瀧月鎖上了門之後就跟在阮熙身後離開了。


    房內隻剩下了昭昭一人,她一邊四處打量一邊暗自思忖著外邊的情況。她覺得瀧月口中的那個縱火的小賊一定就是段輕鴻無疑了。


    昭昭不由得忿忿,不是說好要齊心協力一起逃跑嗎?眼下他倒是已經成功逃脫了,而自己還得在這裏應付那個陰晴不定的男人!


    三天後就是女官擢選的日子,真是急死了,誰來救救她!


    此時,忽而聽到門鎖被打開的聲音,昭昭心頭一驚,往那邊望去。還沒見到人卻是先聽見了那人的聲音——


    “喂!黑丫頭!是你嗎?”


    昭昭警覺地喊:“誰?”


    段輕鴻從門外貓著腰溜了進來,低聲道:“別喊,是我!哈哈,這門竟然沒有鎖緊,我們運氣真好!”


    “你來救我了!”昭昭高興道。


    “嗯,”段輕鴻輕哼了一聲又狐疑打量了她半晌方道:“黑丫頭原來是個白丫頭,嘖嘖嘖……”


    昭昭可沒功夫和他鬥嘴,忙上前往外走去,迴頭對段輕鴻道:“還不快走!”


    段輕鴻果然是一個很厲害的盜賊,至少這躲藏的功夫可是極好的,路也記得很牢。他們兩個七拐八拐地,在這個洞裏貓一會兒,又在那裏鑽條小徑,這才成功躲過了巡查的隊伍摸到了雅集外邊。竟是比想象中要容易很多。


    兩人撒開了腿疾行了一小段路,昭昭就累得不行了。終於跑進了一片可以遮蔽些許的小樹林裏,她一麵喘氣一麵扭頭問段輕鴻道:“這大半夜的,哪裏去雇一輛馬車呀……”


    段輕鴻很自來熟地扶著昭昭的胳膊以防她直接癱倒了,他正欲開口卻忽而住了口,神情警惕地看向前方。


    昭昭見此心中也是一驚,難道是追兵在這裏堵他們?她驚慌地扭頭,卻見一隊黑盔鐵甲的鐵騎分作四列嚴陣以待。昭昭陡然間僵硬了起來,這是——


    大祈開國的四位功臣,一文臣三武將。金甲紅衣的竇家軍早就消失在了君王的猜忌下,銀甲白衣的楊家軍鎮守北地,而黑甲玄衣的趙家軍則世代守衛西南。


    眼前這一隊黑盔鐵甲,正是趙家軍。而當先這個身姿如劍,端坐在戰馬上的男人不是趙子孟卻又是誰?


    不同於一般的文弱儒生,趙子孟稱得上是文武兼修、風采卓然。


    京城裏常有女子以《詩經·猗嗟》來形容他的風采,偶有膽大的據說還會當街攔馬唱給他聽。雖則他每每都是策馬離去徒留一騎塵土,可前世裏昭昭還是嫉妒得不行,暗地裏一遍遍地練了也想要唱給他聽。她練得很努力很努力,力求一開嗓子就能壓過了外邊那些小野花才好。


    後來,她終於練好了這首歌,她特意擺了筵席,在府裏燃著燈燭等了一整夜。可是漫漫長夜他都沒有迴來,他幫蔡芷璿尋貓去了。


    後來,她也不想唱了。


    “猗嗟昌兮,頎而長兮。抑若揚兮,美目揚兮。巧趨蹌兮,射則臧兮。猗嗟名兮,美目清兮,儀既成兮。終日射侯,不出正兮,展我甥兮。猗嗟孌兮,清揚婉兮。舞則選兮,射則貫兮。四矢反兮,以禦亂兮。”


    ……


    趙子孟提韁上前,昭昭不自主地後退了幾步,卻還是一把就被他提上了馬背。昭昭掙紮不過隻好抬頭怒瞪他,隻見那人薄唇抿得緊緊的,看著她的目光如寒星一般。


    這是在生氣為什麽大費周章地來搜救,結果救到的人卻是她而不是蔡芷璿嗎?


    感受到懷中那人的僵硬和抗拒,趙子孟的唇抿得越發的緊。他感到心底空落落的,有一股莫名的悵然,仿佛是丟失了什麽重要的東西。


    趙子孟將懷裏的女孩完全包裹進他玄色的鬥篷裏,策馬往內城飛馳而去。


    那邊段輕鴻眼見昭昭被人擄走,提腳就要追上去,卻被趙子孟的一個副將攔下了:“段公子,來我大祈這些時日可還習慣?”


    馬兒跑得這樣快,昭昭控製不住自己的身體,完完全全地窩在了那人的懷裏。她想到了被送去了樓子裏的蔡芷璿,縱是討厭她,可到底還是良心占了上風。


    昭昭悶悶道:“蔡芷璿……我聽那些人好像把她送到樓子裏去了……他們與蔡家似乎有些仇怨。”


    她開口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被趙子孟拋棄在半途的準備,畢竟他一定是會急著去救蔡芷璿的,到時候哪裏還顧得上她?


    可誰知馬速卻沒停。


    昭昭疑心是風聲太大了那人沒有聽見她說的話,便把腦袋從那鬥篷裏鑽了出來揚聲道:“我說,蔡芷璿被那些賊人送去樓子裏了,你快些去救她!”


    趙子孟低頭睨了她一眼繼續策馬向前。


    他這是不打算去救蔡芷璿的意思?還是蔡芷璿已經先一步獲救了?昭昭想了想,覺得一定是第二個原因。


    夜間唿唿的冷風吹地得昭昭鼻尖泛紅,她不由得打了一個噴嚏。趙子孟嫌棄地伸手將她的腦袋按進了鬥篷裏。可那裏麵滿是他身上的味道,讓她想要流淚。


    昭昭複又悄悄地探出了腦袋,卻又一次被他按了進去!這是在打地鼠嗎!


    頭頂上那人低沉遒勁的嗓音響起:“捂好了,仔細著涼。”


    昭昭捂著嘴忍不住無聲地哭了起來。前世的時候他們也不是沒有過溫情快樂的時光,可是,可是……她忘不了那日金明池的池水,那麽冰冷,那麽刺骨。她忘不了他的停頓、折返,他當日選擇了先去救別的女人不是嗎?那裏的石階是那麽涼,風是那麽刺骨,可是血是熱的,她的孩子,她的孩子……


    不知什麽時候,馬已經停了下來。


    趙子孟解下自己的鬥篷包裹住昭昭的全身,他沉沉的眼眸盯著她紅紅的眼眶,可是她卻不去看他。


    “迴府後好好修養,明日坦然迴女學去,說辭就是迴家養病,其他我會安排的……”


    昭昭跳下了馬與他拉開距離,複又恭敬道:“今日多謝出手相救。”


    趙子孟在馬上沉沉看她,半晌後便策馬離去了。


    昭昭深吸一口氣,搓了搓臉方才進了宅子。隻見宅子裏邊眾人都未曾就寢,鍾嬸、茯苓眼睛都腫得像桃子一樣,見到昭昭平安歸來都喜得說不出話來了。


    鍾嬸口中碎碎念道:“今日多虧了趙公子,不然小小姐可怎麽辦呀……”


    昭昭今日累極,便道:“我先去休息了。”


    茯苓自是跟了上來,伺候昭昭洗漱下床後方才離開,走前還欲言又止道:“姑娘,今日趙公子真的幫了很大的忙……”


    昭昭道:“茯苓,我今天真的很累了,不想說這些。”


    次日,眾人早飯時候商定了就按照趙子孟說的那樣坦然迴女學去,想來她一個小門小戶的女子,並沒有那麽多人盯著要抓她小辮子不放的。


    於是,昭昭悠悠然迴了女學,在迴玄字一號院的路上恰巧碰見了蔡芷璿一行人。


    雖則昭昭是討厭蔡芷璿的,可是看到她安然從那什麽樓子裏被救了出來到底還是鬆了一口氣。畢竟名聲對女子來說是何等的重要,毀人清白這件事情本身未免就太過殘忍。


    她正欲避開眼前的這群女學生們迴自己的院子去,卻不料那蔡芷璿竟主動迎了上來,含淚道:“昭昭妹妹,看到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昭昭妹妹?她們什麽時候這麽熟了?


    而且,她能有什麽事呀?


    昭昭可不願意自己被別人胡亂誤會了什麽,連忙道:“我能有什麽事情?不過是迴了一趟家罷了。”


    誰料她話音剛落就見眾人或同情,或憐憫,或幸災樂禍地看著她。


    這……究竟發生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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