美景成畫

    以前這個時候會在路上偶遇下朝出宮官員的車馬,而今日這街市卻出奇的安靜,轉念一想,

    有所頓悟,想必眾人此時皆去城門口送大軍出征。

    正想著……

    一陣由遠及近的噠噠馬蹄聲清晰入耳,根據聲音判斷,這不是尋常的代步馬匹,馬蹄聲沉勁有力,觸地頓挫有聲,馬蹄處定是裝了厚厚的馬掌,根據溫惟經驗判斷,十之八九是戰馬。

    按宮裏規矩,凡近宮門之路,除了五品及以上官員可用一般的飼馬車輛代步,不準戰馬鐵騎在此出現。

    這是誰?這麽張狂大膽!

    溫惟翹首向前方張望著,隨著馬蹄聲越來越清楚,穿過薄薄的霧靄,隻見一個傲然挺立黑黝黝的身影坐於馬上,朝自己這邊疾馳而來。

    整個地麵都在微微顫動,綠林裏的小鳥聞聲嘰喳振翅高飛,溫惟腳步一頓,感覺對麵一陣涼風

    吹來。

    定眸一看,神色愕然

    李榮賑!

    他……

    他不應該在……

    隨著一聲破空而出的嘶鳴聲,李榮賑韁繩一收,那匹通體油亮的金絡青驄穩穩地停在自己的麵前。

    溫惟長眸圓瞪,嘴巴微張,一張素顏精致的小臉盡是驚訝之色,她抬頭仰看著坐於馬上俯視自己的李榮賑。

    他一身醒目的朱紅軍袍,身軀魁偉,眉眼如刻,英俊軒昂,麵色肅穆入常,一言不發的盯著自己,好像自己臉上有什麽東西一般。

    溫惟被他看得心裏發毛,感到極不自在,忙低下頭目光閃躲不再在與他對視。

    李榮賑利落地翻/身下馬,溫惟來不及反應,他兩步就走到自己麵前。

    以不容她拒絕之勢張開臂膀,將她整個人連拖帶拽地摟入懷中。

    這一瞬,溫惟心彷佛漏跳了一下,也不知是腦子本來就反應遲鈍,還是被他那霸道的架勢給鎮住,竟沒有丁點掙紮,呆呆地站著不動任由他緊緊抱住。

    兩人靜默無言,隻是感受著彼此的心跳。

    就在溫惟開口要問什麽,倏爾,身子一輕,讓人感到壓迫的束縛忽然鬆解。

    李榮賑轉身一躍立身馬上,從頭到尾沒說一句話。

    他手震韁繩,腳裹馬腹,風揚袍角,騏驥一躍,一騎絕塵……

    朝霞迎白日,丹氣臨湯穀。

    晨風習習,風起霧散,滴露無聲,東曦既上。

    又是一個循環往複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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