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夜,鯊人放火天。

    夏彌旬裹著一身烏漆嘛黑的行頭,幽幽飄出幸福灣小區,直奔醫院。

    老年人越運動越精神,夏彌旬深感自己這把老身子骨最近越發利索活泛。他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他飛簷走壁躥房越脊,他順利躲過所有監控和路人,自信瀟灑地站在了住院部樓下。

    然後,手腳並用,順著牆壁往上爬。

    這劇情意外就很熟悉哈。

    扒拉著窗沿,夏彌旬“嘭嘭嘭”敲了敲窗戶,請求進入許可。雖然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把插銷打開,但有時候,他還是想做一隻優雅的傳統派吸血鬼。

    透過窗玻璃,他看見那小女孩稍微好轉了些,應該是剛吸過氧的關係,嘴唇沒那麽烏紫,水腫也褪去不少,可整個人還是異常孱弱,臉色比被褥慘白,淡淡暈著青。

    她沒有睡著,偏轉過頭,睜著烏溜溜的黑眼珠望向自己。

    夏彌旬扒拉著窗沿胳膊酸得快撐不住,就默認她同意自己進來了。

    盡可能帥氣地一躍而入,他做出一掀披風的吸血鬼招牌動作,自報家門:“本尊乃君臨千年城的帝王,以噩夢之姿籠罩異界的夜之眷屬……”

    “我知道你不是鏖虐公。”女孩突然開了口,嗓音又輕又細像蚊子叫,“是白天來過的那個演鏖虐公的人。”

    夏彌旬:“……”

    女孩:“如果你是商籟哥哥就好了。”

    夏彌旬:“……”

    女孩:“我最喜歡商籟哥哥了,商籟哥哥又高又帥,笑起來也特別好看。”

    夏彌旬:“本尊不帥麽?本尊笑起來不好看麽?本尊不高……”

    本尊在血族裏也達到平均身高了好麽!

    女孩定定看他一眼,把頭別了過去。

    殤了。鏖虐公大人的自尊殤了。

    “我還是喜歡《血月之殃》裏的鏖虐公。”女孩像在自言自語,“特別厲害,天下無敵,什麽都不怕。”

    夏彌旬:“咳咳,真的鏖虐公也很厲害,也天下無敵呀。”

    女孩:“那他為什麽還死了呢?”

    夏彌旬:“傳說而已啦,你們人類給鏖虐公編的故事還少嗎?作為最了解鏖虐公的人,本尊可以告訴你,鏖虐公非但沒死,還以奇跡的概率活了下來。現在牙好胃口好,吃嘛嘛嘛兒

    香。”

    說到“奇跡”,他的心不由突地一跳。

    腦海深處,仿佛有什麽東西蠢蠢欲動,卻又像踩著柔軟肉墊的獅子,無比輕盈地一縱而過,隻餘熟悉的嫋嫋迴音在耳邊迴蕩——

    “你的生命被停止在死前的瞬間,這裏沒有時間流動,你可以繼續活下去。隻是,一旦離開,你將立刻迎來死亡。除非,你能依賴一個奇跡。”

    這話,究竟是從哪裏聽來的呢?

    奇跡……

    不止對人類,奇跡對惡之造物甚至神明而言,都是無比奢侈而珍貴的東西,需要用巨大的代價換取。而且,就像很快燃盡的線香花火,奇跡正因隻有須臾一瞬,所以才有格外強烈的光芒,但最後終究都會複歸黑暗。若想讓奇跡轉變為恆常,那就是與世界的意誌為敵。

    夏彌旬不由想到那日在模擬成極樂之庭的結界裏見到的煙花——升空後卻不立即消逝,隻以徐緩之姿悠然綻放於夜空,可不就像化為恆常的奇跡嗎?

    隻是,煙花容易,奇跡卻是困難至極。

    “你真幼稚。”

    女孩的聲音拉迴了夏彌旬的思緒。

    “但是,我也希望能和你說的一樣,鏖虐公活了下來,每天都開開心心的。故事裏寫,鏖虐公和別的吸血鬼不一樣,是最自由自在的吸血鬼,喜歡到處玩兒,跟地獄裏的惡魔搗蛋。死了就再也不能動了,那他得多難受啊。”

    “就是說嘛。”夏彌旬在床邊蹲下身,“自毀魔法多嚇人哪,鏖虐公都堅持下來了。你的病也就比感冒咳嗽嚴重那麽一點點,肯定很快就能好的。本尊答應你,等你病好了,讓商籟哥哥給你單獨開一場演唱會,跟ktv似的,要聽啥你就點啥,輪播不重樣。”

    女孩盯著他:“商籟哥哥會聽你的嗎?你們關係又不好。”

    夏彌旬:……啊這人類小孩真是一點都不可愛!

    “醫生說,想找到合適的心源很不容易,手術成功概率也很低,就算做完手術,還要度過排斥期。”女孩眨了下眼睛,小心屏住一點淚花,“奇跡真的會發生在我身上嗎?”

    夏彌旬指向窗外,“你看那是什麽?”

    隻見空氣裏落下幾粒發亮的鱗粉,一隻蝴蝶撲閃著翅膀飛了進來。在暗沉沉的夜色中,它就像月光化成的精靈,暈開一團柔和潔淨的銀輝,慢悠悠地停棲在女孩蒼白的手背上。

    曾在異界被視作死亡訊號、以

    暴虐恐怖著稱的赤紋銀鳳蝶,此刻正無比輕柔地伸出細長的觸須,乖順地蹭著女孩的臉頰,把那黑溜溜的無神大眼睛,也映出了淡淡的光彩。

    “這是什麽魔術嗎?”女孩嘴唇顫抖,難以置信地望著眼前如夢如幻的光景。

    夏彌旬招了招手,喚來更多的蝴蝶,讓它們像圍著小公主一樣,在女孩身邊飛舞嬉戲。“這是鏖虐公的戲法。”

    被蝶群簇擁著,女孩感到前所未有的輕鬆舒服,好像有塊軟綿綿的雲彩托舉著自己,壓在胸口的大石頭也消失了,她終於能像正常人一樣,痛痛快快地唿吸新鮮空氣。

    “我是在……做夢嗎?”她喃喃地問。

    “不,這就是現實。”夏彌旬露出微微的笑意,“你看,鏖虐公的小蝴蝶都來了,向你證明奇跡確實存在。曾經降臨在他身上的奇跡,也一定會發生在你身上。”

    “所以,在此之前,你要乖乖的,要配合醫生治療,不要再哭鼻子了。你的爸爸媽媽還有爺爺都很愛你,看到你哭,他們也會傷心的。”

    他俯下身,在女孩前額輕輕落下一枚晚安吻,送她進入酣甜的夢鄉。

    “天亮之後,把今晚的一切都當成一場夢吧。你隻要記得,奇跡是很膽小的東西,千萬不要讓眼淚把它嚇到九霄雲外去了。”

    攀上窗台的時候,夏彌旬唿吸困難,差點手腳一鬆,頭朝地一猛子紮下去。剛才,他用最沒技術含量的笨辦法,把那不討人喜歡的人類小孩的痛苦感受,轉移到了自己身上。雖然不能根治她的病,但起碼能讓她在等待手術期間過得輕鬆愉快一些,別老哭哭啼啼的惹人糟心。

    輕籲一口氣,夏彌旬催動魔力,把諸多症狀引發的痛苦感受全部屏蔽,然後才一撩衣擺,靈活矯健地縱身躍下——

    媽的,下麵怎麽又有小花壇啊?

    夏彌旬無聲哀嚎,他又要一腳踩上花壇邊沿,摔得一撇一撇的了!

    可,預想中的嘴啃泥並沒有出現。

    這一迴,他被穩穩接住,跌入一個暖烘烘的堅實懷抱。

    “商籟……?”夏彌旬懵懵地抬起頭,“你會在這裏?”

    “當然是來接我老婆迴家。”商籟雙手環緊他的月要,在他臉頰上親了親。

    夏彌旬紅著臉小聲提醒,“……說好在外麵不這麽叫的!”

    商籟嘴上答應,心裏卻想總有一天,要讓整個異界和神界都聽到。

    迴去的路上,夏彌旬提出要去川源市有名的黑暗料理街吃東西。現在正是夜遊覓食的好時候,來這裏大快朵頤的青年男女絡繹不絕,夏彌旬特意給自己和商籟施加了幹擾視覺的魔法,打算從街頭一路吃到街尾。

    秋初的夜晚有一點寒意,適合來一碗熱氣騰騰的小餛飩。夏彌旬坐在長板凳上,一手托著白瓷小碗,一手捏著小勺子,從碗裏舀餛飩湯。湯裏加了豬油,還有嫩黃的蛋絲和碧綠的蔥花,噴香鮮美,就是燙。水蒸氣熏紅了他的鼻尖,他唿唿地吹著氣,湊到勺邊吸吸溜溜地去喝。

    “你不吃嗎?”他含含混混地問商籟。

    商籟搖了搖頭,他對什麽都沒興趣,包括吃喝,還是看著夏彌旬吃更能令他感到幸福。

    夏彌旬幹完一碗小餛飩,又叫了一碗濃油赤醬的大排麵。商籟看他齜牙咧嘴地啃食那塊比他臉還大的紅燒大排,有點擔心地跟他掰指頭,“你已經吃了三兩生煎、二兩鍋貼、一碗豆花,還有什麽鐵板豆腐辣年糕,知道你能把食物直接轉換成魔力,但這也實在太多了點吧?我怕你把胃撐壞。”

    “本尊幹大事前,習慣先吃飽。”夏彌旬往嘴裏唿拉著麵條。

    “你有什麽大事要做啊?”商籟不解。

    夏彌旬白了他一眼,“本尊怎麽知道,問你啊。”

    到了幸福灣小區大門,商籟說:“我送你到樓下。”走到樓下,商籟說:“我還是送你上去吧,晚上一個人不安全。”

    夏彌旬:“遇見本尊才比較危險吧……”

    這時,郎贏來了語音,說自己這幾天都住蘇羽璃那兒,讓他記得照顧好自己。

    “是讓商籟……!”隱約響起蘇羽璃的聲音。

    郎贏:“我知道了!”

    蘇羽璃:“你吼我?”

    郎贏:“誰吼你了?能不能過了還!”

    夏彌旬把商籟領進屋裏,“浴室在那邊,你去衝個澡,本尊給你鋪床。那個折疊床捯飭起來老費功夫了,遲早有天把它給換了……”

    他嘀嘀咕咕地絮叨著,想再幫商籟找一套幹淨的睡衣。商籟是長手長腳的大高個子,遠比自己費布料,比人類形態的郞贏還高上半個頭,也不知道有沒有他能穿的……

    嗯?衣櫥抽屜裏,整整齊齊疊著一套全新的睡衣,看做工和麵料應該價格不菲。

    夏彌旬抓抓頭發,郞贏還真夠慷慨貼心的哈。

    “衣服和毛巾本尊都給你放門口架子上了,伸手就是。”他站在浴室門口,一抬眼忽然感覺有點不自在。門是磨砂玻璃,卻也能看清裏麵人影影綽綽的身形。

    真的,很絕。

    肩背修挺,腰身勁瘦,兩條腿又長又直,比例好得驚人。而且,雖是那種很有男人味的身材,卻不會給人太過魁梧健壯的感覺,反而格外清落修長,就像臨風而立的翠柏青鬆。

    夏彌旬舉起自己又白又瘦的細胳膊瞅了眼,默默放下。

    光環們的眼光,確實挺好的……

    應是注意到他一直傻呆呆地站在那兒,商籟走過來,麵孔隔著霧氣氤氳的浴室玻璃,依然能一窺濃黑的眉眼與清俊的輪廓,就像一幅印象派油畫。

    “你怎麽了?”

    夏彌旬落荒而逃,耳朵紅到根。

    該死的浴室!該死的玻璃!該死的環繞立體聲!

    沒辦法,大道無為本自然,功夫不到不方圓。他隻能學著達摩祖師,麵對牆壁打坐運功。

    然後一進浴室,就一秒破功。

    阿彌陀佛,裏麵為什麽這麽香?!

    夏彌旬深吸一口氣,猛然意識到這種行為非常不對勁,便學著化學書上教的那樣,用手扇聞……

    香。香死了。

    就是商籟身上那種要他老命的誘香!

    而且,被一經浴室裏的熱汽蒸騰,更加香得肆無忌憚,簡直要沁到他的半片魂魄中去。

    夏彌旬虛弱地扶住牆壁,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

    舉著花灑對自己胡亂地衝,迷迷糊糊中他生出一種不得了的錯覺,現在這樣,被商籟身上的香味包圍著,簡直就像在商籟的懷中洗、洗、洗澡……

    不!!!

    夏彌旬一拳砸上門玻璃。

    鏖虐公你清醒一點啊!不可以想那種事情!

    於是,浴室裏傳來了高亢嘹亮的大悲咒……

    夏彌旬洗完澡出來,胡亂地用毛巾擦著滿頭濕發。商籟一看到,馬上皺了眉,不由分說把人撈進懷裏。

    “你就不怕頭痛啊?”商籟從身後抱著他,“等我幫你把頭發吹幹再睡。”

    夏彌旬“嗯”了一聲,“你有看到桌上的小胖豬水杯嗎?”

    商籟仔細地替他吹著,“你要喝水?”

    “不是的。”夏彌旬臉紅

    紅地低下頭,“你第一次來本尊家的時候,本尊沒舍得把自己的小胖豬水杯給你用,這個是專門給你買的。”

    身後商籟的動作似有一瞬停滯,隨即聽他笑道:“你還逼我吃山寨的幹脆麵。”

    “誰逼你吃了?”夏彌旬一擰脖子,“明明是你主動要求本尊請客。”

    “結果你就拿小完能敷衍我。”

    “那可是本尊家裏最後的戰備糧。再說了,本尊當時可討厭你了,你以前總欺負本尊。”夏彌旬翻起老賬就沒個停。“本尊被綁在棺材裏的時候,你故意不肯開鎖。找你決鬥那次,你拿十字架嚇本尊。還有被色穀欠之樁困在書裏那迴,你、你騙我!還打我……”

    商籟申辯,“我都把正確答案選出來了,是你不肯聽好不好”

    夏彌旬:“哼!”

    結果氣鼓鼓的臉蛋上重重挨了一記親。

    “在你討厭我的時候,我就已經喜歡你了。”商籟把人整個擁在自己懷中,軟綿綿的睡衣,暖蓬蓬的銀發,不是冷冰冰的吸血鬼,是他的小太陽,夜鶯用熱血染紅的玫瑰,最心愛的小寶貝。

    “一開始,我捉弄你是覺得有趣,但是後來,隻要見不到你,我就會忍不住想你。想到你我就覺得開心,你不管說什麽做什麽,都是那麽生動鮮明。”

    “你不敢走指壓板的樣子很可愛,吃草莓塔的樣子很可愛,笑的樣子很可愛,哭的樣子很可愛,就算變成小豬,在我心裏也是無可比擬的可愛。”

    他是多麽沒用的神明啊,白白蹉跎了難以計數的歲月,卻找不出一個合適的詞來描摹他的吸血鬼。可愛,除了可愛唯有可愛,他看著他,抱著他,想著他,心想這太美好了,原來可愛的小朋友可愛起來,竟然會這麽的可愛。

    夏彌旬動也不動,不能動也不想動。麵頰一側像滑過一顆無形的火流星,是商籟溫暖的氣息灼痛了他的臉。他睜大眼睛凝視環緊自己的雙臂,很短暫的失了神。隔著衣料,他能感受到商籟的心跳激蕩著自己的心跳。他忽然失聰了,萬物沉寂全成了默片,隻有商籟的心跳鼓動著他的耳膜:砰!砰!砰!……

    此時此刻,商籟確實在他身邊,真真切切地活著。

    神啊,就讓時間永遠停留在這一刻吧。第一次,他虔誠地向神明發出祈禱。他不知道神明是否會聽到自己的聲音,就算聽到,恐怕也會嗤之以鼻。但此時此刻,他再別無他念,滿心想著的,隻是不想再讓這個人,成為自己漫

    長生命中的滄海一栗。

    真正令無所畏懼的鏖虐公變得脆弱、變得惶恐、變得患得患失的,不是強大的魔法,不是可怕的敵人,不是罹患喪亂流離失所,甚至不是割裂半魂失卻真名,而是人世間最平凡、最庸常、最虛無縹緲亦不可視的東西——

    夏彌旬猛地旋過身,微口耑著氣抬起頭,用拇指一捺對方的漆黑眉毛,又勾勒對方的高鼻梁,念咒一般,他連喚了三遍:“商籟,商籟,商籟。”

    然後,他認認真真地說:“時間不多,本尊已經做好準備,隨時都可以。”

    “你之前說的,要和最喜歡的人一起完成的事情,究竟是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當然是完成今年經濟社會發展目標任務啦

    今天也是日萬~!後麵還有一章記得要看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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