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8


    夜晚最能看清城市繁華,可無論是霓虹遍地還是寂寞冷清,仿佛都同站立在窗邊的女人沒有關係。


    康念上半身貼在玻璃上,微微閉著眼,兩指間夾著一顆沒有點燃的煙。


    她神色疲憊,像是累急,溫禮端著一杯溫水走近她,輕輕搖晃她肩膀,似乎以為她已經站著睡著。


    “累了就迴房睡覺,腦袋別貼著玻璃,著涼了會頭疼。”他溫聲細語的囑咐。


    康念眼皮睜開一點,迷茫可憐如同一隻草食係小小動物,招他憐愛。


    她看了他一會兒,低下頭湊近他的手,嘴唇貼到杯沿上去喝水,像貓兒一樣。


    溫禮小幅度傾斜一下杯體,看著她一點一點的把水喝完。


    她接過杯子放在窗台上,舔舔被水浸潤的唇。


    此刻,她兩片薄嘴唇特別富於表情,似乎隨時準備張開,說出抑揚頓挫的話來。


    可她一字未言,突然揚起身體湊上他堅毅的下巴。


    她的紅唇在他的下巴上磨蹭,胡渣刺的她微癢。


    蹭了幾下,她吻上他的唇,帶著點濕熱的溫度,先舔了兩下,下一秒輕輕咬了一口。


    溫禮被她撩起,緊緊擁她入懷,攻守在一瞬間轉換,他柔軟的舌侵略性探入,在她口中攻城略地。


    不知過了多久這個吻才結束,溫禮抱著渾身發軟的康念迴到臥室,替她換上她最喜歡的卡通睡衣,兩個人並排躺著,誰都沒有下一步動作。


    她隻想吻,不求其他。


    他看得出,所以忍耐。


    躺了一會兒,康念側過身靠近他一點,把額頭埋在他的頸窩。


    他伸手從她脖頸後麵繞過,攬著她的身體,給她足夠的安全感。


    一室靜謐,沒有煩人的燈光。


    朦朧的氣氛是曖昧的催化劑。


    過了好久,兩個人都沒有困意。


    康念抬抬眼皮看著他,說:“你明天上班麽?”


    溫禮低著頭,笑了笑,“你希望我上班麽?”


    康念哼笑,臉在他頸窩裏蹭一蹭,聲音有點悶悶的驕矜,“那別去了。”


    溫禮說,好。


    康念喉嚨裏短短的嗯一聲,又不說話了。


    她不說,他就等。


    她今天狀態不對,他都看在眼裏。


    時間一分一秒溜走,可無人在意。


    溫禮一下一下的拍著康念的後背,像在哄一個剛剛哭鬧過的孩子。


    康念往他身上蹭一點,靜靜開口:“我結過婚,你知道的。”


    溫禮說,我知道。


    康念說,關於我前夫,你好奇麽?


    溫禮說,不好奇是假的,但你願意說,我就聽,你不說,就讓它過去吧。


    康念翻身趴在他胸口上,兩個人的臉挨得很近,她眼神發著光,像是沒料到他可以如此豁達。


    他總是給她意外的驚喜,他做過的承諾總沒有食言過。


    溫禮一半的臉被陰影遮擋,另一半在白月光下輕笑。


    康念貼一貼他額頭,還是引起話題:“我前夫是個神經病。”


    溫禮雙手圈著她,點點頭,“怪不得他失去你。”


    康念笑一笑。


    “他不肯放過我,可能還會找我麻煩。”


    溫禮皺眉,“報複型人格?”


    康念輕蔑的笑,事實上已經渾不在意,“大概是夢裏夢見我挖他祖墳,他要追殺我到天涯海角。不過我不擔心這個,就怕他會順帶也找你麻煩。”


    溫禮拍拍她的肩,“法治社會,他難道能提刀來砍我?不過我正巧是醫生,萬一受傷,可以就近治療。”


    康念咬一咬他的脖頸,“說什麽呢!”


    她掛在他身上,心想,真的是法治社會?


    程灝的家庭足夠他唿風喚雨。


    康念心頭陰鬱,可又轉念一想,b市和江州,一南一北,權力不知作多少變化。想來他的手再長也有該所顧忌。


    但她還是說:“總之我們還是要離神經病遠一點,躲小人。就怕瘋狗咬我們。”


    溫禮嗯一聲,應下。


    床頭櫃上驟然亮起一束光,手機震動,同氣氛格格不入。


    康念坐起來拿過手機,卻沒有立刻接。白色的光閃耀一會兒,滅下去。


    停頓幾秒,重新亮起。手機上的那串號碼刻在她心裏,異常熟悉。


    康念翻身下床,趿上拖鞋往外走,手在屏幕上一劃按下接聽。


    她說話很少,大部分時間都是在聽對方講。


    溫禮站在臥室門口,透過敞開的窗簾,看她欣長優美的錯落背影。


    她嗯嗯啊啊,偶爾簡短迴複一句,聽不出講話的主題。


    溫禮迴房扯過一件風衣,走到她身後,衣服披在她肩上。


    康念捏著電話迴頭,衝他笑,然後打開免提鍵。


    窗外的城市睡了,周圍幾座高層隻有零星幾盞亮光。


    沒人關注這一出格子裏依偎著一對男女。


    電話裏是一個男人的聲音,說出的每句話都渾圓柔軟,康念男的收起了棱角,一一作答。


    掛斷電話,手機還亮著,康念盯著那串號碼看了一會兒,才把它存入號碼簿。


    眼前伸過一隻手來,遞給她一支煙。


    溫禮靠在窗台上,一條腿筆直,另一條腿彎曲著,整個人愜意慵懶,歪頭看著她笑。


    康念接過煙,含在嘴裏,溫禮替她點燃。


    “有時候我覺得你真是可怕,好像摸清了我一切喜好。”


    溫禮不答,指腹摩挲著她的鎖骨。


    半晌兒,他聲音裏透著好聽的低沉,“概括的來說,你的喜好隻有三個。”


    康念抽了口煙,挑眉。


    溫禮卻隻是笑一笑,然後打橫兒抱她在懷,迴到臥室去。


    那顆煙差不多要自己燃燒完。


    完事之後,床上的兩個人赤身*,坦誠相見。


    康念的肚子上蓋著薄被,遮著肚臍,溫禮半坐在床頭,撿起那顆煙,用力吸了吸煙屁股。


    黑暗裏,康念嗓音有點喑啞,現下是真的疲憊。


    “我好像對你上癮了。”


    “那很好。”他低緩的聲音鼓動在她耳膜。


    她翻個身,趴在床上,仰頭看他,“你說我們是不是太快了?”


    “怎麽算快?慢一點是什麽樣?”


    康念一愣:“……”


    她也說不出什麽好的解釋。


    溫禮伸手把她撈起來,圈在臂彎裏。


    “我們都是成年人,能對自己的決定負責。”


    康念琢磨一下他的話,嗯了一聲。


    溫禮想了想,把被子在她身上蓋好,說你等我一下。


    康念看著他走出房門,聽見客廳裏一陣悉索聲。


    過了一會兒,男人走進來,他的手裏多了一件物件,他慢慢打開,那件物體像閃亮的光源,在他手指尖熠熠生輝。


    溫禮坐迴床上,把戒指在她麵前晃了晃,輕笑道:“這才叫‘太快了’。”說著,他想要把東西收迴到盒子裏。


    康念撲過去,奪在自己手裏,扯著被子向後退,笑眯眯:“晚了晚了,一點兒也不快。”


    溫禮流波一樣的眼神在黑暗裏定定的看著她。


    康念喜滋滋的,突然歪一歪頭,“這東西是新買的吧?你別拿以前送別人的糊弄我。”


    溫禮撇撇嘴,“你們手型都不一樣。”


    康念頓一頓,危險的眯眼,“你說什麽?”


    溫禮看著她笑,“我的意思是,你最美。”


    康念笑了。


    她的心裏翻湧起一波又一波愈演愈烈的悸動。


    “你想好,給了我你就沒有後悔的機會了。”她問。


    “沒有後悔的餘地了。”他把她壓倒在床上,“希望以後也沒有後悔藥賣。”


    她沒有再說話,感受著心理到生理,再到心理的快感和愛意。


    *


    江大徹底放假,溫禮的閑暇時間變得多起來。


    這天早上,溫禮做好早餐準備出門上班。在玄關穿戴好正要出門,餘光裏看見隻穿著內衣褲的康念背靠在門沿上。


    “起這麽早?”溫禮是真驚訝。自從康念全身心投入新書的寫作後,時差總是晝夜顛倒,像活在太平洋另一端。


    康念打了個哈欠,光著腳走過去送他早安吻,“今天約了嘉言出門。”


    他拉她一把,讓她的雙腳踩在他的皮鞋上,“以後記得穿鞋再出來。那你今天幾點迴來?”


    康念想了想,說下午就迴,隻是陪她出個外景。


    溫禮點點頭,早餐在鍋子裏,你洗漱一下趁熱吃。


    康念懶懶的說哦。


    目送溫禮進電梯,她在玄關發了會呆,精神稍微清醒一點,晃進洗手間洗漱。


    時間充裕,康念比約定的時間早到了十五分鍾,可推門進去,蘇嘉言和另外兩個人已坐在包廂裏。


    康念愣在門口,眼神在兩個人之間來迴移動,打了幾個腹稿又都被她斃掉。


    認命的歎口氣,麵對著男人坐下。


    康丞亮敲了敲茶杯,立著眉毛,“妹兒啊,你這個表情怎麽像吃了屎?”


    康念撓了撓眉毛,心道可不就是吃了屎一樣?但從小到大的經驗告訴她,沒有萬全準備不能招惹康先生。


    她乖巧的碰碰手指,笑起來故意露出上排牙床,“你們來了,也不提前告兒我一聲,還讓嘉言把我騙出來說拍外景,賊不賊,嗯?”


    秦魯豫一臉憂心忡忡,“這不是怕你又要躲著,就沒敢告訴你麽?”她向前傾一下身體盯著康念左看看右看看,忽然抱怨,“誒呀,念念你怎麽又瘦啦?你看你這個臉尖的,一低頭就怕你戳到自己。”


    康念鼓了口氣,可對上夫妻倆的炙熱目光索性又由著他們叨念,“大概是最近太累了。”她解釋的敷衍。


    康丞亮攔下要說話的妻子,問道:“在江州,日子過得還行?”


    康念想到溫禮,笑了笑,“挺好的。”


    康丞亮眼神賊尖,猜到她想什麽,開門見山:“嘉言說你談了男朋友,是個厲害的醫生?”


    康念瞪一眼蘇嘉言,點頭。


    “以前就認識?還是這兩年在江州認識的朋友?”


    “以前想采訪的一個學長,同校的。”


    “你別告訴我又是你追的人家?”


    康念一愣,攤了攤手。


    康丞亮舉手投降,“好好好,你喜歡就好,不過這迴你得先帶來給我看看。”


    康念皺著眉,一臉警惕,“你想幹嘛?”


    康丞亮板起臉,“說什麽也要先過我和你嫂子這關,你要是再敢悄無聲兒的就給我把證領了,我迴頭就把你拎迴b市去。”


    康念梗著脖子,一拍桌子,“你講不講道理?”


    康丞亮托著腮一笑,“不講啊。”


    康念:“……”


    四個人聊到暮色四合,蘇嘉言看看時間,打了個電話在對街上訂了一桌準備一起吃個晚飯。


    康丞亮正同康念聊到江清寧,康念一臉愧疚,“女人生氣起來就愛遷怒,現在我越來越覺得對不起她,索性她和梁霄關係不錯,去了國外生活,我也少些擔心。”


    康丞亮說:“這幾年她可沒少找你,私下也同你嫂子有些聯係。年初我在法國見到她,那時候她就同我講說很快就能查到你的消息,我在法國做一個深度調查,走不開,隻能拜托她迴國內多費心。唉,如果她是個男孩子,也許我會考慮把你嫁給他。這年頭執著做事情的年輕人可是越來越少了。”


    “……你就不能說點靠譜的?”


    康丞亮替她拿著防曬衣,輕描淡寫:“那我們聊聊你的新歡——溫醫生。”


    蘇嘉言開車,在酒店門口停一下,立刻有專人上前替他們開車門。


    蘇嘉言敲著方向盤抱怨:“叔叔不知道是不是在應酬,我打了三個電話都是忙音。”


    康念垂著眼皮道:“人家正經生意人,你當他像你一樣閑?”


    蘇嘉言皺皺眉,沒頭腦來了一句奶粉錢真不好掙。


    奶粉錢確實不好掙。


    衛書洲此刻應酬在一個酒局上,生意談完要組一個茶局,沒成想從小光屁股長大的四個小夥子就這麽碰頭了。


    方天成帶著家眷,說不到兩句話,精力就要被一雙調皮搗蛋鬼給吸引去。薛凱賓身邊跟著一個白衣白裙仙飄飄的女人,但沒做正經介紹。程灝是臨時出差,從牙縫兒裏擠出時間被薛凱賓拖著來赴宴。


    程灝在外的形象跟他在電視機裏的差不多,永遠是襯衫、領帶、黑西褲,一副國家公·職人員的刻板樣子。衛書洲從進門起隻給了他一次正眼——因為康念的事情,他在蘇嘉言的“脅迫”下被迫站了隊,誓與渣男勢不兩立。


    一壺茶,衛書洲和程灝的話都不多,整間屋子都是兩個孩子嘰嘰喳喳。方天成看了看幾個兄弟,先打發自家媳婦兒帶著孩子離場,剩下的時間交給他們這些幾年都湊不齊一桌的京城四少。


    衛書洲點著煙,語氣不經意的問薛凱賓:“事兒差不多了吧?什麽時候迴美國?”


    薛凱賓看一眼身邊的餘靜若,臉上表情淡淡的,“這兩天就走。”


    衛書洲點頭,也說不出別的話來,“有空迴來玩兒,早待在資本主義那地兒,迴頭給熏壞了。”


    薛凱賓嗤一聲,“你這才迴來多久?有臉說我?”


    衛書洲扯著嘴角皮笑肉不笑。


    茶涼,煮一壺新水。


    薛凱賓忽然道:“聽說嘉言找到康念了,這事兒你知道不?”


    衛書洲低著頭抽煙,眼神冷淡。


    方天成也看著他,拾起一顆花生丟到衛書洲麵前,“問你呢,哥幾個還要藏著掖著?”


    衛書洲端起茶杯,食指在茶水裏撥一撥,“突然聊她做什麽?”


    薛凱賓看看程灝,“好歹曾經是兄弟媳婦,過得好不過,咱們也關心關心。”


    衛書洲笑出來,“別逗,人家當年好死不活的時候,也沒見咱幾個念什麽情分。說白了不是咱們圈子裏的,犯不著上心。”


    程灝終於開口:“犯不著上心,你還把她藏在江州四年?行蹤瞞的夠好,連康家二老都找不到。”


    衛書洲麵色寒霜,隱有怒氣,“你他媽給我好好說話。”


    *


    康念和康丞亮吃飯的間隙多聊了兩句,無非是問及溫禮的具體情況。從職業到人品,康丞亮可謂了解的事無巨細。康丞亮放下筷子,準備著措辭,“若有必要,你可以讓嘉言替你多問問。”


    康念苦笑,“都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但我怎麽感覺被蛇咬的不是我,哥你比我還操心。”


    “知人知麵不知心,現在壞人太多,好人都不夠用了。有些人不是你對他好就能得到同等迴報,哥怕你再傷心。不過你願意走出來比什麽都好,就怕你裝仙人掌,渾身帶刺,不肯外人再接近。”


    吃完飯天已黑透,蘇嘉言送康丞亮夫妻迴酒店,康念站在酒店門口等溫禮的車來接她。


    百無聊賴,走下台階,隻是不經意間迴頭一望,她怔住,如遭雷擊。


    四周靜得很。


    千百盞琉璃燈映出金色輝煌,背對著光,程灝站在大堂門口。


    同時看到她的還有薛凱賓和餘靜若,後者臉色微變,可薛凱賓的注意力膠著在康念身上,沒有注意到她的目光。


    康念已轉過身,眼神冷漠再冷漠,同程灝麵無表情的對視。


    方天成和衛書洲結賬出門,撞上尷尬一幕。


    康念手不自覺握成拳,心不斷下墜,她忽然冷得發抖,臉上卻什麽表情也沒有。


    “圖安。”


    背後有人叫她的名字,康念先轉過頭,最後才移開眼。身後滑過她的白色x6,溫禮開著車窗,聲音低而緩的叫她。


    她拉開車門,沒有看他最後一眼,嘴裏冷漠而驕傲,壓抑著情緒,低聲道:“開車。”


    白色的車子駛離好遠,夜風才記得微微拂過。


    程灝看著一排路燈,驟然沉浸在一片空虛而巨大的靜默裏。


    “剛才,我沒看錯人吧?”薛凱賓拉開煙盒,挑一顆銜在自己嘴上。


    “還真是她。”方天成咋舌。


    餘靜若看著四個人神色各異,依偎在薛凱賓身側小聲問道:“剛才是你們熟人?”


    誰知薛凱賓臉色不好,眼神淩厲,沒有平日對她的寵溺語氣,“關你什麽事?”


    餘靜若咬著嘴唇,低著頭,心中委屈卻不敢再說話。


    “對了——剛才車裏那男的叫她什麽?我沒聽清。”


    程灝盯著遠方,半晌兒才咬出一個名字:“圖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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