寢室裏,淡淡的書卷味香溢滿室,清雅非凡。漸漸的,整條樓道上鋪滿筆墨香。

    陸夕顏和阿沙肩並肩站在寢室門前,微微吸了一口,相視一笑。阿沙從包裏掏出鑰匙,門一開就看見筱彤破天荒地伏在主桌上,手中的筆轉轉停停,時而眉梢緊鎖,時而念念有詞。嘴邊蕩漾著怪異的笑容,像是嗔笑,更像傻笑。

    “怎麽迴事,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陸夕顏隨手關上門,半開玩笑地逗弄著筱彤。要知道,筱彤這麽一本正經的模樣實在罕見。

    午後的太陽躲進了雲層裏,金黃色的天空陰霾下來。

    這個季節的光線本來就比較弱,弱得就像即將步入死亡的病人嘴裏僅剩下的半口氣。

    筱彤高度集中的注意力此刻徹底瓦解。俯仰之間,扭曲的苦瓜臉丟棄在風雨中。

    “你們迴來了。”筱彤鬆了口氣,天大的事也不用自己一個人承受,有個依靠真好。她露出最豆蔻少女那樣充滿活力的青春笑臉。

    阿沙往說桌上瞧了瞧,哈,這個粗枝大葉的筱彤竟附庸風雅地寫起文章來了,世界又一大奇跡在此產生。阿沙被自己無厘頭的想法逗笑了。

    “別笑了,你們又不是不知道我那文學水平!”筱彤用手使勁地擠自己的臉,無奈地朝她們扮個鬼臉。

    “沒事兒,隻要你多動筆多觀察多思考,不拘一格,大膽創新,就能寫出好的文章。”既然筱彤好學,她豈能不成人之美。陸夕顏放下包包,把自己的寫作經驗傳授給她。

    “幹嘛做文章?自討苦吃!”想到剛進門時,筱彤那副身臨戰場的痛苦模樣,阿沙就自然而然地想起一句話,人沒事就喜歡犯賤。

    “你都不知道嗎?”筱彤瞪大眼睛,摸了摸後腦勺的短發,這麽轟轟隆隆的事情怎麽還會有人不知道!信息落後了不成!

    看夕顏和阿沙一臉迷茫的樣子,就知道這年頭信息並非完全暢達,好吧,她就順水推舟,屈尊充當播音員。

    半個太陽鑽出厚厚的雲裳,發出強烈而灼熱的光芒。

    黑白不明的灰色,無處遁形。

    “培大一年一度的惜墨節就要到了,按照往年的慣例,係裏會選出幾個優秀的同學去參加比賽。”阿沙附加了一連串的形體動作,繪聲繪色地說,“然,今年惜墨出版社為了更廣泛地招賢納士,在培大大張旗鼓地舉辦惜墨節,要求每一位中文係的學生上交自己的百篇文。”

    “什麽,要交百篇文,那我不是死定了!”阿沙哭喪著臉,完蛋了,她才寫了可憐的幾篇而已。

    “別打斷我。”筱彤以掌推開阿沙的愁臉,繼續說,“惜墨出版社是楊惜墨白手起家創辦的,他的主要目的是挖掘一些有能力有潛力的才子才女,爭取使他她們一炮走紅,成為文壇上的新秀。”

    筱彤搖頭晃腦地侃侃而談,把自己打聽到的消息一字不漏地抖出來。

    “我就那麽幾篇,拿出去多丟臉!”阿沙東一張紙,西一張紙才把她本學期的百篇文找齊,心疼地數了一遍又一遍,怎麽還是這麽幾篇啊!

    “挑出自己最得意的兩篇即可。”筱彤補充說明道。

    陸夕顏僵在椅子上,冰涼的背脊挺得很直很直,如絲絹的長發紋絲不動。她盯著桌上的水杯,穿透到遙不可及的遠方,清澈的雙眸裏光芒萬丈。

    筱彤握起筆,哀愁地歎道:“這一屆雖說不同往年,實質卻沒有改變,誰都知道中文係最有才的就是胡姍姍學姐,沒有人能奪下她去年的桂冠。我們隻是形式主義裏的陪襯品!”

    長長的睫毛稠密地擠在一起,筱彤就像一個可愛的小天使,迷失在凡塵。

    阿沙暴力地擰了一把筱彤的肩膀,擺出一副未必的架勢說:“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今年胡姍姍學姐恐怕不能如意了,因為我們的夕顏會成為最耀眼的文壇新秀。”

    “夕顏?”筱彤一驚,趕忙新奇地打量陸夕顏,似乎要在她身上尋找到非同尋常的文字。

    “夕顏的文字我看過,文筆清麗優雅,如詩如畫,飄飄欲仙,反正不會亞於胡姍姍學姐,甚至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阿沙得意地誇夕顏,這種滋味好像比誇自己還要好,奇怪!

    “太棒了!”筱彤再次把目光移到陸夕顏身上時,她已經換了姿勢,靜靜地趴在書桌上,疲憊不堪的倦意把她帶入夢鄉。那裏有她的繁華夢。

    也對,她確實累慘了。蒼白的臉,是疼痛折磨後的直接表現。鮮紅的唇,是用血上的妝。清晰的牙印觸目可見。

    筱彤和阿沙互相對望,憋不出一句話,就像兩人的百篇文。

    寢室裏隻剩下一絲淡定從容的唿吸聲,就像沾滿露珠的白色花瓣輕輕地脫落。

    白茫茫的霧氣鋪滿大地,仿佛天使把仙境搬到了人間。

    幾根修長的竹斜立在清晨的霧靄中,如一位白發蒼蒼的老人,弓腰駝背地迎接晨曦的陽光。

    漸漸的,東方開始泛白。

    立冬以來的第一輪日出冉冉地升出地平線,射出微紅的光線,為整個世界帶來愛的希望。

    盥洗室裏,筱彤圍著正在刷牙的陸夕顏打轉,她苦口婆心地勸道:“夕顏,你不要擺出愛理不理的樣子,那可關乎你的未來。”沒見陸夕顏激起一點反應,筱彤又嘮叨說:“楊惜墨旗下的出版社在國內可是首屈一指的,真的很厲害!”

    “好了筱彤。”實在受不了她!從昨晚嘮叨到現在,連口水都不喝,就像唐僧念經一樣地咬她的耳朵,陸夕顏甩了她一個白眼,說,“任何出版社都不會動用陸夕顏的一個字!”語氣有點重,筱彤不會生氣吧?誰讓她升級成嘮叨之神了,陸夕顏繼續刷牙。

    “可是,楊惜墨是我們的校友。”筱彤感到一肚子委屈,還是忍不住提醒。

    “校友?”陸夕顏手裏的牙刷停止了水平運動,思緒卻在此刻轉得很快,這麽快的速度難保不生邪念。

    筱彤用無名指搔了搔小臉,夕顏似乎感興趣了耶!她進一步大膽地介紹道:“楊惜墨自培大畢業後,就到美國一邊深造,一邊白手起家,他現在在國內外擁有了近百家的出版社。據說,楊惜墨與培大關係匪淺,每年都會為母校投資大量的金錢,培養更多的人才。”

    淡淡的薄荷味從口腔中彌漫出來,向四周擴散。

    楊惜墨……惜墨出版社……那麽展博辰的展氏集團也就不足為懼了!就讓這兩股勢力相互對抗,拚個魚死網破,她就等待著坐收漁翁之利,這也未嚐不可啊!

    誰讓她那麽恨呢!她恨展博辰,恨他毀滅她的繁華夢,恨他拆散兩年的戀人,恨他使出陰狠的卑鄙手段劫走她的文字。她也恨展翼!恨他在她傷痕累累的時候拋棄她,恨他的誓言放遠了都成為海市蜃樓,恨他在她性命攸關。人生輾轉的關鍵時刻缺席。

    展翼的臉模糊了,成為虛幻的鏡中花水中月。

    她也恨自己!為何在散發陽光香甜的櫻花樹下喜歡上展翼的溫柔,為何明知展翼不會迴來,卻在每一次的轉角處期待他的笑容,更恨的是,除了恨他以外,還有另一種不敢承認的情愫生生不息。

    所有的恨壓得她透不過氣來。陸夕顏的手抓緊牙刷,指甲嵌入肉中,沒有疼痛。

    不,不可以,雖然不是天使,但絕不能做惡魔!

    自來水茫然地流下來。美麗的水色,與天使之翼同色。

    我不能是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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