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姒錦很早的就醒了,屋子裏隻在角落處燃著一盞宮燈,燈光透過帳子若隱若現的灑落進來。朦朧的燈光下,蕭祁的睡顏寧靜安詳,兩人的黑發糾纏在一起,肆意的灑落在枕上。就這麽看著這張臉,姒錦很難想象這樣的男人會能那樣的折騰,那他這一年多怎麽忍下來的?

    渾身的骨架就像是拆了重組,蕭祁的長臂結實有力將她圈在他的懷中,兩人的氣息曖昧的交融在一起。瞧著他身材並不是很壯碩,但是明顯是穿衣顯瘦,脫衣有肉的人,姒錦甚至於還摸到了腹肌,也沒見他鍛煉。

    蕭祁睜開眼睛,就看到姒錦的眼睛雖然望著他,但是又好像並非看著他,倒像是視線穿過他,走了神不知道在想什麽。昨晚手下那嬌嫩的肌膚還散著幽香,露在錦被外的手臂上處處是他留下的印記。想著,看著,便喚醒了身體深處的悸動。

    “在看什麽?”蕭祁翻身將姒錦壓下,低頭強勢的吻了下去,那穿透的視線,在想什麽呢?

    姒錦來不及拒絕就如同被暴風狂卷般陷入其中,也不知過了多久,外頭管長安都叫起三次,蕭祁才肯放過她,起身慢慢穿衣。姒錦丁點力氣也無,幸好還在“病”中,不用去給皇後娘娘請安,裹著錦被,半趴在床頭,看著蕭祁將備在衣架上的衣裳拿過來穿上。穿了中衣之後,才喊了管長安進來給他更衣,姒錦就躲進了帳子內,抿嘴輕笑。

    束好龍袍,戴上金冠,蕭祁揮揮手讓管長安推出去,走到帳子前掀開一個角,“你好好休息,晚上來看你。”

    姒錦看著蕭祁的臉,聽著他柔聲私語的話,熱氣湧上臉頰,如那熱酒熥臉般透紅。蕭祁輕笑一聲,俯身在姒錦唇上點了點,這才大步走了出去。

    仰頭望著帳子頂上瓜瓞綿綿的紋路,一個個胖乎乎青徐徐的小瓜熱熱鬧鬧的懸掛在枝頭,分外的喜慶。那日自己承寵之後,雲裳就帶著花容幾個,從庫裏翻出這頂帳子換上了。下意識的摸摸肚子,姒錦也不知道自己這具身體能不能平安順利誕下子嗣,蕭祁並沒有讓她喝避子湯,大約……也是盼著能有個孩子的吧?

    古代女子雖說及笄者成親的多,但是比如清朝年滿十三八旗子女就要進宮選秀,比如這大域朝,也是年滿十三就可選秀。這個王朝那麽多的女子都可在十三歲後嫁人,她現在都快及笄了,要是有了孩子是能平安的吧?

    姒錦這般想著想著就睡了過去,睡意朦朧時又覺得自己好笑,哪裏能那麽巧呢,不過一兩次就能中了……

    後宮皇後還未折騰完畢,前朝蘇興禹就遷丁一事跟戶部徹底撕破臉皮。戶部分文不出,並不僅是“摳門”而是國庫中確實也囊中羞澀。且在王新銳看來,遷丁一事固然可行,但是朝中還有更多用銀子的地方,都比蘇興禹這裏重要。所以要銀子可以,至少要等到今歲農桑稅收上來之後才可酌情給予一二。

    遷丁一事豈可拖延,現在實施,手腳快一些的話,也許百姓還能趕上秋季播種,來年還能收一季的糧食。等到農桑稅下來,黃花菜都涼了。蘇興禹有了皇帝的授意,故意在朝堂上跟王新銳抬起杠來,兩人話趕話,最後王新銳一怒之下便道:“如今我戶部不與你援手,他ri你富甲天下也與我戶部無關。”

    蘇興禹隻要銀子,卻不肯說遷丁一事的具體方案。且遷丁並不是沒有先例,哪次不是弄的民怨沸騰,有那強悍之地的百姓都曾舉旗造、反示威朝廷。因此,聽著蘇興禹大放厥詞,如此不知天高地厚,人人都覺得他是在自絕後路。不跟戶部鬧翻,以後還有可能從戶部拿銀子救急,現在卻是不能夠了。

    誰都知道絕戶郡有大批的田地荒廢,誰知道再過幾十年這些地方有了人煙,一定是富庶之地。但是眼下,誰願意做那“挖井”之人呢?

    蘇興禹跟戶部徹底鬧掰了,當朝請旨,請皇上將遷丁司所有的權力全權教給他。從選拔官員任職,到遷丁所需花費,他不給朝廷要一個銅板,但是也不需要朝廷官員對他遷丁司的事情指手畫腳。他許下五年時間,五年之後,如若不能將絕戶郡改頭換麵,便披枷帶鎖,請皇上治罪!

    滿朝嘩然,都覺得蘇興禹瘋了。

    蕭祁木著一張臉,不說好也不說不好,反而這次很親切的詢問了幾位老臣的意見。曹國公跟蘇興禹新仇舊恨並不少,自然是極力促成此事,他就不信,就憑蘇興禹一個人,能在短短五年內將絕戶郡改頭換麵,且不花費朝廷一個銅板,簡直是狂妄至極。

    衛國公保持中立,既不希望熙婉儀娘家勢力太盛,也不願意這個時候落井下石,畢竟皇後在後宮裏還指著熙婉儀的肚子生個兒子呢。意思意思的勸了兩句,就閉了嘴坐觀其變。

    戶部尚書被蘇興禹這極大的口氣給氣的臉色烏黑,扭頭不語。謝閣老跟魏閣老對視一眼,兩人揣摩著這蘇興禹口氣這樣打,肯定有妙招在手,就是不知道皇帝知不知道。這樣一想,就跟衛國公保持一致的態度,既不落井下石,也不表示讚同。

    在曹國公一係的推動下,這件事情板上釘釘

    。那蘇興禹最後居然還拿出一份契約,言道口說無憑,簽字為證。王新銳一怒之下第一個簽了名,簽畢連筆都擲於地上,可見真是惱火之極。曹國公第二個順水推舟,後頭滿朝的文武都在這契約上簽下了名字。

    蘇興禹笑米米的打量一遍,便神色嚴肅的請皇帝幫他保存,以作將來為證。

    蕭祁使個眼色,管長安小跑下去將東西接過來,後背上滿滿的都是冷汗。沒想到這蘇大人戰鬥力如此彪悍,簡直是以一敵百啊,君不見那王尚書都被氣得要吐血了。

    前朝正熱鬧,沒想到後宮也跟著熱鬧起來,皇後娘娘查出小公主繈褓被人動了手腳的人,居然是尚衣局司衣司的一名宮人。這人原是司衣官沛儀的左膀右臂,針線功夫了得,那官沛儀素來跟長樂宮走的極近,便讓這宮人親自做了繡活精美的繈褓送去長樂宮。誰知道官沛儀如此信重的人居然會做這樣的事情,等到查到這宮人的時候,再去找她,人已經跳井了,撈上來時氣都沒有了。

    官沛儀被皇後拿了,命內廷府嚴審。貴妃卻是直接去了鳳寰宮,這次皇後已經掃了她不少的人,這次又想將尚服局的人也拔掉,她自然是不樂意的。雖然她也恨極了官沛儀,但是現在還得留著她的命占著這個位置,等迴頭找了合適的人替代,再處置她不遲。

    皇後豈能放過這機會,就為這一個官沛儀,貴妃跟皇後鬧得不歡而散。

    姒錦得了這個消息的時候,都已經是中午了,盯著雲裳幾人熱情如火的笑容訕訕的起身更衣。一覺睡到大中午,早膳都沒吃,午膳便忍不住的多吃一碗飯。用完午膳,這才得了這個消息。

    想當初那司衣官沛儀還曾經為難過她,姒錦沒想到這次的事情連她都牽連進去了,不由得笑道:“可見善惡終有報。”

    花容現在在主子麵前也有幾分體麵,此時就說道:“我聽雲裳姐姐說,那官司衣還曾為難過咱們頤和軒,這次可叫她知道厲害。”那時候主子是皇後娘娘照看的,那官司衣還敢為難,必然是仗著貴妃的腰杆沒把恍惚看在眼中,這次有了機會,皇後會放過她才怪。動不了尚服局尚宮,還動不了一個區區司衣?

    姒錦就看著花容,“這話在這裏說說就算了,出去不許胡說,被人捉了把柄,可就有你受的。”

    “奴婢知道,奴婢出了咱們頤和軒的宮門,就是那鋸了嘴的葫蘆。”

    雲裳點了她一下,姒錦就笑了,“你們記得就行,別看你們主子現在花團錦簇的,要真是你

    們被貴妃娘娘捉了把柄,我可真的護不住你們。”官大一級還壓死人,更不要說她跟貴妃的位份差那麽多。

    貴妃要是真的賭一口氣,在明麵上豁出去為難她,她是真的招架不住。幸好貴妃也不願意跟蕭祁鬧翻,自己才能從中周全。

    “主子放心,在外頭咱們寧可吃點虧,也絕對不會令人捉住把柄。”雲裳就道,“吃虧是一時的,以後總有機會找迴來,可要是把命搭進去,可就什麽都沒有了,咱們明白著呢。”

    姒錦自然知道這些打小就進宮的宮女知道這些,但是也怕她們看著自己如今盛寵當前,未免眯了眼這才出聲警告。

    官司衣的事情接連鬧了幾天,皇上不知道是不是聽了風聲,最後借政務繁忙連後宮都不進了。姒錦都是去崇明殿見她,隻是如今再進崇明殿偏殿,便想起那一日貴妃與她同在的情況,心裏難免不自在。

    蕭祁一向心細,之前並未上心,後來察覺梓錦的不自在後,便讓管長安將合儀殿重新收拾一遍,姒錦過來的時候,就讓她去合儀殿了。

    這合儀殿也鼎鼎有名,這是大域王朝曆代皇帝寵幸嬪妃的宮殿。蕭祁登基後這裏自然還是按照老規矩,隻是他這個人更願意去後宮,所以很少在這裏招幸嬪妃,攏共也沒幾次。管長安將合儀殿按照皇上的意思,裏麵的鋪設全都更換了新的,若不是不招人耳目,隻怕連漆都要重粉一遍。

    姒錦當然知道這裏之前是做什麽用的,隻覺得萬分的窘迫,還不如讓她在崇明殿偏殿呆著呢。不過第一次進來後,看著整座殿裏全都煥然一新,窗紗帳幔一色新的,多寶閣上的物件也都是自己喜歡的樣子。還有偏殿裏的話本也挪了過來,還專門讓內廷府打了個放在大榻上的小書架,姒錦囧囧有神的瞄了一眼。

    合儀殿就在崇明殿側後麵,兩座宮殿緊挨著一前一後,雖比不得崇明殿偏殿方便,但是卻更有隱蔽性。而且合儀殿有一個角門,從那角門出去距離頤和軒更近,若以後來見蕭祁,為了不引起後宮諸人的不滿,從這個角門裏偷偷進來,外頭的人可輕易察覺不到。姒錦裏裏外外走了一遭,雖然心裏很滿意,不過也不知道以後會不會有別的女人也能來,這喜悅也就少了那麽幾分。

    人總是不知足的,得到了想要的,就想要得到更多的。姒錦現在跟蕭祁相處的很是和諧,便忍不住去想,也許她能那麽一點點的去奢望,去奢望之前想都不去想的東西。

    待迴過神來,人已經坐在合儀殿臨窗的大榻上,管長

    安也去前殿了。不由得哂然一笑,姒錦輕輕歎口氣,看,她已經忍不住的想要更多了。果然是蕭祁待她不錯,都讓她要有幻想了。

    看著姒錦神色一下子黯淡下來,雲裳不知道哪裏出了問題,小心翼翼的上前問道:“主子,可是有什麽事情?”

    姒錦搖搖頭,“無事,你將我的針線拿過來,我縫兩針。”有活幹就不會多想了。

    女人嘛,在這樣的時空,就是困在這四角天空的院子裏,一日一日的數著時辰往前走。不要說隨便出宮,便是能有個說話的人都是極為難得的。便是有個齊榮華,兩人也不能太過於親近。

    雲裳端了針線來,還是從偏殿那邊挪過來的,裏頭的衣裳縫了才一半,後麵斷斷續續的不停的有事,就沒顧得上。遷丁的事情現在基本上已經定下來了,姒錦的一塊大石落了一半,現在就等著恩科過後官員到位,屆時他爹爹這就要大動幹戈出手了。

    板著手指算一算,日子過得飛快,距離恩科也沒兩個月了。等到這一批恩科過後,蕭祁手裏慢慢的就能有越來越多的人使用,恩科過後,再過一年又到了春闈之年,一茬一茬的學子四麵八方奔赴京都尋求前程。新人將會慢慢的代替舊人,到時候,等到遷丁司那邊出了成績,隻怕這朝堂上蕭祁的威儀就更重了……

    想著想著姒錦就走了神,手裏的針半天也沒動一下,腦子裏全都是幾年之後的情景。再過一年半又要到選秀之年了,到時候如花似玉的美人也將湧入宮中,誰知道到時候會不會又有一個能入蕭祁眼的……

    思來想去,姒錦忽然發現,原來趕緊有個孩子的的確確是個極重要的事情。到時候,就算是蕭祁另有新歡,她萬事有子,可就有了退路。男人現在也不知道靠不靠得住,但是自己的孩子是能考住的。

    所以,她糾結什麽愛情,簡直是本末倒置。

    蕭祁在門口已經站了好些時候,雲裳等人都被他攆到殿外去了。站在那裏就看著姒錦麵上的神色不停地變換,一會兒蹙眉,一會兒微笑,一會兒咬牙,一會兒又帶上幾分惆悵,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竟讓她這樣的愁腸百結。

    蕭祁仔細想想最近宮裏也並未有什麽大事,皇後跟貴妃兩人掐的起勁,誰也沒工夫為難她,那她這是在愁什麽?

    抬腳走過去,他站在她身邊三尺遠的地方,足足站了一盞茶,姒錦都沒發現他。

    蕭祁:……

    手裏的衣裳一下子沒了,姒錦猛地迴過神

    來,抬頭一看,就看到蕭祁緊皺著眉頭盯著她看。她下意識地摸摸臉,“我臉上有東西?”

    “在想什麽,我進來這麽久你都沒發現。”蕭祁在她身邊坐下,一雙眼睛盯著她看。

    姒錦不自在的笑了一笑,將衣裳動蕭祁手裏拿迴來,團一團放進簸籮裏,這才說道:“也沒想什麽,一時入了迷而已。”說完頓一下,知道蕭祁肯定不相信,隻得又補了一句,“其實真的沒想什麽,我就覺得我來這裏好像不太合適,要不以後我還是在頤和軒呆著吧。”

    “有人在你耳邊說了什麽?”蕭祁皺眉不悅。

    “沒有,我今兒個才過來,自己都才知道,哪有人在我這裏嚼什麽是非,沒有。”姒錦連忙說道,生怕自己一個詞不達意,雲裳陳德安又要挨揍了,做她身邊的奴才挺不容易的。

    蕭祁又看了一眼姒錦,她的眼睛都不肯看著自己,肯定是有事兒。不過她不說,自己一個大男人還能逼她不成?

    一時,蕭祁自己也有些氣悶起來。

    兩人之間以前大多是姒錦主動開口,緩和氣氛,這會兒她心情正低落呢,都想到以後與子相依為命去了,那裏還顧得上蕭祁。屋子裏一下子安靜起來,這樣不自在的氣氛,讓姒錦略有些敏感自厭的心越發的壓不住。

    帶了不過半個時辰,姒錦就起身告辭了,她還是要迴頤和軒冷靜一下。這樣下去不行,她憑什麽先動心,還要看著他繼續選秀,美人如雲。她得讓自己收收心,這樣玩下去,一個把持不住,自己都要完蛋了。

    姒錦如同背後鬼攆一般溜了,留下一個蕭祁黑著臉把管長安叫進來細細問了一遍。

    管長安從頭到尾把經過仔仔細細的講了一遍,一丁點都不敢遺漏,最後說道:“就是奴才迴前殿的時候,瞧著婉儀主子就好像一下子情緒低落了。可是當時也沒人前來,奴才實在是不知道為什麽。”

    好端端的就不高興了,他就問管長安,“之前你說了什麽?”

    管長安仔細的思量了一下,就說道:“就是婉儀主子問了奴才一句,這宮殿可常用。奴才就迴了一句,並不常用,偶爾才用一次的。”皇上在崇明殿有自己的靜室,不臨幸後宮的時候,大多是歇在那裏,並不來合儀殿。

    蕭祁聽了這一句,這才慢慢的迴過味來,這合儀殿是曆代帝王臨幸後妃的宮殿,他圖省事也不願意費工夫在這上頭,就按照之前的規矩,也是在這裏。但是隻有他初登基時才在這裏臨幸過

    幾人,加起來許是一個巴掌都不滿呢。

    這是……吃醋了?

    蕭祁眉頭慢慢的舒展開了,一時竟有些得意起來,有種姒錦把他放在心上獨占的微妙感覺。

    管長安這一頓嚇,後背上慢慢的一層冷汗,就看著皇上的麵上露出得意的笑容,一時不解。心裏憤憤想到,做主子的都是深井冰!

    忽笑忽怒的,嚇死奴才了!

    這輩子蕭祁都沒這樣琢磨過一個女人的心思,越想越有些停不下來。甚至於在捉摸,要是姒錦真的吃醋,她是繼續吃醋霸著自己,還是把自己推出去裝大度呢?

    吃醋占了妒忌的名頭,後宮大忌。把他推出去,蕭祁就又不開心了,要真在乎他,是不應當把她推出去的吧?

    思來想去,蕭祁竟也猜不出來姒錦要怎麽做了。現在朝政順心,一時前朝沒人給他添堵,這會兒的心思就全落在這兒女情長上了。

    他得去試一試,看看她是究竟怎麽想的。

    不過,他自己是喜歡她嫉妒還是大度呢?

    蕭祁抬腳走到門口,一時也呆住了。這抬起的腳邁也邁不出去,收也收不迴來。就在這一刻,忽然有種十分明白姒錦那種落荒而逃的狼狽究竟是什麽滋味了。

    管長安彎著腰等了好一會兒,就看著尊貴的非皇帝陛下,半抬著一隻腳,跟傻了一般。

    他就說,做主子的,都沒個正常的!

    做奴才的也不容易,他要不要開口啊?

    好糾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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