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來救她了?是楊悸鹿嗎?昭昭想起多日前的夜晚幽僻小巷裏那個倉促的吻,竟有恍如隔世之感。


    阮熙目光一凝,似是不滿她的走神。他手上稍一用勁扼住昭昭的下頷,看她一個哆嗦然後害怕地看向自己,這才滿意一笑。阮熙俯下身來,冰涼的嘴唇貼在她的耳畔,“你在想什麽?你以為誰來救你了?”


    昭昭閉上眼睛沒有說話。這個人幼年遭逢大難,而今性子偏執又瘋狂,她知曉他喜歡看自己害怕得瑟瑟發抖的樣子,可她偏不願意就此示弱。


    昔年阮相因祖母的緣故沒能急流勇退遠離朝堂是非之地,然後遭到君王的猜忌,身後給子孫招來了抄家滅族的禍患。昭昭知道阮熙應當是恨毒了自己,看自己越是瑟縮害怕他就越是高興。


    一室森暗,昭昭覺得那人的目光簡直冰寒徹骨。


    不知過了多久,門口有輕輕的腳步聲傳來,然後是瀧月低柔的聲音:“公子,時候到了。”


    阮熙沉默了一會兒方才開口道:“將她的衣服換了。”


    門外有女聲輕輕應答:“是。”然後是清淺的腳步聲,一個女子托著一盤衣物走了進來。昭昭抬眼一看,竟是川貝!


    昭昭想起上輩子莫名失蹤的玉簪,還有身份神秘的川貝父女。


    這玉簪是祖母的遺物,既然祖母真的是前朝梨妃,那麽這個玉簪應當還有信物的作用。如此說來,上輩子川貝應當是不知從何處知曉了這個秘密,然後盜竊了玉簪逃走,讓賈二掌櫃冒用了前朝末帝遺腹子的身份。


    祖母身子一直就不甚好,父親是她年紀比較大了的時候才艱難生下的孩子,怎麽可能是前朝末帝的遺腹子?說起來賈二掌櫃倒是的確比父親年長幾歲,誰也不曾想賈氏父女竟然膽大包天至此,竟敢冒充前朝皇裔!


    昭昭現在隻要一想起上輩子那個形容猥瑣的賈二掌櫃竟然謊稱自己是祖母的孩子就惡心膩味地不行,她別開臉去不看川貝,冷冷出聲道:“換個人來。”


    川貝聞言一愣,立時害怕地跪倒在地,悲悲切切顫聲道:“姑娘可是還沒有原諒川貝?姑娘……”


    “換個人來。”昭昭重複了一遍。


    她想起了上輩子的時候,那時昭昭再見到川貝時她已經是前朝的“郡主”了,一身氣度高貴非常,還據說是在前朝餘黨中頗有幾分地位。


    那時川貝也看見了她,雖則麵上言笑晏晏,可眼底卻滿是猜疑和不喜。昭昭上輩子的時候隻以為是她出身高貴卻以大周皇室血脈之尊給自己當了多年婢女的緣故。可現如今細細想來,川貝那時恐怕不單單是不喜歡見到舊主,而是還有了殺人滅口之心吧。


    昭昭不願再見她,側身避開川貝的手,第三次開口道:“換個人來。”


    川貝趕忙瑟縮地跪下,惶恐地叫道:“公子。”


    阮熙沒有看她,而是叫了瀧月進來服侍。


    昭昭沉默著任瀧月為她穿戴,那是一套胡人的衣衫,看著模樣甚是怪異。當年漢唐時的絲綢之路為西夏等國阻斷,如今大祈海運發達,開辟出了新的海上絲綢之路。


    明州港便是海上貿易的一個重要港口,海上不單單隻是海賊多,外國的商人更是多。


    昭昭一見到這胡人的衣衫就知道不好。難怪阮熙他們當時能夠如此清楚海匪的動向了,恐怕他們的大本營也是在某個海島之上吧。今日看來,他們應當是打算將自己與大長公主一道運到海島上去。


    如果真的被送到了那海島上,恐怕就再難逃脫了。


    穿戴整齊後,瀧月又去取了什麽東西來,在昭昭的臉上塗塗抹抹不知道做了什麽。一切準備完畢後,瀧月就將昭昭扶出了房間,隻見外邊天已經微微亮了,有一大幫人業已準備就緒等候多時。


    不遠處停著好幾輛馬車,第一輛馬車上的簾子被掀起,竟然露出一個外國人的臉來。隻見那人一頭紅毛,眼珠子是碧綠碧綠的,他嘰裏咕嚕地不知道和說了什麽。而阮熙竟通曉外文,也低聲迴了什麽。


    然後昭昭被送上了後邊一輛馬車裏便出發了。


    也不知道阮熙什麽時候給自己下了藥,昭昭忽然發覺自己的舌頭越來越硬,講不出話來。而她的身體也是軟綿綿的,絲毫使不上力氣。同一個馬車裏坐著的都是相同打扮的使女和仆役,昭昭覺察到四周圍有幾人牢牢地把持著她。


    也不知道大長公主殿下是否也在這個車隊裏,昭昭心中惴惴,生怕自己真的被送到了海上,一輩子逃不出那阮熙的魔爪了。


    原本昭昭還疑惑呢,按理說大長公主殿下身邊護衛森嚴,任那阮熙有通天的才能,也不該如此輕易地劫持了殿下。直到後來昭昭在這裏見著了崔嬤嬤,這才知曉了前因後果。


    原來崔嬤嬤竟然背叛了大長公主殿下!


    崔嬤嬤自幼便開始伺候殿下了,兩人雖為主仆實則情同姐妹。此次背叛也不知究竟是因何等原因,也難怪大長公主殿下精神如此不濟了,怕是因為此事對她打擊甚大。


    此時,另一輛馬車裏,阮熙對著麵前化裝成滿麵胡須的中年男子的人笑吟吟開口道:“娘娘,你可知現在京中形勢如何了?”


    大長公主閉目不言。


    阮熙卻也不惱,而是繼續慢悠悠地說道:“昔年晉武帝重病之時下詔書命汝南王司馬亮同外戚楊駿一道輔政晉惠帝,而賈皇後為掌控朝政大權一手引了二王帶兵進京,自此八王之亂始。可惜你們吳氏沒有那麽多的實權親王,但想來現如今京城裏三王相爭也是挺熱鬧的……”


    大長公主緩緩睜開眼睛冷冷看他。如今刈兒年幼卻是鎮不住幾位叔王,但他們可沒當年晉朝的諸王有實權。隻要獾哥兒能震懾牽製住袁家的軍隊不異動,那便無甚大患。


    阮熙忽然嗤笑一聲:“你可是指望著那趙子孟?哈哈哈哈哈……”


    說起來趙子孟滿月時他還隨母親一同去成國公府喝過酒,記得當時二嬸抱了一個小嬰兒來給他瞧。特別醜。


    當日卻是想不到二十多年後的今天當日那個白白胖胖的嬰孩會成為自己的心腹大患。


    阮熙不再說話,許久之後終於到達了海邊。岸上已經有一艘洋人的航海船停泊著了,昭昭被身旁的幾個健壯仆役挾持著下了馬車。她看見一箱箱貨物有條不紊地裝上船去,自己也被人不動聲色地挾持著往那船上走去。


    昭昭的心中忽然有些絕望,此時卻仿佛聽見一陣馬蹄聲響起。她疑心是自己聽錯了,側頭望去。


    隻見眼前冰冷的迷霧裏有鐵騎寒甲破光而來,馬蹄踏碎晨霧,那人策馬仗劍身姿仿佛頂天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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