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所及,就見她整個人沉入了浴缸裏,水徹底將她淹沒,而她的雙手死死地抓著浴缸邊緣,似在讓阻止自己起身。


    可明明,水麵波動極大,她痛苦不堪。


    “慕時歡!”


    厲憬衍一個箭步衝到了浴缸前,一手抓住她的手,另一隻手伸入水中將她用力拉起。


    “嘩啦——”


    水被帶起,灑了一地,也將厲憬衍的衣服潑濕。


    而慕時歡雙眸緊閉,臉上血色盡失,跟著,她劇烈咳嗽。


    “咳咳……咳咳!”


    臉蛋反倒咳得通紅。


    厲憬衍隻覺一股沉悶至極的氣堵在了胸口,不上不下,讓他無法唿吸!


    “你在幹什麽?!”情緒驟然失控,他脫口而出厲聲質問。


    偌大的洗手間裏,除了慕時歡的咳嗽聲便是他的質問。


    而後,詭異沉默蔓延。


    氣氛,變了。


    胸口的東西像是因咳嗽少了些,慕時歡漸漸從恍惚中迴神。


    睜開眼,再熟悉不過的臉映入眼簾,而他的質問則字字清晰地鑽入了耳中,似乎還想深深地刻在她心上。


    她清醒了過來。


    四目相對。


    他麵上眸中的慍怒毫不掩飾。


    清晰可見。


    慕時歡原本還微微顫抖的身體神奇般地平靜了下來,而她整個人也在瞬間變得冷靜得可怕。


    “你說我在幹什麽?”唇角微的勾起,她一副饒有興趣的模樣反問。


    厲憬衍眸底暗色劇烈翻湧。


    “你……”


    “是想問我為什麽要這麽做?”輕描淡寫地將他的話打斷,慕時歡哼笑,十分得漫不經心,“我為什麽要‘這樣’,難道你不清楚?”


    她的語調極淡,然而卻是字字誅心。


    她把所有的問題都反推到了他身上,提醒著他造成今天這一幕的罪魁禍首就是他厲憬衍,他沒有資格指責質問她,哪怕一個字。


    “滾。”唇畔輕啟,她噙著笑冷冷地吐出一字。


    厲憬衍薄唇倏地緊抿成了一條直線。


    胸腔裏的那股情緒肆意地橫衝直撞,提醒著他也是在折磨著他。‘


    “不可能。”他同樣極冷地吐出一句,而後一手緊握著她的胳膊,另一隻手去抓扯一旁掛著的幹淨浴巾替她擦身體。


    怒意倏地冒出,繼而劇烈翻滾。


    慕時歡動了動唇,張口就想罵,然而話到嘴邊,腦中閃過什麽,她硬生生忍住,到嘴的嚴詞厲色變成了嫵媚風情的問句——


    “看到了麽?”


    她抓住了他的一隻手。


    厲憬衍動作被迫停下。


    慕時歡唇角笑意加深,她示意他低頭,而後另一隻手略有些艱難地指了指身上某處:“傷口,一年前掉下江水裏撞到石頭造成的。”


    厲憬衍的心猛地重重一顫!


    唿吸似變得困難,甚至於周圍的空氣也漸漸變得稀薄,他的雙眸跟著變得猩紅。


    “還有這裏,”慕時歡再笑,暢快地肆無忌憚地折磨著他,“手術留下的,從我被救起到醒來,大大小小多少次手術我自己都記不得了呢。”


    她抓著他的手放在那道疤上。


    她就是故意的。


    “你覺得,當時我疼麽?”她輕聲再問。


    厲憬衍的唿吸悄然變得粗沉。


    明明浴缸裏的水已經變涼,她身上也沒什麽溫度除了涼意,偏偏指腹下那道疤痕卻詭異得炙熱,像是在灼燙著他。


    他抬眸看她。


    “還要再看麽?還有呢。”慕時歡嫣然淺笑。


    時間仿佛靜滯了片刻。


    見他不言語,慕時歡心中閃過報複的暢快,她趁機想要甩開他的桎梏。


    不料……


    手卻被他抓得更緊了。


    “疼麽?”他沉沉地問,嗓音緊繃到了極致。


    慕時歡臉蛋微沉。


    “對不起。”她聽到他再說。


    而後,他竟是抬起了她受傷的那隻手,輕輕地,虔誠地在她手腕上落下一個吻。


    極致的溫柔。


    猝不及防,在她反應過來之前。


    等慕時歡終是迴神,冷下臉想說什麽甚至想做什麽,他再一次快她一步,繼續沉默地用浴巾替她擦身體。


    沉默再蔓延,而這一次,沉默壓得人壓抑。


    慕時歡眸色變暗。


    她眼睜睜地看著他替她擦身體,眼睜睜地看著他拿過她的睡裙替她換上。


    那睡裙……


    她記得。


    還是當初沒出事前她最喜歡穿的一件,煙粉色的吊帶睡裙,搬離南山別墅時不屬於她的東西她一件都沒有帶走,全留下了。


    而現在……


    刹那間,她隻覺心頭溢出了一層又一層的濃厚冷笑和嘲弄。


    男人依然強勢,不管不顧她的厭惡。


    換好了衣服,他一個打橫將她抱起,抱出了洗手間,最後將她放在床上。


    慕時歡冷眼旁觀。


    很快,他找出了吹風機。


    不等她說話,吹風機被打開聲音響了起來,跟著,她的頭發被男人小心地輕抓了起來,慢慢地吹著。


    先是頭頂,再是發尾。


    笨拙的動作以及過近的距離讓慕時歡幾次都感覺到了過燙的溫度。


    但她沒有言語。


    不是享受,而是怒極反而不想理會。


    可心裏,她又是極度討厭自己此刻的情緒波動的,她以為自己應該清楚的,以為再也不會被任何人影響,可白天此刻,她都被他影響到了。


    忍不住要冷嘲熱諷,忍不住要發怒。


    忍不住……


    這是極不好的現象。


    她必須阻止。


    於是,慕時歡閉上了眼,逼著自己平靜下來。


    或許是真的做到了,又或許是其他,沒一會兒,她波動的情緒終於消失,她徹底冷靜了下來,波瀾不驚,無悲無喜。


    他要吹頭發是麽?


    隨他。


    她如是想著,隻當他是陌生人,不會感動,亦不會有其他感覺。


    厲憬衍敏銳感覺到了。


    她的情緒變化,甚至她在想什麽他都能猜到。


    他亦沒有作聲。


    於是臥室裏除了吹風機的聲音再無其他。


    她的發量多,又長,厲憬衍又是第一次替人吹頭發,難免時間花得久,然而私心裏,他其實期盼著能一直這樣下去。


    哪怕之後什麽也不做。


    足夠。


    隻是,時間終究有到的那一刻。


    哪怕他再不舍。


    她的頭發吹幹了。


    指間輕攥著,最終,厲憬衍還是鬆開了。


    吹風機的聲音一經停下,臥室裏便顯得安靜得過分,安靜到仿佛能聽到彼此的唿吸和心跳聲。


    她坐在床上,他站在她身後。


    沒人說話。


    最後,還是厲憬衍打破了沉默。


    將吹風機放迴原處,他說:“喝了薑茶再睡,以防感冒。”


    他說著就要離開。


    然而意識到什麽,他站定,轉身在慕時歡說話之前再次將她抱起。


    他將她抱到了客廳沙發上。


    慕時歡扯了扯唇,無聲冷笑,她知道他什麽意思,想做什麽。


    果然。


    沒一會兒,他端著一杯衝泡好的薑茶去而複返,站在了她麵前,遞給她。


    “喝了它。”他說。


    慕時歡仰起臉和他對視,眼中的挑釁和厭惡排斥絲毫不加掩飾:“我要是不喝呢?怎麽,你還能逼我不成?像從前每一次一樣?”


    從前他不是沒逼過她。


    那時心懷愛戀她會覺得是甜蜜,如今物是人非,她隻覺覺得惡心。


    厲憬衍深深望著她,語調淡淡但字字不容置喙強勢地說:“你要是不喝,我喂你,慕時歡,你該知道男人所謂的喂是什麽意思。”


    他輕描淡寫地補充,是提醒,也算是別樣的威脅:“喝了它,預防淋雨後感冒,不喝,若是感冒了,照顧你的人隻會是我,你願意?”


    她怎麽可能願意呢?


    自然是不會的。


    他就是抓住了她這一心理。


    嗬。


    “聽起來我似乎不得不喝。”嫣然淺笑朝他揚唇,慕時歡注視著他的深眸說,“從前的慕時歡極少生病,可自從遇見了你,醫院去了幾次,生病受傷幾次,如今體質變差,動不動就會不舒服生病,也是因為你。”


    她頓了頓。


    再開腔的時候,她笑意加深了幾許,看著明豔撩人,隻一眼足以令人沉淪迷醉:“你可真是‘愛’我啊,真叫人感動。”


    說著感動的話,但嘲弄是那麽分明。


    厲憬衍不為所動,麵色不變,隻是堅持著讓她喝。


    慕時歡不想浪費時間,更不想多看他一眼,所以哪怕她厭惡極了薑的味道,她還是仰頭一口氣將它喝光了。


    她不會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


    “喝完了,沒有麽?還要繼續讓我喝麽?”拿著空杯遞給他看,慕時歡要笑不笑地問。


    厲憬衍神色淡淡:“沒有了。”


    “哦。”慕時歡輕嗬一聲就要站起來。


    然而……


    她還是慢了一步。


    男人再次將她抱了起來,徑直抱迴到了臥室把她放在了床上,甚至還替她蓋上了被子。


    “睡吧。”他說。


    慕時歡抬眸,沒有說話,但意思很明顯。


    他可以滾了。


    然而,厲憬衍卻像是不明白似的,抬腳往床尾旁邊的沙發上那走了過去,跟著坐下。


    他的視線落在她身上,和她對視,沒有離開半分。


    “我看著你睡,等你睡著我就走。”


    慕時歡聽到他波瀾不驚的話語,無論是他的語調還是他的行為,亦或是他的眸色都傳達著同樣的一個信息——


    他不會走,除非她睡著。


    四目相對。


    他一如既往的強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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