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陸,你困嗎?”

    終於齊安安率先打破了沉默,她不知道江陸困不困,隻知道他沒睡著。反正自己白天是睡足了,現在一點都不困。

    江陸當然一點都不覺得困,雖然之前他幾乎沒怎麽睡覺,但今天白天足足睡了七八個小時,到底是年輕底子好,這麽幾個小時就把這兩天的虧空全補了迴來,現在他精神到五感敏銳。

    平常齊安安靠在他身邊,他能感覺她身軀溫熱柔軟,除了安寧憐惜之外,心中也沒有別的想法。但今天可能是因為太精神了,齊安安的一唿一吸都讓他覺得心神微蕩。

    江陸模棱兩可的說:“還好。”

    齊安安追問道:“還好是偏困一點,還是偏不困一點?”

    江陸忍不住低笑,想了想說:“可能是……偏困一點吧。”

    “騙人,”齊安安不信,有點小得意的說,“你看你,說話都這麽清楚,和我一樣,看起來一點都不困。”

    齊安安往江陸懷裏又蹭了蹭,聲音在漆黑的夜中聽來更加清甜柔軟:“江陸,我們兩個白天睡太多了,現在根本睡不著,不然幹點別的吧。”

    天地良心,齊安安說這話之前,隻是想著兩個人可以起來看個電影,或者追個綜藝什麽的,等她說完這句話之後,卻明顯感覺江陸唿吸一窒。

    就連她自己,也覺得這話說的很有歧義。

    齊安安幹巴巴的解釋道:“我……我的意思是……我……”

    江陸笑了,他揉了揉齊安安有些蓬亂的頭發:“沒事,我知道你什麽意思。要不然我們看電影?”

    齊安安又覺得不對勁兒了,她這樣一解釋,江陸又跟著善解人意,好像是她……她不願意一樣。

    她一點一點貼近江陸,縮在他胸膛,感受他懷抱的滾燙:“江陸,我是你的,你對我做什麽都可以……我知道你疼我,我願意的……”

    江陸唿吸陡然粗重起來,心中簡直哭笑不得,她說的這麽認真直白,知不知道這是怎樣的撩撥?

    黑暗中,他微微繃緊了身體,心間一片慚愧的無奈——他這雙眼睛的確看過很多汙穢,男女之情夫妻之實,他始終無法平常看待。

    即便麵對心愛的姑娘時,他有無法控製的男人本能,可始終不敢用自己這樣一副身體去玷.汙她。

    “安安,我……”

    齊安安忽然伸手堵住

    了江陸微啟的唇,黑夜中,她的雙眼亮若星辰。

    “江陸,我知道你心裏有一道過不去的坎,”她低聲說,聲音溫柔而堅定,“可是我要告訴你,你一點都不髒。”

    江陸緊握的拳驟然鬆開。

    他眼眶微濕,抿緊唇將這酸澀咽了迴去。

    齊安安的聲音還在繼續:“你是最好的,我愛你,你也值得我愛。任何人嫌棄你我都不允許,你自己也不行。”

    她愛他,不僅愛他的孤傲和溫柔,也愛他的敏.感和自卑。

    江陸無聲地笑了出來。

    半晌,他親了親齊安安散落在枕邊柔軟濃密的長發:“我知道。”

    他知道的,她愛他。當所有真相擺在眼前,迴想今天她出現在醫院的那一刻,他就明白她有多愛他。

    江陸低聲笑,胸腔微顫:“安安,你眼光差了點,但我不敢辜負你。你不嫌棄我,我也不會再……”

    未說完的話被他緘默在口中,她明明看過他的一生,卻還是義無反顧的選擇愛他。她將他奉為珍寶,他再也不會自輕自賤。

    江陸微微屏住唿吸,原本放在她腰間的大手,終於緩緩向上移。

    齊安安閉上眼睛,放鬆了身體,承受男人憐惜的吻。

    寂靜黑夜中,心跳聲更加清晰,一聲一聲混雜在一起,齊安安輕輕咬住唇,茫茫然看著前方俊朗的輪廓,雙手攀上他的脖頸。

    江陸在她白皙的手腕上吻了吻,再度俯身。

    窗外一輪寧靜的明月。

    齊安安的思緒模模糊糊,快要睡著的時候,恍惚聽見有人在耳畔低聲說:“我愛你。”

    那人吻去她迷糊的淚水,虔誠地輕聲重複:“安安,我愛你。”

    ……

    今年的冬天不太冷,一場雪都沒下過。

    明天就是除夕了,白天沒什麽事,齊安安給季若夢打電話分享她的小秘密。

    季若夢啥也不想說了,齊安安和江陸這兩個人,讓她提前過上了老母親一樣的操心生活:“你這個沒出息的,被人吃幹抹淨了,看把你甜蜜的。”

    末了,她淡定的提醒:“記得備孕,倆傻子。”

    “他、他沒有……”算了,齊安安也不太懂,也不好意思細說,轉移話題道:“夢夢,你們見家長情況怎麽樣啦?”

    “害,順利到不可思議,順利的都

    沒意思,於天揚他爸媽人特別好,給了我一個大紅包,還連帶著踢於天揚兩腳讓他好好對我。”

    季若夢的語氣聽起來就很幸福,“我家這邊也挺喜歡於天揚,你也知道那個狗東西,長了張會說能說會道的嘴,特別討長輩喜歡。我爸還誇於天揚年輕有為,他差點沒飄天上去。”

    齊安安聽的也很高興:“那就好,我就知道肯定會順利,你是a大的推免研究生,於天揚工作也很不錯,你們兩家肯定互相滿意。”

    季若夢嘿嘿嘿笑了幾聲,她知道齊安安和江陸的情況,沒有在這個話題上多說什麽:“對了,前天我和揚哥去拜訪老師,金老師還問起今年你和江陸怎麽沒迴去,想你們了。”

    齊安安沒想到金老師還特意提到他們:“本來想過年的時候拜年的,那等晚上我和江陸給他打電話。”

    季若夢說:“行,他接到你們電話肯定高興,你們兩個記得給楊老師也打一個,要不然又該吃醋了。”

    “好,我知道的。”齊安安和季若夢閑聊了一會兒,想了想,將碰見齊禎的事情挑能說的說了。

    她沒有說太複雜的事情,隻說她前些日子出去交流學習,齊禎使了點手段,讓江陸以為她出事了,這兩天一直生病。

    畢竟江陸差點抑鬱的事情讓齊安安心疼至極,隻能和最好的朋友稍稍傾訴一點。

    季若夢一聽就炸了:“這個賤人!上次見麵她就沒什麽好話,居然使這麽下作的手段,她是不是腦子有病啊?江陸也是太在乎你,連她的當也能上。沒事的安安,你也別太擔心,你現在好好的就行,江陸身體素質那麽好,再嚴重的感冒發燒沒幾天也就好了。”

    她以為生病無非就是感冒發燒,齊安安也沒多解釋,隻認真點頭:“嗯,會好的。”

    “那個大嘴巴怎麽辦?就讓她這麽算了?我靠,如果我等有機會見著她非撕了她的嘴不可!什麽人呢是,真是有那個大病。”

    齊安安本來也惱恨齊禎的卑鄙,但她已經打了她一耳光,再說他們兩個已經說開,江陸不會再擔心那些事情,齊禎永遠都不可能再掀起什麽浪來了。

    她搖搖頭:“沒事,以後見不到了,江陸說齊禎不會來a市了,就算來也絕不會出現在我們麵前。”

    季若夢有點不明白:“他怎麽這麽確定?”

    “他就是這樣跟我說的,肯定不會有錯。”齊安安笑了一下,江陸跟她提這個事的時候,臉上雖

    然沒什麽表情,但語氣篤定。

    他們很有默契,齊禎隻是他們生活中微不足道的一個人,根本沒有必要為了她而生出煩惱。他們隻用往前走,任憑她在原地是痛苦還是悔恨,都和他們沒有關係。

    “見不到最好,見不到也算她走運,要不然我可饒不了她。”

    齊安安“嗯”了一聲:“夢夢,你們什麽時候迴來呀?”

    季若夢琢磨起來:“揚哥手邊還有工作,大概初三就會迴a市,我還要準備畢業論文和複試,應該在家待到初七也走了。”

    “好啊,等你們都迴來,一起來我家吃火鍋。”

    掛了電話,季若夢撐著下巴笑嗬嗬的不知道在想什麽,於天揚抬頭瞅瞅季若夢,把剛剝好的一把鬆子遞過去:“孩子很娘,這迴你可安心了吧,你女兒眼光不錯,給你找了個好女婿,來吃把鬆子助助興。”

    季若夢瞪他一眼:“你別總胡說八道,別哪天在江陸麵前一不小心禿嚕出一句女婿,那你就精彩了。”

    於天揚哈哈大笑:“不可能,我可謹慎了,一向都是把江陸當小姑父對待的。”

    “嗬,真是錯綜複雜的關係,”季若夢甩了個白眼吐槽,接著感慨:“江陸能有安安陪在身邊,也算是老天對他補償了,真是好福氣。”

    於天揚狗眼亮堂堂的,接話特別趕趟:“我有你陪在身邊也是好福氣!”

    季若夢失笑,趁著家長在廚房做飯看不見這邊,湊過去在於天揚臉上親了一下。

    ……

    晚上江陸迴來,齊安安趴在桌子上看著兩副春聯,迴頭招唿他:“江陸,你看這兩個貼哪個好?”

    她不老實的坐在椅子上,椅子的兩條前腿高高抬起來,保持著一個恐怖的平衡。

    江陸一進門就是這場麵,看得暗暗心驚,不動聲色的從身後抱住齊安安,她身下的椅子“哢噠”一聲,四平八穩的著陸了。

    想稍微責備她兩句,可把人抱住之後,又實是在半個字都沒舍得。

    算了,江陸將下巴輕輕搭在齊安安肩膀上,聲音低沉磁性:“選不出來?”

    齊安安認認真真地點頭:“是啊,這兩個是林老師和一個師姐送的,我覺得寓意都不錯,貼哪個呢?”

    江陸輕輕點了點齊安安右手邊的:“這個吧。”

    如意家門有百福,他的手指剛好落在“家”字上。

    齊安安臉頰有些發燙:“好,那就這個,我現在就貼上。”說完她一骨碌從他懷抱中起來,開開心心地彎腰打算搬椅子。

    江陸笑了:“幹什麽?”

    齊安安眨眨眼,懂了,她笑盈盈地把春聯遞給他:“那你來貼,我夠不到。”

    江陸上前微微俯身,一把將齊安安抱了起來。不是打橫的公主抱,是像抱小孩那樣的手勢。

    他仰著頭:“現在能夠到了。”

    齊安安忍不住笑,紅著臉一言不發地將對聯貼好。

    “等年後你哥哥迴來,我也正式拜訪一次。”忽然江陸輕聲說。

    “是不是於天揚跟你顯擺了?”齊安安哭笑不得,“我們不用吧,你和我哥都已經這麽熟了。”

    江陸溫聲說:“這是禮數,應該的。”

    他早就準備正式拜訪的事情,隻是一直還沒有跟齊安安提過。既然於天揚跟他說了,那季若夢肯定也跟安安聊過這事。

    江陸想了這一層,才把他的想法跟齊安安說了讓她安心。雖然他們兩個情況和其他人的家庭有些不同,可是他的寶貝和別人不差什麽的。

    第二天是除夕,江陸早上醒來後,映入眼簾的就是還在沉沉甜睡的齊安安。

    她的臉頰上帶著兩片還沒消散的紅暈,微微敞開的領口下,瑩白的肌膚上點點痕跡。

    一瞬間,想起昨晚她委委屈屈地哭,困的眼睛都睜不開,卻擔心他“抑鬱傾向”怕他失落,堅持著抱住他脖子什麽都由著他。

    到後來沒力氣了,還不忘時不時親一親他,吻胡亂的落,惹的他又好笑又憐惜。

    昨晚是欺負她了,以後……以後盡量控製。

    江陸俯身過去,在齊安安柔嫩的臉頰上輕輕吻了又吻。

    齊安安沒醒,卻若有所感地嘟了下唇,像是迴應。

    江陸失笑,抱緊她心中滿漲憐愛。安安,你不知道我有多愛你。

    自從那天之後,那些恐懼驚駭的噩夢再也沒有侵擾過他。江陸想,他應該再也不會做那樣的夢,此後一生,唯餘安穩。

    齊安安今天一直睡到快中午才起來,她平常不是一個睡懶覺的人,但昨天晚上實在是很累,今天怎麽也睡不醒,就是現在坐起來,還是感覺雙.腿發軟。

    她挪著步子去洗漱,江陸聽見動靜走上來,笑著看了一會,摸摸鼻子問:“安安,我抱你走好不好

    ?”

    齊安安頂著一頭微微蓬亂的頭發,臉頰還帶著紅暈,眼神控訴:“你……你嘲笑我。”

    “我沒有。”江陸笑著上前將她打橫抱起來,小心地放在臥室地台的軟墊上。

    他轉身迴到衛生間置物架旁,取了牙刷擠好牙膏,返迴去蹲在齊安安身前,眼中盛了點點碎光笑意:“來刷牙。”

    齊安安不可置信地望著他:“江陸,你這麽寵下去……我倒是沒有什麽意見,可是寵壞了你可千萬不能不要我啊。”

    江陸在她腦門上輕輕的點了一下:“胡說什麽呢?哪舍得不要你?”

    他手裏拿著牙刷示意她,齊安安笑盈盈地張開嘴,露出一口整齊的小白牙,可愛的要命。

    不過還是不放心,含含糊糊地叮囑道:“江陸你這麽寵我也就算了,等以後有了孩子可不能這樣,要是給孩子慣壞了,那就是家庭教育的失敗……”

    江陸聽的心頭發熱,停了手,低頭去吻她喋喋不休的小嘴。

    “唔……牙膏沫!”

    “忍不住了。”

    ……

    除夕要守歲,也要吃餃子。

    這些過年的事在此前二十幾年,江陸從來沒有體會過。曾經對於他來說,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一天都沒有什麽不同,過年也隻不過是讓他在萬家燈火中顯得更單薄可憐而已。

    至於飲食更是沒有精細過,他本就不重口腹之欲,也懶得細心照顧自己,可今年不一樣,今年有安安在他身邊。

    江陸看著在廚房中轉來轉去的齊安安,忍俊不禁:“安安,你去吃東西看電視,這裏不用你。”

    “電視有什麽好看的,哪有你好看。”這些話齊安安說慣了,現在更是張口就來。

    江陸手上一用力,一個好好的餃子皮被掐破了。

    他隨手將捏壞的餃子丟到一旁:“安安,你要是不餓,要不然我們等會兒再吃……”

    齊安安連忙抱住江陸的腰,臉在他肩膀上蹭,撒嬌討好地笑:“餓,我餓,你得讓我吃飽才能……”她抿唇一笑,頭徹底靠在江陸後背上不說話了。

    江陸也笑了,繼續忙手上的活。

    或許他的確是有做事天賦,今天之前他從來沒有包過餃子。但還好,做的不算差。

    煮好的餃子漂浮著氤氳白氣,在明亮暖黃的燈光照射下,顯出無限溫馨的感覺。

    齊安安毫不吝嗇讚歎:“陸陸,你真是一個寶貝,我運氣真好,竟然把你這樣的人才給騙到手啦!”

    她吃飯不老實,空著的手去戳江陸的臉頰:“長得這麽好看還這麽賢惠,我肯定會被別人羨慕死的。”

    江陸含笑望過來一眼,齊安安手一頓,嘿嘿笑著收了迴去,乖乖吃飯。

    相比較她,江陸就不會說這樣的話,他給齊安安夾菜,溫柔地低聲說:“喜歡吃就多吃一些。”

    他伸手將她鬢邊的碎發掖在耳後,指尖溫熱滑膩的觸感讓他心口微燙。身邊多了一個人,卻勝過無數歡聲笑語。

    原來這是過年的感覺。

    原來……這是家的感覺。

    他覺得自己仿佛一個長途跋涉,顛沛流離的行者,直到此刻,終於卸下一身疲憊。

    窗外一片燈火通明,暖色調的燈光和紅彤彤的燈籠讓煙火氣更加濃鬱。

    零點將近,外麵夜幕中炸開煙花,絢麗奪目的映亮了整個天空。齊安安眼睛一亮,笑盈盈的從沙發上爬起來,直接趴在落地窗上巴巴的看。

    她看煙花,江陸的目光卻落在她身上。

    五顏六色的炫美煙火映照在她黑白分明的眼睛上,雪膚紅唇,像神話中的精靈姑娘。

    一聲接著一聲的轟隆中,齊安安沒注意江陸悄無聲息的去了書房,沒一會兒,他折返到自己身邊。

    “安安,先起來。”

    齊安安不明所以地看了江陸一眼,一般江陸來管她的時候,肯定是有原因的:地板太涼了,穿的太少了,吃辣吃冷會傷胃了等等等等……但今天還好啊,地上鋪著柔軟的地毯,她穿的又是厚厚的加絨睡衣。

    齊安安站起來,卻發現江陸的眼睫在顫。

    終於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在漫天煙花中,單膝下跪,輕輕舉起手中的小盒子,裏麵閃耀著一枚鑽戒。

    他說:“安安,自從我懂事以來,這個世界告訴我,我不值得被愛。但是……你出現了,我知道原來我才是上天最眷顧的那一個。也許你不知道,你對我來說意味著什麽。”

    意味著,這世上所有的美好和溫暖,全部被他擁在了懷裏。

    江陸雙眸清亮,眼中的愛意與溫柔幾乎凝為實質:“安安,你願意嫁給我嗎?”

    煙花在黑夜中綻放,耳邊隱隱響起倒計時的聲音,新的一年即將來臨。

    齊安安眼前模糊,卻抑製不住唇邊的笑意,她一字一句答得十分鄭重:“我願意。”

    江陸笑了,捧著齊安安的手,很溫柔地將戒指套進她的無名指。

    他站起來,用指腹輕輕擦去齊安安眼角的淚水,唇覆在她眼尾吻了又吻。

    齊安安用力的抱住江陸:“江陸,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我愛你。”

    往後餘生江河山川,終有心安歸處。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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