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紋枰旁便燃起了兩根巨燭,幾十張默然而又興奮的少年臉孔給明晃晃的光焰映照著,亮的地方紅得耀目,暗的地方都是陰影,書堂的氣氛有些讓人透不過氣來。


    餘孤天倒定下心來,他知道林逸虹決不會跟他分先,索性道了聲“狐天造次”,便拈起一枚白子拍下,聲音又冷又脆。


    這一子在黑棋星位下方小飛掛角,是規規矩矩的堂堂布陣之著。


    林逸虹微微尋思了片刻,落子虛夾白棋的掛角之子。


    餘孤天卻似不加思索,隨手便打下一子,清脆的棋音引得觀戰的林霜月芳心微跳。


    接連幾次,餘孤天都落子奇快,且將旗子打得脆響,似乎林逸虹的每一著都早在他的算度之內。


    林逸虹終於被激怒了,冷哼聲中,一枚黑子直向白棋盤踞的右下角透點。他落子的姿勢舒緩閑雅,這一著卻是殺氣騰騰,顯是絲毫沒把餘孤天瞧在眼內。


    眾人眼見林逸虹這麽快地就劍拔弩張,均是一愣,餘孤天這才微微尋思了一下,緊接著白棋“長”了一子。


    林逸虹這才驚覺,這餘孤天下棋雖快,卻幾乎都滴水不漏,沒有露出明顯的破綻。


    相反他自己急於求勝,卻露出了幾個破綻。


    “嗬,我還怕了這小子不成。”


    “我還能輸棋?”


    林逸虹是骨子裏對自己棋藝的自信以及對餘孤天的蔑視。


    林逸虹氣勢如虹,又狠狠的“壓”了下來。


    林霜月見這一“壓”猶如泰山壓頂,心裏又緊了起來。


    重壓之下,餘孤天不得不應,橫跳一子,守中帶攻,針鋒相對。


    林逸虹眼中寒光一閃,著法步步進逼,他的棋路竟和他的劍法一樣淩厲猛悍,棋盤上的黑子有如一道黑色怒焰,八方飛騰,處處燃起戰火。


    餘孤天心裏雖然有些驚慌,但卻不亂。


    他不但對古棋有些精通,對今棋也是研究頗深,吳清源,李世石,石佛,乃至柯潔的棋他都有研究過。


    以前研究不深,但到了武俠的世界,他發現自己的思維有了很大的拓展,可以說當圍棋與天道,與武學,與哲思聯係在一起的時候會發生不可思議的效果。


    徐乾覺得武俠世界的棋聖可以和阿爾法一爭高下。


    阿爾法依靠的是人工智能,依靠的是科學。


    而武俠世界的圍棋依靠的是棋藝,是對天道的理解,這二者誰勝誰劣還是未知數。


    餘孤天將今棋,古棋融於一爐,雖然現在棋藝還很粗糙,卻也是不同凡響,走出了自己的路。


    棋到中局,不知不覺地已到了深夜。那蠟燭接連換了兩根,抖顫的燭火下隻見那棋形更加緊密紛亂,變中生變,劫中有劫。


    旁觀群童棋力不足,更是看得頭暈眼花,二十幾張麵孔緊緊圍在棋盤旁邊,個個瞠目張口,作聲不得,隻聽得眾人口中嗬嗬的喘氣之聲。


    林霜月這時心慌意亂之下也難以瞧出誰占上風,一顆心繃得緊緊的,不敢再看棋盤,隻偷偷瞅著餘孤天的臉。


    餘孤天雖然臉上全是汗水,但他的心裏卻很興奮,那是一種棋逢對手的興奮。


    隨著下棋的深入,他對這個世界的“天道”好像都有了一定的理解,理解的更為透徹,武學境界也是蹭蹭的往上漲,這種可遇而不可求的機遇實在是太難得了。


    再者他不能輸,他是為了月牙兒而戰,他不是一個人,他不是一個人在戰鬥,他的身上有沉甸甸的責任。


    圍棋一道,最重悟性,林逸虹雖然棋力精深,卻從未遇到這樣每一子都標新立異的對手,他大是惱火之餘,也時時被餘孤天那新奇的著法驚得瞠目結舌。


    “這個家夥還真是圍棋天才呀!”


    這一刻就連作為對手的林逸虹也是感歎。


    “或許他在未來的棋藝可以趕得上棋仙。”


    風雲八修中的棋仙對於圍棋的造詣堪稱是最深的。


    餘孤天心神消耗的很快,這具身體裏雖然擁有內力,但到底還沒有發育的開,因此他已經有些頭昏眼花了。


    “你不成了麽,”林逸虹瞧見餘孤天的樣子,不由冷笑起來,他心知這盤棋勝負難明,卻不願占他便宜:“這一盤便算作和棋如何?”


    這已是給足了餘孤天的麵子,哪知餘孤天卻緩緩搖頭,大喘了幾口氣,道:“不成,我已經贏定你了。”


    這可把林逸虹給氣壞了。


    憑什麽說贏定我了。


    這麽瞧不起我?


    既然你敬酒不吃那就吃罰酒吧。


    林逸虹可不是好脾氣,既然你跟我耍橫,那我就和你橫到底。


    林霜月見他滿頭大汗,仍是如此執拗,心中淒苦,幾乎流下淚來,正想說什麽,卻見餘孤天汗津津的手已抓起一枚白子猛然拍下,這一“點”有如迴馬一槍,幾乎要點透黑棋邊上的薄弱之處。


    林逸虹腮邊肌肉一跳,暗道:“這小子當真不識抬舉!”


    惱怒之下,應子急了些,給餘孤天抓住機會,連環攻擊之下,竟劫殺了他一片孤棋,這時已下到了最後的緊要關頭,林逸虹心知不妙,雖然竭力掙紮,卻再難爭迴均衡之勢,收官之後,林逸虹竟以兩子小負。


    “是你贏了!”林逸虹在跳耀的燭火中抬起慘白的一張臉,吐出了幾個連他自己都有些不信的字。


    周圍的孩童都驚呆了。


    林老師竟然輸了?


    這餘孤天那麽厲害?


    這時隱隱聽得一聲雞鳴,二人這一局棋竟下了整整一晚。


    餘孤天大喜之下,忽覺渾身散了架一樣的沒有半點力氣,掙紮著笑道:“承讓了!我就知道我會贏的……咱們再來下過。”


    話未說完,驀地一陣天旋地轉,身子搖晃,朦朧中聽得林霜月似是發出一聲嬌唿,他眼前一黑,便栽倒在了棋盤上。


    林逸虹聽到他最後一句話都快氣炸了,什麽叫我知道我會贏的,不過看到他已經暈了過去,便不在多言,隻是他的那張臉便的很黑很黑。


    周圍的孩童全部都躲開,他們可不知道林老師什麽時候會發飆?


    林霜月則將餘孤天給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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