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連綿不絕地下了一整天,給整個校園鋪上一層濃厚的悲涼氣息。

    牆角的一株小薔薇花堅強地挺過了狂風暴雨,它天真地以為,隻要擁有一顆堅強淡定的心,就能戰勝萬難。但它怎麽也想不到,日夜相連的花群姐妹竟然排擠它。它輸了,輸得千瘡百孔,輸得不知道為什麽。

    粉紅色的花瓣扯落,一張,又一張……染上了鮮紅色,那麽腥。

    夜,披上了黑色的外衣。沒有了群星和皎月的點綴,整片夜脆弱地失去了素常的神秘與高貴,剩下的恐怖叫做陰鬱。就像一顆血淋淋的心髒被挖空了。

    一個米黃色的身影呆呆地坐在鬆竹園水榭的角落裏,她的下巴貼在手背上,呆滯的目光直直地望到沒有目標的遠方。

    “怎麽了,你?”夏季竟宇從黑夜中走出來。

    纏綿繾綣的秋雨斜斜的。細細的下著,一點一滴。一絲一縷溫柔地飄上陸夕顏的長發上,濕了一大片,開出了奇異的花,一朵,又是一朵,是流淚的紅梅花,滴下情人的眼淚。

    夏季竟宇沒有猶豫,脫下黑色外套,輕輕地披在她冰涼的身體上,細心地把略濕的長發抽出來。

    還是那件黑色外套,還是這麽一個冰冷的夜晚,還是隻有他與她兩個孤獨的影兒。他站在她身邊,輕拍著她的肩,柔柔地說道:“有什麽委屈就說出來,不要悶在心裏。”

    “我……我該走了。”他是來幸災樂禍的嗎?陸夕顏酸著鼻子,試圖站起來,卻被他用力往下按,她隻能重新坐下。

    “怎麽,我連離開的權利也沒有嗎?”陸夕顏直直地對上夏季竟宇的眼睛,莫名的怨恨在她的眼裏一閃而過,留下刀子般疼痛的光芒。

    夏季竟宇凝重著表情,沒有因她的怨尤而退縮,反而更用力地按住她的肩,沒有說一句話。

    “我累了,我投降,我真的投降,我好累,好累……”犀利的眼光隨即黯淡,陸夕顏感覺自己的心越來越脆弱。那經不起折騰的感情在西北風的突襲之下變得摧枯拉朽,什麽也沒有了,有的隻是一道無法跨越的溝壑。

    “一直以來,我都是那麽淡定,麵對他人對我的扭曲誤解,我一點兒也不在乎,我真的不在乎別人嘴裏的事事非非,真的不在乎。可是流言為什麽就有那麽大的魅惑力,讓我的真心想交往的好朋友寧願去相信這些子虛烏有的空話,也不願相信我,就連我自己也差一點相信流言蜚語,我好傷心……我又沒做錯什麽,憑什麽要讓我一次次地受傷!”

    “一年前是這樣,一年後還是這樣……我的生命裏不能隻有痛,這對我不公平,不公平!我又不是掃把星下凡,為什麽所有的壞事情都要發生在我身上,我也像其她女孩子一樣需要快樂……”

    “對不起,我不應該和你說這些,我原想等到夜深人靜時,躲在被窩裏哭泣,但是我實在忍不住了,我忍受不了那麽大的傷害。”

    淚水滂沱而下,接連不斷地劃過陸夕顏的臉龐,帶著節奏感地落下,染濕了黑色的外套。

    她,在黑夜中無所顧忌地哭泣,如台風中一隻無處可躲的蝶,形單影隻無處容身。風輕輕一揚,蝶就失去了蹤影。

    他,衝動地擁住她,不去考慮他們之間存在的恩怨,隻想給她一個靠岸的港灣,滿是溫暖,滿是安全感。

    “放心,流言止於今晚,我絕不允許任何事傷害你。”夏季竟宇一字一頓,字裏行間很真誠,沒有摻雜半句謊言。

    她把臉埋進他的胸膛裏,任淚水如梨花般飛落。

    黑夜中,薔薇花終於輕鬆地喘了口氣。

    —————————————

    太陽悠閑地掛在東方的天邊露出潔白的牙齒,活力四射地轉動自己圓滾滾的身軀,憂愁的煩惱煙消雲散。

    學院裏,淡淡的桂花香已經被昨晚的秋雨衝散了,興許在這幾天,丹桂仙子就要迴到她的宮殿裏。

    漆黑的柏油路上,來來往往的人很多。幾個女生背著時尚的包談論衣著飾品,一對對情侶相擁談情,三三兩兩的人群裏都是歡聲笑語。

    所有的人在一夜間都忘記了關於陸夕顏的流言。

    夏季竟宇沒有騙她!看來,他在培大的影響力和號召力很大,就像展博辰在商界的權威。都是不可動搖的!

    夏季竟宇,謝謝你,隻是你的恩情和柔情,我該怎麽來報答?

    秋季的悲涼傷情在黯然逝去,冬季的陰冷霜寒在潛滋暗長。

    裹緊冬衣,踏著一路的嚴寒走來。

    地上鋪了一層白白的霜,就像慈祥老人的鬢角,指尖輕輕一碰,便觸電般地縮迴手,放進口袋裏保溫。這時就該迴憶夏季的好,這是不是就叫做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薔薇花如思如慕的花瓣害羞地閉合,穿上厚厚的冰衣,這道特殊的天然屏障細心地保護了花蕾敏感的心扉。

    “怎麽了,這樣走路?”

    她以最快的速度抬起頭,尋找那張熟悉溫柔的臉,嘴角邊的那個字差一點就泄露她的秘密。天哪,那個字不是早就消失在她的大辭典上了嗎,又怎麽會出現?

    翼已經離開了,不是嗎?陸夕顏你至今扔抱有希望嗎?

    一道西北風刮來,吹開了她所有的記憶,她一路慢慢地拾起……

    雪瘋狂地飄灑,扯棉丟絮地拉出一朵接一朵的雪花,畫下一個大而慘淡的笑容。

    雪精靈停在一把小傘上,彈奏出調皮的音符。

    傘下,一襲白色的風衣漫無目的地走路。茫然無助的傘不知道哪裏才是自己的歸途,隻好任主人如何擺弄。它隻知道,它擋住了主人的大半張臉,本來就迷失的心落得更沉了。

    傘下的她,低著頭,腦袋裏空空的,就這麽走吧,走到哪裏是哪裏……

    “顏兒,顏兒……”一個熟悉的聲音叫出了幾分心疼。

    她下意識地抬起頭,手中的傘在一刹那自由落地,幸好厚厚的雪為它築起愛的堡壘,讓它幸免於粉身碎骨的悲劇。

    金黃色的月光下,銀白色的雪花布滿她細長的發絲上,唯美的天然裝飾品卻讓她白皙的臉接近慘白。他不悅地皺起眉,自從在櫻花林園遇她以來,他就在不知不覺中養成這個習慣,不知是好還是壞。

    “翼。”她猛撲到他懷裏,眼淚在瞬間釋放,恣意奔騰。她捶打他的胸膛,抽噎著說:“為什麽會這樣,你爸怎麽可以封殺我,為什麽……”

    她把所有的怨氣都發泄在他身上。展翼永遠不會知道,他隻需溫柔憐惜地喚著她的名字,她就能釋懷心中的鬱結。展翼更不知道,他的疼愛可以讓她沒有怨恨。而他,以自己的方式來理解她,也就永遠不知道怎樣做才是對她好。

    展翼輕輕地拍著她的肩,輕柔地安慰道:“放心,這件事我會處理,相信我。”

    “還有。”他一臉認真地端起她的臉,說,“以後走路不要低著頭,撐傘也不要遮住視線,知道嗎?”

    她在他懷裏乖乖地點頭,斷了線的風箏終於安全著陸了。

    漫天的雪在他們身上跳舞。

    “你怎麽了,身體不舒服?”

    陸夕顏空洞的雙眼恢複了光彩,癡癡的瞳孔裏是夏季竟宇的臉。那麽,展翼,當我最痛苦最絕望的時候,當我身陷囹圄饑寒交迫的時候,當我身遭流言失去友誼的時候,你又在哪裏?你連旁觀者也算不上,而夏季竟宇至少是個稱職的配角。

    其實沒有失望是騙人的,真想每一次無意識地抬頭都可以看見那張臉。但,那張臉越來越模糊,變形了,認不清楚了……

    “我沒事,謝謝你!”

    “什麽?”

    “謝謝你把流言在一夜間踢出培大,謝謝你在水榭裏傾聽我的怨言,謝謝你在和暢電影院的外套,謝謝你……我好像欠了你很多。”陸夕顏不急不緩地陳述後,眼神忽而散亂了。糟糕,她真的欠了他很多!

    “我隻要你……好好的。”他轉過身,假裝隨意地說,“一起吃飯吧!”

    他走得很慢,害怕她沒有跟上來,這種患得患失的感覺比在電影院的那次更加強烈。好想,好想牽起她的手,陪她走過繁華的文字夢。怕就怕,夢醒後什麽也沒有。

    她默默地跟在他身後,心不由地沉重起來,原來自己欠了夏季竟宇一屁股的恩情,竟然還渾然不覺,真是夠愚蠢!她該拿什麽來還他呢?感覺夏季竟宇和她在一起的時候很不一樣,他對其他人恭謙而冷漠,而對她並不是這樣,雖然隻有寥寥的幾句話語,但點點滴滴都溫暖她的心,她不想去解讀他的言下之意。她隻知道,現在已經沒有權利對他說不,因為沒有理由能拒絕他!

    她裹緊風衣,跟在他身後,不敢超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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