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修寒薄唇微抿著坐在辦公室裏,一言不發,一動不動。


    他有些恍神,連唐遇推門進來也沒有立刻察覺。


    直到桌麵被敲了敲。


    他警覺,抬眸。


    就見唐遇唇角微勾,噙著輕佻的弧度意味不明地睨著自己,站在他身邊低垂著頭,似有不安別扭的,是南莊那個叫明瀅的姑娘。


    “怎麽突然過來了?”他迴神,不動聲色將麵前的報告遮住。


    明瀅自是沒發現,但唐遇不同。


    “她身體不舒服,幫她看看。”他說得隨意,示意明瀅坐下。


    容修寒睨了他一眼。


    唐遇似笑非笑,渾不在意。


    見狀,容修寒終究沒說什麽,讓明瀅伸出了手替她把脈。


    片刻後,他開了藥方。


    “拿了藥,讓司機送你迴去。”沒怎麽看明瀅,也不在意她的別扭,兩晚在南莊發生的事仿佛拋之了腦後,唐遇淡聲說。


    明瀅內心是煎熬難堪的。


    她別過臉,聲音極悶極低,細聽之下還有一絲微顫:“知道了,謝謝唐總,”她站起來,又對容修寒小幅度地躬身,“謝謝容醫生。”


    疏離有禮,卻像是要哭了。


    而說罷,她也沒看唐遇一眼,轉身,但近乎是落荒而逃,仿佛不早早離開會撐不住。


    門關上。


    容修寒難得按了按眉心,嗓音微啞,似有疲憊:“唐遇……”


    唐遇冷嗤了聲,打斷他的話。


    “她以為我會為她守身如玉等她迴來?還是她以為,我唐遇非她不可?”


    輕佻的一句,恨意卻是深埋其中,盡管他的唇角噙著笑,但那笑意絲毫不達眼底,他眼底有著的,隻是冷冽無情,以及嘲諷。


    容修寒深知感情的事外人永遠無法插手,而唐遇和黎煙之間的糾纏更是沒辦法評價,聞言,他沒有再阻攔,隻是淡淡地說:“不要後悔就行。”


    唐遇摸了根煙出來,點燃。


    淺吸了口,青白煙圈明明滅滅,更襯得他的俊臉模糊不清,又似籠上了層寒意。


    “修寒。”


    “嗯。”


    “老厲出事了?”


    容修寒原本想要喝水的動作微頓。


    “沒有,”他喝了口,清茶浸潤嗓子,“昨晚他的計劃你不是很清楚?他從不做沒把握的事,又能出什麽事?放心吧。”


    唐遇笑了。


    拿下嘴角叼著的煙,他看他,一針見血:“你我認識多年,你清心寡欲對什麽事都看得極淡,你信道,真像個無欲無求的道士,但唯有一點,你在意我們這幾個兄弟。修寒,我從來沒在你臉上看到過剛才那種表情。”


    容修寒掀眸,也看他。


    “唐遇……”


    門,卻在此時被近乎殘暴地踹開。


    寒意侵襲而至。


    淩厲。


    懾人。


    空氣靜滯了兩秒。


    容修寒起身,關門上鎖。


    “報告。”


    幽冷得沒有絲毫溫度的音節從厲憬衍喉骨深處蹦出。


    他長身而立,俊臉陰鷙,眼中盡是凜冽冰涼諷刺,給人一種像是從地獄而來的錯覺。


    饒是唐遇,也是一怔。


    這樣的厲憬衍,他隻見過一次,在兩年前他眼睛受傷看不見,而慕時歡說出那番話並執意離開,最後消失得無影無蹤時,他見過。


    隻是此刻,似乎又和當年有些不同。


    “出什麽事了?”沒了再抽煙的心思,他沉聲問,眸中瞬間染滿寒意。


    沒人迴答他。


    容修寒隻是看了厲憬衍一眼,而後沉默地拿出那三份報告,遞到了他麵前。


    四目相對。


    他分明在他眼中看到了有什麽東西在悄無聲息地皸裂。


    “憬衍……”


    厲憬衍卻是沒有動。


    半晌,他眸色幽暗接過。


    原本隻是接,然而手觸碰到紙張的那一秒,手指力道根本不受控製地加大,被捏住的地方瞬間褶皺。


    而他的手背,青筋隱隱跳躍,仿佛隨時都會爆裂。


    唿吸,微沉。


    他低眸。


    逐字逐行,甚至連標點符號都沒有錯過。


    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麽。


    但辦公室中的空氣卻在一秒秒的時間流逝中變得稀薄,氣壓降低,低到穀底,無法形容的冷意更是悄然充斥,寒意沉沉,入骨入髓。


    他的那張臉,沒有任何表情,隻是陰鬱到了極致。


    隻一眼,足以令人不寒而栗。


    忽的,他看向容修寒。


    兄弟之間,無需多言。


    容修寒心有不忍,但還是冷靜也是近乎殘忍地在他心上劃上了一刀:“沒人插手,不會出錯,都是信得過的。慕時歡的確生過孩子,大約是在二十歲,具體時間沒辦法知曉,除非查到她的生產記錄。”


    早在看到厲憬衍進來時的表情時,唐遇便敢肯定事情和慕時歡有關。


    他自認為再了解不過厲憬衍,冷靜自持,淡漠狠絕,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但獨獨麵對慕時歡時,他這個兄弟一再縱容,一再失控。


    他厭惡慕時歡不假,但他不會阻攔更不會再插手什麽。


    可如今……


    他聽到了什麽?


    慕時歡……生過孩子,還是在二十歲時!


    二十歲……


    那便是她被慕景州帶迴慕家之前!


    唐遇冷笑。


    好一個慕時歡!


    “死心了麽?老厲,”他盯著厲憬衍,終是沒忍住,一字一頓,怒意和輕鄙分外明顯,“一個女人,在她二十歲的時候就生下孩子,意味著什麽?意味著他媽的慕時歡愛慘了那個讓她懷孕的男人!”


    他真是恨,慕時歡那個該死的女人!


    她就是禍害!


    怒火翻滾沸騰,陰沉俊臉勾出星星點點的冷笑,他異常冷漠地撩唇:“我早說過,當年慕時歡愛你就愛得莫名其妙,突然出現,突然非你不可,如今……嗬,怎麽,她是要找你當她孩子的便宜爹?”


    “唐遇,夠了。”容修寒冷聲將他打斷。


    “夠什麽?”唐遇吸了口煙,肆意地吐出煙圈,望著始終沉默的厲憬衍陰沉冷笑,“從慕時歡這次迴來到現在,出了多少事?幕後那個人,憑著你我加起來的勢力都查不到任何頭緒,老厲,你想過麽?”


    胸腔裏有股火在肆意燃燒,他再開腔,將隱秘撕開擺上台麵:“如果幕後那個人就是慕時歡的過去,他做那麽多就是逼慕時歡迴到他身邊。”


    煙霧繚繞,兩人俊美的臉均漸漸模糊,誰也看不清,更看不透。


    “她迴來那晚我就問過你,還記不記得當年你出事她說了什麽!她當年離開你,如今……你還想寵著哄著,自欺欺人讓她當你的厲太太?”


    “說夠了?”嗓音陰沉到極致,厲憬衍冷睨著唐遇,終是有了反應。


    唐遇扯唇,笑:“沒有。”


    四目相對。


    戾氣橫生,一場架似乎一觸即發。


    容修寒微微皺眉擋在了唐遇麵前將兩人阻止。


    “憬衍,”他看向厲憬衍,冷靜建議,“我師妹還有段時間才能來江城,如果你等不及,慕時歡的母親高芷曼是目前最快的突破口,找到她,問她慕時歡當年是從哪帶迴來的,可能……”


    話未落,他反應過來。


    以憬衍的心思,他不可能沒找過高芷曼,看來並沒有在高芷曼那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如果慕景州還活著,或許……


    可惜,沒有如果。


    除非慕時歡恢複記憶,又除非,那個幕後人出現。


    但偏偏,目前來看都不可能。


    “還有什麽可問?”火上澆油,唐遇再開腔,深深慢慢皆是嘲弄,“慕時歡早晚會恢複記憶,一旦恢複,你以為她還會愛老厲?”


    像是想到什麽,他又笑,但掀唇吐出的話字字誅心:“還是說,老厲,你信慕時歡愛的是你?”


    話音落下,氣氛驟變。


    厲憬衍那張臉直接陰沉得麵無表情,棱角分明的輪廓更是冷漠至極,他站在那裏,好似有星星點點的陰暗從骨血深處溢出。


    容修寒眉骨一跳。


    “憬……”


    “別讓任何人知道。”


    極冷極沉的一句話從厲憬衍薄唇中吐出,下一秒,他邁開長腿轉身就走!


    唐遇的眉眼也跟著陰沉了下去。


    情緒波動,胸膛起伏,他盯著他的背影逼問,亦是提醒:“為了慕時歡那樣的女人,值得麽?老厲,別忘了你要做的事,既然早晚要決裂,不如當斷則斷。”


    “事已至此,老厲,你怎麽說服自己魚和熊掌都要?”


    但,厲憬衍沒有任何停留。


    唐遇還想說什麽,容修寒一把將他拽住。


    直到厲憬衍的身影再也看不見,他才說:“到現在你還看不出來麽?早在兩年前,慕時歡就走進了他心裏,不確定是不是愛,但對她有感覺是肯定。”


    唐遇一怔。


    半晌,他冷嗬了聲,摁滅煙頭麵無表情離開!


    “唐遇。”


    沒有迴應。


    辦公室裏隨即恢複安靜,卻透著一股形容不出的寂寥。


    容修寒在原地站了許久,正要轉身,不知怎麽的,他腦中竟是閃過一個瘋狂的不可思議的念頭——


    憬衍一直在外,是厲氏陷入危機才被要求迴來接手公司。


    慕時歡同樣在外。


    但她一出現在江城,隻見了憬衍一麵就……


    如果……


    但很快,他又皺著眉將這個念頭甩出腦外。


    不可能。


    如果他們早就認識,不可能彼此不認識。


    慕時歡……她的孩子究竟是誰的?


    是死是活?


    如今又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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