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6


    迴了家康念反而清醒了,肚子裏咕嚕一聲,她喝了點白開水墊了墊。


    溫禮換好衣服就去了廚房,說是要去照料一下他的老鴨湯。


    說實話,他今天出現在機場真的太出乎康念的意料。


    昨晚通電話的時候,他語氣平淡的問了航班起飛時間,像往常一樣叮囑她注意安全,兩個人簡單聊幾句就互道了晚安。她把這通電話當作男人對女友普通的查崗,沒想到他默默計劃好一切,連她站在機場外躲雨都能在他的計劃之中。


    轉身看到他的那一刻,她四年來如刺蝟一樣的鎧甲大廈般傾塌,然後灰燼裏有什麽破土而出,飛出一隻耀眼鳳凰,衝入雲霄。


    忡怔之後她狠狠的索吻,似是要徹底感受這個男人真實的存在,而不是她疲憊時精神的幻像。


    她更怕是她精神應激性的自我催眠,讓她在最空虛的時刻看到溫禮的幻影。


    可那個濕熱的吻是真實的,溫熱的懷抱是真實的,手上的觸感是真實的,眼前有青色胡渣的男人是真實的。


    他是她從天而降的救星啊。


    她似乎把這些年憋攢的淚一下子哭幹了,是委屈,是憤怒,是不幹,是迷惘,是壓抑的爆發,是對往事的放手……也是沉寂後的依賴。


    她不自覺地走到廚房門口,歪著頭癡癡望著那個開著小火燉湯的男人。


    她心裏想,溫禮你怎麽可以這麽溫柔?就像他的名字,溫暖知禮,永遠能給她恰到好處的包容和愛護。


    上帝給你關上一扇門,也許真的會再給你開一扇窗。


    你受盡苦難,以此來換一個更光明的重生。


    它奪走一個程灝,卻送來一個溫禮。


    康念揉了揉眼眶,嘴角微微揚一揚——嗯,這波不虧!


    晨光給忙碌的男人打上一層柔光,白白淨淨,像鑲了一層銀邊。


    她第一次覺得居家型男人竟然可以帥氣到如此地步,簡直人神共憤。


    溫禮掌勺點一下,拿出來嚐了嚐,味道滿意。關了火,戴上手套,慢慢將老鴨湯倒進湯碗裏。


    餐桌上有幾個倒扣著的盤子,康念走過去打開一隻,裏麵是還略有熱氣的醋炒小白菜。


    溫禮看她進來,笑一笑說:“洗手沒有?可以開飯了。”


    康念疑惑:“你怎麽可以做菜這麽快?”她又把其他倒扣的盤子打開,都是溫熱的菜品。


    溫禮背對著她洗手,“當我是千手觀音?這些都是我去接你前先做好的,湯是淩晨起來燉的,煮久一點才能入味,你知道我半月前定下這隻老母雞的時候——”


    他的話被截在半空,康念走過來從身後抱住他。


    她把臉貼在他的蝴蝶骨上,聞著他身上屬於他的味道。


    又有幾滴淚洇濕他的襯衣,康念吸一口氣,努力維持情緒,“你說半月前買的雞?我怎麽不知道?”


    溫禮的大手按在她的手背上,嗓音低緩,像流動的大提琴音符,“那家需提前預定,都是他們自家鄉下養的土雞,不知道什麽時候才到貨,我既然還沒有買到手,當然不能先告訴你啊。再說買來的雞肉也是我料理,不管哪天,我做好你隻管吃就是,這麽點小事還需匯報?”


    她默默聽完,胳膊圈的更緊,額頭抵在他後背。


    他抓著她的手稍微用力,讓她鬆開一點,轉過身,擁她入懷。


    “怎麽了?今天你好像變成了小哭包,從早哭到晚。”


    她抽抽噎噎,卻還是反駁他的邏輯,“現在還是早晨,都沒有徹底天亮,哪來的從早到晚?”


    “那就是從晚到早,你好像昨晚就在哭。”


    那時候她與江清寧談到大學時代,迴憶最感性,她被江清寧感染,為她們逝去的青春留了幾滴淚。


    她卻嘴硬,“你又知道!”


    溫禮順著她的發絲摸她的頭,柔聲安慰:“好了好了,以後有我,哭哭啼啼會讓我覺得沒有照顧好你。”


    誰知康念聽到這話哭得更厲害,像水龍頭被擰開最大檔水流如注,她在晨日靜謐裏突然嚎啕。


    她跌進泥裏幸得上天垂憐,讓她守株待兔後邂逅一份純情心意。


    再相信愛情一次吧。她想。


    最後一次,希望天不欺我,讓我再同溫禮轟轟烈烈愛一場。


    這邊溫情,那邊蘇嘉言一大早又被衛書洲點了火。


    蘇嘉言站在門外抽完兩支煙,衛書洲還在房子裏沒有出來。


    大男人換個衣服能墨跡半小時?


    她本就心急,此刻等的不耐煩,拾級而上哐哐哐砸門。


    家裏的打掃阿姨把門打開,蘇嘉言一臉不耐煩,卻還是對著外人緩和了語氣:“他人呢?”


    阿姨一愣,想了想說:“衛先生在吃飯。”


    蘇嘉言原地沉默兩秒,倒抽一口氣,胸腔猛地擴大了一圈。


    “衛書洲——!!!”


    衛書洲提了輛跑車載蘇嘉言去了超市。


    車停在地下停車場,衛書洲給她解開安全帶說下車吧。


    蘇嘉言拿著自己的手包,關上車門,很自然的走過去挽著衛書洲的手臂。


    好像剛才為了爭奪一塊培根打架的不是他們倆。


    衛書洲就喜歡蘇嘉言這樣,在外麵分外拎得清,倍給麵兒。


    至於有什麽矛盾,他迴家跪一晚搓衣板完事就解決。


    乘電梯直接去日常商品區,蘇嘉言拉著衛書洲就往零食區走,衛書洲一把給她拉迴來,嘴唇離她額頭隻有半指距離。


    他溫熱的氣息吐在她臉上,要笑不笑的,“不是給康小念買禮物?你迴頭又拉一車薯片帶過去給誰吃?”


    蘇嘉言仰著脖子,暗罵他長得高了不起?


    其實蘇嘉言也有一米七的個子,隻是她平日裏中性打扮慣了,對高跟鞋不感冒,衣帽間裏隻放了幾雙經典款用來參加個什麽晚會晚宴之類,其餘的都是衛書洲給她添置。滿滿一鞋櫃的高跟鞋,各式各樣,可她從來不碰。


    衛書洲高她近一個頭,就這麽垂著眼皮俯視她。


    蘇嘉言癟癟嘴,氣勢一下子降下來,“哦,你說我們買什麽帶過去?”


    衛書洲笑笑,摟著她肩膀往另一個方向走去,“她不是不愛出門麽?那她總要吃飯吧?我們買點肉蛋奶行不行?”


    蘇嘉言小聲嘀咕,“那……早知道就聽你的,再給她捎點什麽金駿眉啊煙啊酒的了,雖然俗氣,但對她來說好像真挺實用。”


    畢竟肉蛋奶她最不在行——大小姐從小十指不沾陽春水。


    他們來得早,蔬菜區剛換上當日新鮮供應,肉禽區剛經過清洗,味道也不重。


    蘇嘉言完全淪為衛書洲的跟班,像跟屁蟲似的跟在他後頭看他這兒挑挑肉那兒撿撿菜。


    她看著男人高瘦的背影,心道還挺像平常小夫妻過日子那迴事。


    一個沒留神,她嘭地一下子撞在他後背,額頭一下子就紅了。


    衛書洲手裏拎著一大塊兒排骨對她的反應無可奈何,“寶寶你長點心吧,沒了鏡頭就沒有眼睛了?”


    蘇嘉言撅噘嘴耍賴,低著頭往他懷裏鑽,臉紅的什麽似的。


    衛書洲臂彎圈著她,對這種情形見怪不怪,把手裏的排骨遞過去,指揮著老板橫一刀豎一刀切了幾下,稱斤兩的時候,蘇嘉言抬頭問他:“這麽大塊,吃不完會壞吧?”


    衛書洲抿著唇突然笑了,“我記得糖醋排骨,康小念最拿手?”


    蘇嘉言:“……”合著這位大爺是打定蹭飯的主意。


    買好了排骨,衛書洲又選了幾塊牛羊肉,一水兒的瘦肉,略微帶一丁點肥膩。


    老板戴著口罩切肉,還不忘提醒:“其實光挑瘦肉也不好吃,得肥瘦相濟才行的!”


    衛書洲笑一笑,蘇嘉言搖搖頭,“我們家那位不愛吃肥,一點兒也不。”


    老板卻當成這話是說衛書洲的,抬頭時露出深深抬頭紋,意有所指:“小夥子口味兒很挑嘛!”


    衛書洲挑挑眉,看看蘇嘉言,“還行。”


    買雞蛋的時候,蘇嘉言看見白白淨淨的雞蛋就要提一提溜,衛書洲單手提著籃子衝過來攔住:“誒誒誒,外行邊兒去,你知道這雞蛋好不好吃?”迴頭問售貨員,“這是土雞蛋?”


    售貨員搖搖頭,“這些不是的,土雞蛋今天還沒補貨,得下午。”


    衛書洲了然的點點頭,拉著蘇嘉言就走。


    蘇嘉言越發覺得好奇:“你怎麽什麽都知道?”


    衛書洲停了一下,像是勾起了什麽迴憶,半晌兒卻道:“……不告訴你。”


    買了兩大袋食品,衛書洲開車載著蘇嘉言往江大方向走。


    半路上,蘇嘉言突然變得沉默,一反常態坐在副駕駛不說話。


    衛書洲看她一眼,很了解的開口:“別瞎擔心,她現在好得很,精神狀態都不錯。”


    蘇嘉言搖搖頭,“不是這個。”


    “程灝更翻不出什麽浪來,江城兒這兩年把他盯得死死地,他就是想做什麽也沒辦法。這次無非是看到康小念複出,他打聽一下而已。說不準這是程叔叔和阿姨的意思,你知道的,程家二老對咱們念念可不是一般的滿意,是真當親閨女似的疼。”


    這倒是真的。


    蘇嘉言默一默,卻問道:“那凱賓哥怎麽這時候也來江州了?”


    衛書洲意外的挑挑眉,尾音上揚:“嗯?你消息這麽靈通,這個都知道?”


    蘇嘉言瞪他:“我又不是傻的!”她腦筋一轉,聽出蹊蹺,“衛書洲你是不是知道什麽內情?你有事瞞著我對不對?”


    衛書洲動動嘴唇沒言語。


    蘇嘉言禁不起撩,心急如焚:“誒呀你這時候裝什麽啞巴啊!!”


    紅燈,衛書洲停車。其實薛凱賓還真跟康念這事兒沒關係,起初他也起疑,就怕薛老三背後替程灝捅刀子,結果他還沒等組局給薛凱賓接風,那頭薛凱賓上飛機前就打電話約了他的時間。


    衛書洲趁等紅燈的時間點一顆煙,吐著煙霧說:“薛老三是為了一個女人到這邊來辦點事,跟念念沒關係。”


    蘇嘉言不出聲的啊一下,頓時心下了然,“是前幾年跟著凱賓哥到美國念書的那個女的?好像是個拍照片的還是畫畫的?”


    蘇嘉言眼高於頂,心高氣傲,一切水平比她殘次的都不能在她這兒稱之為攝影師或者某某畫家。


    衛書洲不在意的笑一笑,他對除了蘇嘉言以外的女人一點兒都不關心,連對自己老媽都沒那麽了若指掌。


    “我上哪兒知道去?”他說話間不自覺帶了點痞氣。


    “薛老三隻讓我有空替他照應一下,算是他對這個女人仁至義盡了。”他開一點窗透氣,等到綠燈,踩下油門,“不過我自己老婆還天天不著家呢,我哪有時間去管別的女人?對了,這女的叫什麽來著,餘靜若吧?誒——我還真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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