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灣小區。出租屋。

    “總之,事情就是這樣。”

    夏彌旬一邊吹著滾燙的毛肚,一邊第n遍講述之後的事情。

    “知道了啦,不就是你一大把年紀了還收了個關門弟子嗎?”蘇羽璃小口喝著冰鎮酸梅湯,“叫啥來著?巧克力?”

    “是喬栗。”郎贏糾正他。

    “你有教人家什麽東西嗎?”蘇羽璃問夏彌旬。

    “還沒呢。”夏彌旬說,“他的血脈遭損毀已久,雖然已經用第一真祖為他進行替換和修補,但真要複原如初估計還得花上一段時間。”

    蘇羽璃:“好吧,雖然我懷疑到時候你也並不會好好教人家……”

    夏彌旬:“哪兒能啊,喬栗可孝順了,一日三次向我請安問好,還三天兩頭好吃好喝地寄過來。”

    蘇羽璃:“……越來越像騙吃騙喝的假師父了……”

    夏彌旬:“你說啥?”

    蘇羽璃:“那啥,其他真祖現在怎麽樣了?”

    夏彌旬:“當然還是呆在牢裏唄。還有那個誰,哦,叫宿英是吧?估計這會兒正陪瘋了的第九真祖嘮嗑呢。反正不管他們是不是坦白從寬,肯定都要把牢底坐穿。”

    “那千年城的日常事務誰管理啊?”郎贏問道。

    “隻能暫且先由元老院中那些立場堅定的吸血鬼代為管理,畢竟其他家夥都跟真祖們一起搭夥吃牢飯去了。”夏彌旬仔細地往肥牛上蘸麻醬,“等過一陣,血獄考驗會重新舉辦,到時候再從裏麵選擇品德優秀的年輕後輩,就讓他們來改變已經老透的千年城吧。”

    “唉。”郎贏忽然歎息。

    夏彌旬問他:“你怎麽了?”

    郎贏:“我爹媽又在吵架。”

    夏彌旬:“咋的啦?

    郎贏:“企圖入侵千年城的惡魔軍隊不都被我爹的禁衛軍給控製住了嗎,我爹命人把他們押迴烏淨國勞動改造,因為忙這事兒沒及時迴我媽消息,我媽就怒了。”

    夏彌旬:“所以灰太狼皇帝弧了多久啊?”

    郎贏:“足足五分鍾你敢信?!”

    夏彌旬:“……”

    蘇羽璃:“……”

    郎贏:“還有,我……我想到您毀棄了第十三真祖的序列和鏖虐公的尊號,心裏總

    覺得不是滋味。”

    “害,舊的不去新的不來,那些早都是過去時了。再說,我也不能老躺在功勞簿上吃老本啊,總得給自己找點新的奮鬥目標不是?“夏彌旬拍拍他的肩膀,“咱倆就從零做起!”

    郎贏:“……”

    蘇羽璃欲言又止。

    夏彌旬:“又怎麽了你們?”

    就在這時,門鈴響了。

    夏彌旬一蹦三尺高地跳過去開門。

    一開門,就有和煦清甜的溫暖氣息迎麵而來,然後,一雙修長的手臂伸了過來,把他輕輕摁進了自己懷裏。

    灰色羊絨毛衣像被太陽曬得蓬鬆綿軟的雲朵,把夏彌旬暖烘烘地包覆起來。

    唿吸間,都是商籟身上好聞的味道。

    郎贏&蘇羽璃:“額油~~~”

    夏彌旬笑嘻嘻地問:“我們現在就出發嗎?”

    “嗯。”商籟點頭。

    “搞什麽啊,是你說要吃火鍋我才帶了這麽多高級食材,你自己就準備了一包火鍋底料!”蘇羽璃憤怒了,“現在又急吼拉吼要跟你男人去約會,這一大堆東西誰吃啊?你又想我變兩百斤嗎?”

    郎贏:“算了,老大要去就去,你管那麽多幹嘛?”

    蘇羽璃:“我現在一句話都不能說了是嗎?你現在也嫌我煩了是嗎?”

    郎贏:“我沒……”

    蘇羽璃:“你就寵他吧,孩子遲早壞在你的手裏!”

    郎贏:“你還說我?孩子要什麽給買什麽的不是你嗎!”

    蘇羽璃:“給孩子買點東西怎麽了?這你都要管著我了是不是?嗚嗚嗚嗚這日子沒發過嘍!”

    郎贏:“不過就不過!”

    ……

    川源市終於迎來第一個有雪的冬天。

    過去,川源市的冬天總是特別陰濕寒冷,沒有雪,卻有連綿不絕的雨。可這一季冬天卻沒有刺骨陰寒的濕冷,隻有漫天潔白的絨絨雪花,飄飄搖搖降落大地,像一層綿軟蓬鬆的糖霜,覆蓋在繁華熱鬧的街道上。

    夏彌旬抬起頭,望向被漸次亮起的華燈簇擁的漆黑天幕。夜空倒映在他清澈的虹膜,他的眼睛便也變成了雪花飛舞的水晶球。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人間的雪。”

    身側的商籟問:“人間的雪和異界的雪有什麽區別嗎?”

    “大概是一樣的。”夏彌旬轉過頭,露出鼻頭微微泛紅的笑容,“但是,因為是和商籟一起看,所以本來沒有意義的第一次,也變得值得紀念起來。”

    雪似乎又大了一點,一點點,沒有風,隻是恰到好處地把人間點綴得更加純白美麗。

    川源市被改變的四季,亦是商籟的溫柔。

    小爪子被身畔黑發青年的手鬆鬆握住,然後放進他的大衣口袋。大衣口袋裏暖唿唿的,小爪子也暖唿唿的。夏彌旬動了動微微發熱的指尖,去摩挲商籟玉質樣光滑的指甲,又試試探探地去輕觸那溫暖的掌心皮膚,以會令人覺得微微發癢的力度,去勾勒每一寸掌紋。

    於是商籟果然把不安分的小爪子攥得更緊了些,沒有可乘之隙,小爪子象征性地掙了掙,也就乖乖地動也不動了。

    “唔哼哼。”夏彌旬索性又笑嘻嘻地往商籟懷裏蹭了蹭,“你是不是怕我跑了呀?”

    商籟沒說話,隻是在櫥窗投射出的餘暉般的柔和光影裏,俯身親了親他的臉頰。正好一片雪晶落下,嘴唇與皮膚的相觸間,便有了微微濡.濕的涼意,清新甘冽。

    夏彌旬小小聲嘰咕:“又偷親我。”然後把圍巾拉高,掀起眼睫去睨商籟,瞳仁裏卻笑意流轉,流麗清澈的湛藍裏映著商籟的身影,像海中停棲唯一的島嶼。

    兩個人走著走著便走到了江畔。星光璀璨中,江麵被輪船緩緩劃開。景觀燈已經全亮了起來,映照著路邊的萬國建築群,加上車流的燈光和沿江的粼粼水波,讓這裏變成一條金色斑斕的光河,飄飄揚揚的雪花,也像金粉一樣閃閃發亮。

    “走,我們去那邊的景觀台。”

    夏彌旬拉著商籟走上台階,對岸燃燒的霓虹華彩,在徐緩流淌的江麵上染上變幻繽紛的駁雜光彩。

    襯在這繁華的人間盛景之中,夏彌旬鄭重其事地對商籟說:“我有件禮物想送給你。”他從自己脖子上取下一枚吊墜,那枚暗銀色的、裏麵藏著永留花畫像的吊墜。

    夏彌旬把吊墜填進商籟的掌心,“你打開看看。”

    商籟指尖有不自覺地遲疑,似乎並不願看到裏麵那張畫像,可夏彌旬卻已經推開了那兩枚圓形金屬片。

    展現在眼前的,並不是黑發黑瞳的男人的畫像,而是一張普普通通的大頭貼,那是兩人當初一起在雨積澤的商店街拍的合照,在粉嫩濾鏡和美顏特效下,看上去都有些滑稽好笑。

    “我

    已經把和過去有關的一切都舍棄了。從今往後,我要和商籟一起,從頭開始過全新的生活。”夏彌旬嘴邊的笑容像夜色下的清白梨花,淺淺浮綻開來。“就像你說過的那樣,每一天,都要過成豐富而喧鬧的日子。”

    商籟勾了下唇,“好。”

    夏彌旬拉下圍巾,用力唿出一口白氣,“你不是還有很重要的請求想對我說嗎?趁現在快說,小心我過時不候。”

    話音剛落,海關大樓的鍾聲準時響起,沉重悠長。

    十二點的鍾聲是魔法的鍾聲,能讓世界變得不可思議。在發亮的落雪與迴蕩的鍾聲裏,夏彌旬被商籟打橫抱進懷中,他感覺自己也輕飄飄地飛了起來。商籟就這麽抱著他,像隻即將振翅的漆黑鸛鳥,腳尖點上欄杆,縱身往下一躍——

    躍向那條映襯著整座城市橘彩輝景的靜默江流。

    耳邊風聲唿嘯,視界旋轉顛倒,燈火與星光交織,像萬華鏡的絢爛圖景。

    在商籟腳尖觸到水麵的刹那,江麵以接觸點為圓心,漣漪迅速向四麵八方波蕩而去,所過之處花海盛放,向無邊無際的天地盡頭蔓延。

    透明的、仿佛純淨水晶雕琢而成的花。

    沒有顏色,卻蒸騰著彩虹光暈的花。

    夏彌旬窩在商籟懷裏,怔怔地望向前方,“你把我帶來極樂之庭,是想讓我看這片永留花海嗎?”

    “嗯。”

    “可是,永留花的種子不才剛埋下嗎?”夏彌旬一本正經地問,心裏卻偷著樂。商籟家夥,就算想要給自己一個最浪漫的求婚,未免也太心急了點吧!

    “因為……”商籟動了動嘴唇,卻隻是勾出一如既往的淺淡微笑。“因為我希望你能早點看到,你以前就說過,希望看見永留花匯聚成海的畫麵。”

    夏彌旬嘿嘿笑了笑,自己都不記得了,商籟怎麽記得比自己還牢呀。哼哼,看在他這麽用功的份兒上,自己就勉為其難答應他吧!

    “咳咳。”夏彌旬端端正正坐好,身畔是永留花輕柔的簇擁,耳邊傳來搖曳相碰時風鈴般的叮當清音,他的心漸漸沉了下來,好像比任何時候都來得寧靜。

    “你怎麽不過來啊?坐過來嘛。”夏彌旬拍拍身邊的位置,“傻站在那裏盯著我做什麽啊?”

    商籟說:“我想再多看看你。”

    “有毛病。”夏彌旬翻了個白眼。等他坐下,一歪身重重靠在他的肩膀上。“笨死了,

    腦子不好使。”夏彌旬小小聲地嘰咕。有什麽好看的嘛,那麽重要的時間,明明應該用來做更重要的事。

    為了暗示商籟快點行動,夏彌旬又往他那邊靠了靠,再靠了靠,直到整顆腦袋都埋進商籟懷裏。商籟喉結微動,抬手去撫他亂蓬蓬的柔軟銀發。

    “你怎麽還不說啊?”夏彌旬抬眼望向商籟清致的麵龐,“我都等到現在了。”

    商籟的動作頓時凝滯了,慢慢把手伸進口袋。注視著他,夏彌旬心跳有點加速。但是,穩住!一定要穩住!千萬不能馬上就答應他哦!

    “給。”

    “誒……?”

    夏彌旬愣住了,商籟遞給他的,竟然是一束線香花火。

    嘖嘖,返璞歸真的情趣。夏彌旬懂。

    “嗤”的輕響,兩個人各自持了一根細棍棍,看光芒劈裏啪啦地燦爛盛放。耀眼的火花落在夏彌旬眼中,也落在商籟眼中,將他們的雙眸點綴得比星星還亮。

    “夏彌旬。”

    “嗯?”

    “我愛你。”

    猝不及防的三個字,把夏彌旬的心勾得猛地一跳。

    幾秒而過,商籟的聲音低低傳來,“我在很久很久以前,曾有過一個願望。”

    夏彌旬問:“是不是你想完成試煉,離開極樂之庭?”

    商籟搖頭。

    夏彌旬又問:“那,你的願望實現了嗎?”

    “實現了。”商籟手中的線香爆出最後一星火花,倏然熄滅後,他的臉也徹底隱入陰影之中,瞧不見神色,唯有嗓音依舊清晰。

    他說:“夏彌旬,你能答應我一個請求嗎?”

    終於到了期待已久的時刻,夏彌旬幾乎快迫不及待地說出“我願意”那三個字了。可是,毫無征兆地,他的心卻劇烈地抽痛起來,痛到快要窒息,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他本能地想捂住耳朵,他預感到商籟的請求他不能答應,連聽都不能聽,因為他會活生生痛死的!但是,根本沒有用,商籟的話語,每個字,都無情地穿透了他的耳膜,深深刺進他的腦髓。

    商籟說:“我想,請你忘了我。”

    商籟還說:“如果,以後遇見和我一樣的存在,請你一定記得,千萬要毫不猶豫地殺了他。”

    作者有話要說:商籟跳黃浦江屬於危險行為,切勿模仿

    還有,你們安啦,絕對不會有

    事的,後麵公公就什麽都知道了

    話說我感覺萬惡之源究竟是誰已經唿之欲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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