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實說,我對人和性的認識是從狗開始的。我小的時候,我的父母兩個都是

    “狗迷”。據說,他們兩個就是因為愛狗這個共同嗜好才生活到一起的。我父親自大學畢業後一直在局機關裏工作,當我母親大學畢業分到那裏時,我父親已是一名科室主任。於是,我母親做了我父親的秘書。由於上班比較清閑,我父親就常常帶著狗去單位。我母親受我父親的感染也愛上了狗。後來,他們兩個便都成了狗迷。再到後來,他們不僅僅迷狗,還成了貓迷鳥迷鼠迷-------總之,他們對一切動物都很迷戀,唯獨不迷人——除了他們自己以外。不過,在所有的動物中,迷狗深於迷其它動物。他們說狗是最通人性的,其次,狗還能給他們帶來好運氣。自從他們養了狗後,我父親曾一度官運亨通——用我爺爺的話說,那幾年正好是他們狗運亨通的時候。所以他們就最愛狗。他們愛狗的程度遠遠超過對我的愛。

    我記得自從我有記憶起,我的父母就一直養著一大群狗。其中有三隻是養得最長久且最得寵的。不過它們又各有自己最寵的主人。

    首先是一隻名叫吉咪的德國母犬是我母親的最寵。是我母親在跟我父親一起生活以前花了幾千塊錢買迴來的。我母親跟了我父親後,它也隨我母親嫁了過來。吉咪長得肥碩而健美,全身潔白的毛皮泛著夜晚幽靈似地光澤。它最喜歡的事就是在我父母和我父母的朋友們麵前走來走去,以顯示它的高貴和優雅。也許由於它的身價不凡,在本市難以找到相當的配偶,因此它一直獨身。

    其次就是一隻不知名出何處名叫哈妮的哈巴狗,也是母的,是我父親的最寵——僅次於我的母親。它長得既瘦小又難看,跟吉咪比簡直就是豬八戒照鏡子。可由於它媚態十足便有兩個性伴侶。一個是它的正式配偶,一隻名叫哈樂的哈巴公狗,比哈妮高大許多也漂亮許多。它也喜歡擺出一副貴族的樣子,時不時地做一些搖頭擺尾的動作,或各種各樣紳士般的姿態,以吸引主人的深寵和異性的青睞。哈樂是我父母一起去寵物市場上給哈妮找迴來的配偶。那時,也是我父親和我母親好上後不久。因此,從這件事來看,我父母也算是挺通狗性的,就象他們說狗挺通人性一樣。我曾無數次地這樣想。

    哈妮有了哈樂後不久,便生下了一隻小公狗。小公狗由我父母取名為哈哈,就是取了哈妮和哈樂兩個的前一個字。不過,我不願跟著父母叫它哈哈,雖然當時我還不會取名,但是,我知道它和哈樂是同樣的男性狗民,因此,我就自稱之為小哈樂,以後,我就一直這樣叫它的。由於我母親並沒象哈妮那樣很快就生了一男半女,因此,小哈樂很幸運地得到了我母親如同己出般的照顧。 所以,小哈樂長勢良好,身體健康,發育成熟得早,不出三個月就長得跟哈樂一般大小。由於它一生下來基本上由我母親照顧,哈妮幾乎就不用操什麽心。因此哈妮就隻顧自己跟哈樂尋歡作樂,而且在小哈樂麵前也一點不在意。而生理成熟、心智並不成熟的小哈樂天天看著自己的父母那沒完沒了地作樂的樣子,並不知道這裏麵有什麽可為或不可為的東西——畢竟沒有人教過它這些,我母親隻是喂養它而並沒有教它做狗的道理。不久,小哈樂成了哈妮的另一個性伴侶。如此,哈妮因為有哈樂和小哈樂這兩個性伴侶,便是一窩接著一窩地生。但是,由於小哈樂雖然在外表上看起來和哈樂沒什麽區別,可是在生理功能和性格上都不及哈樂強勁,所以小哈樂生的那些小哈巴們總是成活率很低。大多數的時候總是哈妮在一邊剛生完,那些小哈巴們就已經去第二次投胎了。偶而有一兩隻活了下來,總也養不了多久,最後一定死去。因此小哈樂至今仍沒有一個後代。而大哈樂的子女已不計其數。他們分別分布到了父母的一些朋友家中,以及父母的朋友的朋友的------家中。總之隻要有我的父母的關係伸展的地方,就有哈妮和哈樂的子女。

    至於哈妮和哈樂的子女有沒有再生,生得多不多,我就一點也不知了。第一因為我根本不知道我的父母的那些朋友到底是從哪裏冒出來來要走那些小哈巴的,要走後又不知一下消失到哪裏去。不過很久以後,我終於清楚那些來我家要狗的人,有些是我父母的部下,有些是他們的並級同事,還有一些是關係不是很清楚的人,有同單位的也有不是一個單位的。總之都是一些省不了離不開的但又各有千秋的關係戶。那些人對狗的熱情十分高漲,而對我卻是若視無睹的樣子,好象我根本不存在似地。有幾個稍為好一點則會硬地擠出一絲笑容衝我點一下頭,算是厚愛了。我當然能理解他們的態度。因為他們是衝狗而不是為我來的。第二因為我也不喜歡他們,所以我也從來不願理睬他們,就算那些禮節性地對我表示了厚愛的人,我也一點不領他們的情,一點也不稀罕他們施舍給我的那點虛偽的笑容。我天生似乎是一個冷血動物,對誰都懷著幾分敵意。也許我父母覺得我還不如狗們可愛,才越來越地將他們的愛轉移到狗們身上——原本他們心裏的愛心就不多。而我則認為是狗們掠奪了我父母對我的愛。因為由於狗的巴結和謅媚,使父母將他們原本出於道義和表麵化給了我的一點愛心也漸漸地沒有了。所以,我非常痛恨和討厭狗。我對狗的痛恨和討厭程度正好與父母對狗的熱愛和迷戀成反比加深。他們越是熱愛和迷戀,我就越是痛恨和討厭。這種討厭和痛恨到後來使我將對象擴大化。我無法恨我的父母和討厭我的父母,我想畢竟是他們生了我,而且當時的情況下,我將仍需要他們撫養很長一段歲月。盡管他們不是很愛我,有時甚至還可能在討厭我。但我也不能恨他們討厭他們。這樣,我就隻有將內心裏極其膨脹的痛恨和討厭發散到父母那些隻在要狗的時候才來我家的朋友們身上。尤其是當我看到他們來時對我若視無睹卻又用一種怪怪的眼光不停地打量我的時候,我對他們的那種痛恨和討厭簡直到了極點。

    當時我真恨不得拿起刀或槍衝上去殺了他們。可惜那時候的我,除了有一支塑料的玩具手槍和一把同樣用塑料做的關公刀外,什麽真家夥都沒有。再說,真有的話我也不敢那樣做的。因為那是當著我父母的麵的。 那些人好象是我父母的另一些幽魂,他們隻在我父母在的時候才會出現,其它時候是絕對不會出現的。何況,當時的我不過是一個三四歲的小女孩而已。在我父母麵前我從來不玩我的玩具手槍和關公刀。我有事沒事隻抱著一個披頭散發鬼模鬼樣男女不清中西雜交的玩具娃娃。隻有在他們不在的時候,我才會拿出我的玩具手槍和關公刀。

    我總是左手拿槍右手拿刀自己跟自己搏殺。我常常將自己搏殺得全身青一塊紫一塊,兩隻手不能動彈以後才肯讓那兩件被我視為法寶的“兵器”迴到它們自己的位置裏——牆角落一個不易引起父母注意的紙箱裏。其實,我的擔心是多餘的。我父母很少進我的房間。我總想在我的父母麵前裝成一個乖女孩。所以當我自殺自鬥地受傷後,我也決不敢讓他們知道。而且我的玩具手槍和關公刀也一直沒有讓他們知道來曆。那是有一次,我爺爺帶我上街時買給我的。

    那幾年我爺爺一直在外麵自己做生意,很少迴來和我們在一起。所以,每次來看我的時候,總要帶我上街給我買點東西,以示他並不重男輕女。我爺爺是一個孤兒,十幾歲的時候去當了兵。由於在部隊裏的時候表現較好,深得首長的喜愛。首長的年齡大概可以做我爺爺的父親。因此他也確實象父親般一直非常關照我爺爺。後來首長迴到地方上當縣長,就順便將我爺爺也帶了過去做他的秘書。後來,縣長看上了縣文工團的一個名角,就讓我爺爺出麵找那名角談話。那名角比縣長小二十歲,而比我爺爺大兩歲。當我爺爺出麵將事情的原委告訴她時,她卻眼睛一眨不眨看著我的爺爺,看得我爺爺全身熱血沸騰,滿臉通紅地跑了迴去。我爺爺跑迴去後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向縣長交差的理由,隻好第二次再硬著頭去。沒想到,這次一去,未等我爺爺開口,那名角就自己開口說願意馬上去見縣長。半個月後,縣長休掉原來那個童養媳老婆,娶了那名角做了縣長夫人。縣長夫人剛開始的時候倒也著著實實地做著官太太。但是沒多久她就頻頻地開始向我爺爺施女人手碗。我爺爺原本對於縣長娶她做夫人就象猴子吃不到頭上的葡萄——心裏酸溜溜的。所以縣長夫人沒用多少心思,我爺爺就成了她的裙下臣。終於有一次,我爺爺和縣長夫人在縣長秘書辦公室裏翻天覆地地偷歡的時候,被縣長逮了個正著。縣長一氣之下就將我爺爺開除。而縣長夫人在當晚就偷著離開了縣委大樓,跟著我爺爺成了我的奶奶。

    自那以後,我爺爺就帶著我奶奶東南西北四處瞎折騰。折騰了幾年後,手頭有了一些錢,也有了我伯父我父親及我姑姑三個子女。為著他們有個好前程,我爺爺在我奶奶的堅持下,並通過一些特殊的手段和關係,在這個大都市定了居,直到最後都成了這個大都市的正式居民。我想,我奶奶實在不是一個簡單的女人,她似乎對每一件事都能做到胸懷若穀,高瞻遠矚。如果當初進部隊的是我奶奶而不是我爺爺,後來當縣長的肯定不是那位首長而是我的奶奶。我爺爺雖然在男人中也算得上是個人物,但是比起我奶奶來,似乎總差那麽一截兒。當然了,如果不是這樣的話,我爺爺當初又怎可能被我奶奶看了幾眼就魂都沒有了呢?

    爺爺那次帶我上街並不想買給我那玩具手槍和關公刀的。他總認為我是一個女孩子不該玩那種玩意兒。可是,那一次我堅持我的原則,非讓爺爺給我買不可。老實說,雖然在我父母的麵前,我總是裝得非常喜歡那娃娃玩具的樣子,其實,我心裏真的一點也不喜歡。我心裏喜歡的就隻有刀和槍——我想這可能跟我爺爺當過兵有關係。爺爺最終敵不過我的任心還是買給了我。事後,我經常這樣想,原來我爺爺是一個心很軟的人,雖然在表麵上看來很兇的樣子。怪不得他那時經不得我奶奶的色情誘惑連仕途前程也顧不得了。

    後來,我就幾次利用我爺爺的這個弱點,象我奶奶當年那樣稍稍用點心思,就讓爺爺按照我的意思去做了幾件我覺得我非做不可的事。當然,我讓我爺爺為我做事與我奶奶當年的目的不可等同視之。

    而我自從有了玩具槍和關公刀後,每每麵對著那些來我家要狗而我又不能衝上去打殺的人時,我就隻有咬著牙恨恨地想,將來我一定要握上真刀真槍。我要殺死世上所有的狗,一隻也不剩地殺。然後再殺死那些來我家要狗的時候卻總用不懷好意的眼光將我上上下下打量過的人——他們就象打量動物園裏的怪物一樣打量我。

    當我第一次那樣想時,我恨得將舌頭咬出了血。我沒有將血吐出來,而是很快就咽了下去。咽下去後,我那失去了知覺的舌頭就三翻四次地去舔我的嘴唇四周。它肯定以為剛咽下去的血是從嘴唇外麵吃進去而不是從它自己那裏流出來的。我的舌頭似乎生平第一次嚐到了一種別樣的滋味。所以它就象從沒有吃過人的狼一樣,在第一次吃了人以後,總對那血醒味念念不忘。

    後來我就經常試著去咬破我的舌頭。我覺得反正我有沒有舌頭都無所謂。第一,我幾乎不跟任何人講話,除了迴答爺爺奶奶和父母向我提問一些我並不願意迴答,可他們又非讓我迴答不可的問題;第二,我吃東西的時候,其實從來不去分辨食物的酸甜苦辣,除了難以下咽的東西用牙齒將它們粉碎一下,幾乎所有東西都是怎麽樣進我的嘴就怎麽樣到我的肚子裏。我把處理食物的權利和義務全部交給了腸胃去完成。我除了對血有興趣外,對別的一概沒有絲毫興趣,就像我父母隻對我沒興趣卻對狗特有興趣一樣。

    然而,因為沒有恨的力量,或者說是恨的力量尚不夠大——大概愛和恨的力量是世界上最偉大的力量,我一次也沒有在無人的時候成功地將舌頭咬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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