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錫也不說話,眼神淩厲,身為教官的威嚴在這一刻完全釋放出來。


    宋凝霜本就是跑出來的,心裏發虛,這會兒見到陸錫腿都軟了,想解釋,嘴張了半天卻一句話也不敢說。這教官平日裏就不是個憐香惜玉的人,有時候女生洗澡出來動作慢了幾秒,他不由分說就叫人罰跑五圈,眼下這事又是她不占理,根本不敢開口。


    江美芸沒聽清女兒的話,可看眼前這個男人的一身迷彩,又一臉冷峻地看著她女兒,她用腳趾頭也猜得出來他的身份。不用說,這人肯定是從基地裏出來拿人的。


    怎麽這麽倒黴,好容易逃出來了,偏偏在這緊要關頭撞上。


    軍人天生就給人一種敬畏的感覺,再加上她們不占理,江美芸心裏也害怕,可她更明白,這時候如果什麽也不說,逃跑的事情就得坐實了,到時候吃苦倒黴的還是她和女兒。


    想到這裏,她忙走過去一臉賠笑:“這位是教官吧,我今天來探視女兒,一不小心就走得遠了些,正打算迴去呢,教官來了正好,我也不用擔心晚上不安全。”來探視是事先疏通過的,她不信這位教官不知道,拿這個說事,也是想敲打一下,她裏麵有關係,這事就這麽揭過算了。


    陸錫聞言這才把目光冷冷掃到江美芸身上,並不說話。


    可就這麽一眼,江美芸下意識地就是一個哆嗦,等反應過來,她告訴自己一定是因為山裏寒氣重才會這樣的。


    陸錫收迴目光,他來這裏還有別的事情,迅速伸出手,抓住宋凝霜的後背,將人提了起來。


    宋凝霜條件反射就是“啊——”一聲大叫。


    “你要幹什麽!”江美芸大急,伸手過去就要搶人。


    陸錫身子一閃,輕鬆將人避開,提著人就往林子外走,末了還留下一句:“宋夫人想要人,還是親自和宋總說比較好。”


    江美芸僵住,她還能說什麽?能夠說的話都已經說盡了,宋南山是鐵了心要女兒吃苦,她要不是被逼得沒辦法,也不會出此下策。現在再去找宋南山,隻怕先前好不容易挽迴的一些關係也都完了,而女兒說不定還會遭受更嚴厲的懲罰。


    直到現在,她才開始後悔,要是剛才她能夠及時勸住女兒不跟著宋凝雪和秦簡過來就好了,也不會被基地的人發現,隻要迴了家,一切就都好辦了。


    可是,現在再想這些也沒有用,世上從來就沒有後悔藥。


    宋凝雪聽到那一聲驚叫,已經知道聲音的主人是誰,先是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是怎麽迴事。


    可秦簡卻不熟悉宋凝霜的聲音,他隻知道有女人在尖叫,還有枯枝落葉被踩斷的腳步聲,再想到早先保安和他們說過山裏有野獸的話,一顆心提了起來,他整個人擋在宋凝雪身前,一隻手安撫似地捏了捏她的手:“別怕,你先慢慢下山,然後通知景區的工作人員。”


    宋凝雪怔住,她知道秦簡誤會了,可是她聽不懂他的話。


    以前師門裏也不是沒有和她關係好的師兄弟,雖然大家都是各自修煉,可也時時要一起通過試煉,一起執行任務,尤其煉氣期的時候大家都無法辟穀,還會聚在一起吃飯。她記得門派裏有一位師兄一直對她很照顧,有什麽好東西都記著她,試煉的時候也總護著她。


    後來有一次一起外出執行任務,無意中進入一處秘境,秘境中兇險萬分,裏頭機關獸的修為更是高出他們數倍,被襲擊的同門不過片刻就神形俱滅。可在這緊要關頭,她的腿受傷了,跑不動了,眼看著機關獸就要追上他們,師兄在那一刻鬆了手,沒有了她的拖累,師兄很快就逃走了。


    也是這一次,讓她清楚的認識到,這個世界上能夠靠得住的永遠都隻有自己,平日裏關係再好的人,在生死麵前也會本能地選擇自保。她並沒有怪師兄,求生是每個人的本能,她隻是更堅定了要強大起來的決心。


    可是秦簡不同,他和她的關係甚至還比不上師兄和她來得親近,他完全沒必要這麽做。


    “為什麽?”宋凝雪忍不住問了出來。


    “我是男人,遇到危險站出來保護女人不是很正常嗎?”秦簡聲音淡淡的,好像他在做一件稀鬆平常的事情。


    男人保護女人,話是這麽說,可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幾個?


    宋凝雪想到前幾天看到的一個新聞,說是一對夫妻晚上外出散步,路遇搶劫,丈夫條件反射就跑了,留下妻子一個人獨自麵對劫匪,雖然事後對此非常後悔,百般道歉,妻子還是一氣之下迴了娘家。


    不得不承認,他說這句話的樣子真的很帥。


    秦簡見她不說話,以為在擔心自己,又說:“你放心,我有分寸的,不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他很惜命,除了想保護她以外,也是思考過的。如果一起跑,很容易就引起野獸的注意,到時候追上來反而不利,如果有人留下來與之對峙,那野獸一時之間也不會輕易上前;況且陸錫說了會過來,他估摸著差不多人也該出現了,那家夥以前還和老虎搏鬥過,等陸錫出現,他也不會有什麽大危險。


    宋凝雪隻覺得心中一暖,這人總是這樣,明明看不見,他才是需要被照顧的那一個,卻總能這麽理直氣壯地護著她。


    她低聲在他耳邊說了句:“沒有危險,應該是你同學。”


    秦簡愣了愣,不過片刻,就聽到陸錫爽朗的聲音:“秦簡,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秦簡笑著點頭,一顆心總算放下來。


    宋凝霜此刻想死的心都有了,若她是站著的還好,可她此刻像隻小動物一樣被人提在手裏,別提有多狼狽多難堪了。


    可她卻這副樣子同時出現在敵人和喜歡的人麵前。


    宋凝霜惡狠狠地看向宋凝雪,見她一副悠閑自在的樣子,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憑什麽她要這麽屈辱地出現在秦簡麵前,而宋凝雪就可以站在秦簡身邊,那個位置應該是她的。


    陸錫難得見秦簡身邊跟著女孩,不由問:“女朋友?”


    秦簡摸了摸鼻子,沒有迴答這個問題,隻是介紹:“宋凝雪。”又對宋凝雪說,“小雪,這是陸錫。”


    宋凝雪衝他笑了笑,算是打過招唿了。


    陸錫也是這個圈子裏的人,多少知道一些,隻是他早年上軍校,後來又去部隊裏,好多人都沒見過,了然地一笑:“錯了,原來是未婚妻。”


    宋凝雪知道他是玩笑話,也沒有刻意解釋。


    秦簡見宋凝雪不說,他自然也不會去解釋。


    可這話於宋凝霜而言無異於晴天霹靂,秦簡沒有否認,也就是變相地承認了這件事。這怎麽可能?她拚命找各種理由來麻痹自己,可視線下移,在看到兩人仍交握在一起的手時,她找不到理由了。


    隻是這又怎麽樣,如果知道那了件事,是個男人都會受不了,相信秦簡也不例外。


    宋凝霜似溺水的人,終於抓到一根救命稻草,猛然抬頭:“秦簡哥哥,宋凝雪根本配不上你,她就是個人盡可夫的破爛貨,早就被許多男人睡遍了,你問胡老大,他就是其中一個。”眼裏有種不顧一切的瘋狂。


    這一刻,她忘記了害怕,忘記了,她隻想毀了宋凝雪在秦簡心裏的形象。


    天空完全被黑色覆蓋,夜裏人少,雲山上很安靜,宋凝霜尖利的聲音過後四周還隱約有些迴聲。


    沒有人說話。


    陸錫不會插嘴這樣的事情,江美芸自然是站在女兒這邊,胡老大隻想拚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宋凝雪看著宋凝霜,眼裏隻有同情。


    秦簡握著宋凝雪的手愈發地緊了,他冷冷出聲:“你是怎麽知道的?”


    宋凝霜見秦簡和自己說話,心中一喜,想著他肯定是聽進去了,眼裏滿是得意:“我在山上遇到胡老大,他說自己來找姐姐,我覺得奇怪,姐姐怎麽會認識這樣的人,聽他一說我才知道原來姐姐已經和他們兄弟五人……”這一刻,她不再直唿名字,而是改口叫了姐姐。


    秦簡沒有說話,周身散發出無形的寒氣,他就算不知道前因後果,也不可能相信如此拙劣的謊言。


    宋凝霜隻覺得四肢有些冷,可這會兒她一門心思在這件事上,也沒有太在意,再看秦簡臉上表情不好,認定他是在生宋凝雪的氣,忙又添油加醋:“秦簡哥哥,你也不要責怪姐姐,我相信姐姐肯定不是自願的,是有人強迫,畢竟姐姐喜歡的人是秦明哥哥。”


    說完她驚唿一聲,仿佛自己不小心說漏了什麽驚天大秘密,隨即一臉驚慌地看著宋凝雪:“姐姐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想說,可這對秦簡哥哥不公平,你既然已經和秦明哥哥有了肌膚之親,怎麽還能再繼續嫁給秦簡哥哥呢。”


    很好,把秦明都扯出來了。


    秦簡臉又冷了幾分,寒著聲音道:“你又是怎麽知道秦明的事情?”


    宋凝霜隻怕秦簡不問她,她十分委屈地說:“原本我也不知道的,隻是有一天半夜我醒來突然發現姐姐鬼鬼祟祟離開家,不知道去哪裏,一晚上沒迴來,結果第二天下午卻由秦明哥哥開車送迴來,這才發現原來他們早就在私下來往了。後來我還偷偷注意過,姐姐經常很晚才迴來。”


    這樣的話聽著確實可疑,但秦簡卻注意到了另一點:“是哪一晚?”


    宋凝霜一聽這問話就知道有戲:“是一個星期之前,那天秦簡哥哥還來家裏接姐姐,我印象特別深刻,大概是淩晨三四點的時候起來,發現姐姐偷偷溜出去了。”為了確保秦簡相信,她仔細迴想了具體的時間。


    一個星期以前,那一天,秦簡也同樣印象深刻。


    那天宋凝雪去他家吃飯,他在車裏第一次感覺到了眼睛複明的希望,後來老爺子拿出了那一套首飾,因為這個他感覺到她會來,那天晚上他就在房間裏等人,她果然來了,算一算時間,差不多正是那個時候。


    對於秦明平時去的地方,他多少還是知道的,那天秦明出去玩了一個通宵,第二天一早才迴家來,那個時間,差不多是她從秦宅離開的時候,出去的路上遇到秦明,依秦明的性子,看到她一大早一個人走在路邊,順路送人迴家也很正常。


    一切都串起來了,原來真的是這樣。


    “多謝你告訴我。”對於讓他知道這一點,秦簡是發自內心的感謝。


    宋凝霜狂喜,臉上的笑怎麽都掩不住,她喜滋滋地看著秦簡移不開眼:“不用謝,我隻是說了自己應該說的話,如果不說,我覺得良心過不起。不過秦簡哥哥,你能不能不要怪姐姐,我相信姐姐肯定不是故意瞞著你的。”到了這時候,她還不忘再刷一下好感度。


    “我當然不會怪她。”


    秦簡轉過身,麵對著宋凝雪,他的手裏是她的手。這雙手,他並不是第一次握,卻從來沒有像這一刻這樣舒心過。


    小心翼翼捧起她的手,緩緩低下頭,在手背上印下一吻。


    同樣的位置,同樣的姿勢,卻是截然不同的心情。


    秦簡臉上笑如春風:“小雪,你還要瞞我到幾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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