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初三搭乘第二天最早一班飛機,抵達泰國曼穀。出機場後租了一輛車,請了一位司機兼向導,西行進入佛統府。

    【注:泰國分76府,府下設縣、區、村。佛統府為其中之一,東接曼穀。】

    轎車一路駛過人聲喧囂的集市、檀香繚繞的佛塔,駛過縱橫交錯的翠綠河田、望而無邊的柚子樹林,片刻不停歇地行駛著,像一支心急如焚的弓箭,掠過這寧靜安詳的古老佛國。路邊樹林修剪枝葉的老農停下動作,轉過頭來,黑黃的臉上滿是滄桑與風霜,平靜地目送它絕塵而去。

    車駛入佛統府的首府市區,司機停下來問了問路,繼續駛往市郊,最終停在一間華人觀音廟前。

    廟宇不大,隻有那麽幾棟平房,前院開闊,小巧而素淨。廟門口候著一位持著掃帚掃地的小沙彌,與何初三互相行了個佛禮,然後將他引進了廟內,穿行過佛堂,步入後院的僧人房。

    阿南和阿毛與一位戴著眼鏡的中年男人在院子裏打著撲克牌,見到何初三進來,都站了起來,一邊向他招唿一邊趕緊讓出通往院尾一間小房的方向。何初三腳步不停,匆忙地點頭致意,直奔那房間而去了。

    推開房門,他見到了靠坐在小床上的夏六一,微偏著頭靠在牆上,正在昏睡。

    何初三急促的腳步頓了下來,迴手輕輕地關上門,輕手輕腳地走到床邊。

    他壓住了唿吸,靜靜地端詳著夏六一。夏六一赤裸著上身,胸口至腰腹都纏著繃帶,肩膀和胳膊上殘留著許多被草木土石擦傷後的疤痕。他瘦了一整圈,臉頰都凹陷了下去,嘴唇幹枯,憔悴的臉上泛著不自然的微紅。胡茬應該是昨夜匆忙刮的,下巴上留了一小道不小心刮傷的血痕。整個人像一棵剛剛經曆過暴風沙的胡楊樹,雖然不倒,但卻傷痕累累。

    何初三仿佛木頭人一般立在床邊,長久地看著夏六一,不敢去觸碰他,怕驚醒了他。心裏卻仿佛有一條岩漿澆灌的河,滾燙而刺痛地流淌向全身的血脈。

    良久他迴過神來,四下看了看這間屋子。

    狹小的房間並不通風,隻有一扇緊閉著的小窗戶,四麵磚牆上刷了一層簡單的白灰,屋內幾乎什麽都沒有,除了一張單人鐵架床,就是幾張凳子。一隻開水壺和一隻杯子放在其中一張凳子上。床頭立著一支生鏽的鐵架,掛了兩袋點滴,順著針管淌入夏六一的手背。

    何初三想,“他待在這麽差的環境裏,受了很重的傷,好像還發著燒。”他試探

    著俯下身去,輕輕地用唇觸了觸夏六一的額頭,果然泛著熱意,這就解釋了他臉上不正常的潮紅。

    “這個愚昧的、貪婪的、不要命的黑社會,”何初三想,“平平安安清清白白地過日子對他來說就那麽難?究竟是什麽東西值得他拿命去拚?他難道就沒想過他要是出了事我該怎麽辦?”

    他的眼睛酸澀潮濕起來,一滴淚淌落在夏六一的額頭上。這驚醒了夏六一,夏六一突然睜開了眼睛,緊張地看向門口,然後又轉過頭來,看見是他來了,憔悴的臉上立刻泛起情不自禁的笑意。

    “來啦。”他聲音嘶啞地笑著說。然後笑容變成苦笑,頗為無奈地抬手在何初三眼角揩了一揩,“又哭什麽?你看你,像個哭包。”

    何初三定定地看著他,一聲不吭,隻有眼淚啪啦啪啦往外掉。夏六一寒毛都被他哭得豎起來了,捧著他濕漉漉的臉,手足無措地哄道,“喂,你還哭個沒完了?幸虧你六一哥現在脾氣越來越好了,要是以前,一準打你一頓,讓你憋迴去。”

    “我的脾氣越來越差了,”何初三卻想,“我真想把你狠狠打一頓,關起來,鎖在很高很高的塔上,沒有長頭發,沒有王子騎著馬來救你,隻有我這個一天打你三頓的老巫師。”

    他想著想著就帶了恨意,看著夏六一的眼神也變得兇惡了起來。夏六一被他這個梨花帶雨而又兇狠暴虐的神情給驚悚了,覺得他是被刺激大發了,即將精神分裂,想把他抱進懷裏哄一哄,但是自己胸口又帶傷,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最後隻能摸著他臉蛋看著他哭。

    何初三哭了一會兒,自己收住了,抹了一把臉,帶著鼻音問他,“你渴不渴?午飯吃了嗎?”

    他這話題扭轉太快,夏六一還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地答道,“渴,沒……”

    何初三站起來給他倒了一杯水,送到他嘴邊喂了幾口。然後轉身出去,找阿南、阿毛給大佬張羅吃食去了。

    ……

    夏六一從陡峭山坡上滾落下來的時候,撞到了一顆大石上,暈了過去。突如其來的暴雨阻隔了警方的搜捕,令他逃過一劫。雨夜之後,他和秦皓躲入深山,為了逃避搜捕,又鑽山洞,又淌河田,走走停停、狼狽不堪地熬了接近兩天,才終於抵達了這處華人廟。這間廟是十幾年前青龍捐款修建的,是青龍在泰國留的一處臨時庇護所,住持與夏六一也十分相熟,趕緊將倒在廟前的他和秦皓收留起來,又按夏六一的吩咐打電話通知崔東東,將留守在曼穀待命

    的阿南、阿毛和私人醫生都叫了過來。

    怕被警方發現,不能去正規醫院,私人醫生從香港帶了一些藥,又在黑市上買了一些,把小廟搞成了地下診所。秦皓的腿上和肩上被子彈嚴重擦傷,至今仍在日日昏睡。夏六一肋骨骨折,因為感染引發了肺炎,剛開始的幾天也幾乎都在昏睡,到後來精神好了一些,唿吸時仍是刺痛難忍,說話沙啞而虛弱,下床走不了幾步。這副鬼樣子,一開口就能被聽出異樣,哪裏敢跟何初三通電話。他隻能讓崔東東幫忙瞞著何初三,想著多拖幾天,等情況好一些了就與何初三聯係。誰能料到何初三大鬧總裁室呢?崔東東一個電話打過來,苦口婆心地勸大佬——你瞞得住個屁,老實點認了吧,你家那盞不省油的燈眼看是要倒燈油燒自家的場子了。

    夏六一心裏也知道瞞不住,就算現在勉強糊弄過去,以後迴到香港,依舊得被大嫂嚴加盤問;再者說,看這情形,也實在沒辦法糊弄過去了,何初三在電話裏狠到連分手的話都說,是真急紅了眼。夏六一被逼得沒有辦法,隻能告訴了他現在的居處。

    他本以為何初三要大鬧一場,再不濟也要逼問他一番。然而何初三自打剛見麵的時候哭過一場,再也沒找大佬質問過一句話、撒過任何潑,若無其事地以大嫂自居,指揮起保鏢和醫生,打點起了大佬的衣食住醫。

    他遣迴了從機場聘來的司機,自己開著租來的車,載著充當向導和翻譯的小沙彌去附近的集市,買迴一車的果蔬蛋肉;在廟外搭了一處露天鍋灶,親自下廚給兩位病人熬營養粥,給保鏢和醫生燉肉食,還給僧人們做茶果點心;在跟小沙彌學了幾天泰語後,他居然還能獨自開車進市區去,給眾人買迴了換洗的衣物、毛巾、水盆,運迴來一張小折疊桌和一個小衣櫃。

    何初三將小衣櫃搬進牆角,新買的衣物折疊好收納了進去,小桌擺放在夏六一床邊,往桌上擺放了一支白淨的瓷瓶,插上幾枝鮮花,手剪的紅紙窗花往擦得幹淨明亮的小窗戶上一貼,再將熱氣騰騰的飯菜往桌上一擺——居然在這異國他鄉跟大佬把小日子過起來了。

    這一天中午,夏六一插著點滴歪歪扭扭地坐在床邊,對著小桌子自己夾菜吃飯,看著何初三忙裏忙外地轉個不停,先是接了個電話跟他自己那間公司的下屬指導最近的一次期貨交易,然後又聽他在院外跟住持商量過幾天就是年三十、白天廟裏要主持儀式、晚上便由他來張羅一大桌素齋的事。夏六一一口飯在嘴裏嚼了半天,心裏湧起一股子極其複雜的情緒,不知是感慨,是感

    動,是歉疚,還是迷惘。

    他將手伸到外套的內袋裏,摸到了那張從金彌勒那裏得來的照片,想到上麵那個陌生但又似曾相識的第三人。他知道那人參與了青龍父親的死亡,甚至極有可能也參與了青龍的死亡。他要返迴香港調查當年的真相,他的複仇之路還未終止,還會殺戮,還會流血,還會進行一些見不得光的交易,何初三殷切盼望著的“洗白”或許遙遙無期,他還得瞞著何初三,甚至說不定……還會見到何初三默默流淚的臉。

    何初三笑著在他對麵坐了下來,“在想什麽?邊吃邊發呆?”

    夏六一掩飾地咳了一聲,趕緊將嘴裏嚼了半天的米飯咽下去。

    “你是小孩子嗎?吃得飯粒都掉出來了,”何初三笑得滿眼璀璨,伸手在他下巴上拈下一顆米粒,手指貼到自己唇邊,一邊看著他一邊舔進嘴裏。

    夏六一滿臉通紅地把飯碗一拍,想罵他肉麻,又罵不出口,悻悻然地又把飯碗端起來,悶頭刨飯——何初三現在在他心裏最柔軟的位置,他舍不得動一根寒毛。

    ……

    年三十的前一天,何初三打飛的迴了趟香港,提前給阿爸阿媽拜了年,謊稱自己第二天要去國外出差,將陪爸媽過年夜、走親訪友的任務交付給了欣欣。阿爸現在有妻有女,晚年安樂,讓他這缺席也缺得安心了一些,他由衷地感謝和喜愛吳媽母女倆,陪她們逛了一下午街,還試圖給她倆一人買一件昂貴的貂皮大衣。欣欣歡天喜地地尖叫,吳媽卻嚇得直擺手,在欣欣沮喪的歎息中,硬逼著他退了款,寧肯他買一些普通的年貨和補品。

    何初三傍晚在爸媽家吃了飯,偷偷塞了個大紅包給欣欣,又提了一袋年貨去了崔東東家,拜年,以及做小伏低地道歉。崔東東這次被他氣大發了,派小蘿將他堵在門口,堅決不見,並傳話一句——“死基佬,有同性沒人性。”

    何基佬铩羽而歸,苦了吧唧地走到電梯門口,又被小蘿叫迴來。小蘿遞出一大盒手工做的小紙杯蛋糕,“東姐叫我做的,讓你帶給大佬他們作年禮。啊,還有,她說其他人隨便吃,你一口都不準吃。”

    “六一哥說的對,不能得罪女人。”第二天一早,何初三坐在飛泰國的飛機上感慨地想,一邊想一邊打開盒子,一口氣偷吃了三塊,然後進行了一番精心的擺盤,擺得一丁點破綻都沒有。

    當天晚上,這些蛋糕被豐富的菜色擠在大圓桌的角落裏。圓桌布在後院,桌子一側坐著廟裏的幾位僧人,另一側則

    坐著一幫子鳩占鵲巢的黑道人士。夏大佬上身還纏著繃帶,袒胸赤膊地坐在桌前,與那位戴眼鏡的專職黑道醫生、保鏢們一起,端著酒杯喝五吆六地劃拳,朝剛剛能夠下床走動的秦皓杯子裏倒酒,鬧鬧哄哄地將一頓好好的素齋年夜飯搞得沸反盈天。

    何初三坐在住持和小沙彌的中間,不時地向住持和眾僧人敬茶、布菜、致謝與致歉,偶爾還要出手幫小沙彌倒掉那群黑社會嘻嘻哈哈倒入他碗裏逼他“嚐嚐”的酒。住持這些天來一直沒摸清何初三的路數,瞧著他又像大佬的專職保姆,又像另一位大佬,還有點像大佬的大佬,雖然明顯有別於其他幾人,但又與他們毫無排斥地融合在一起。住持心生感歎與疑惑,但並不多嘴多舌地多問。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何初三放下筷子,對住持歉意地點點頭,站起來走到桌對麵去,先從那群醉鬼中將被鬧得昏頭昏腦的傷員秦皓解救了出來,扶著他先送迴了房間。然後又倒迴來,將喝得微醺的大佬硬從飯桌上拽起來,輕描淡寫地看了還想湊上來追酒的阿南和阿毛一眼——後二者嚇得脖子一縮,乖巧地坐了迴去。

    “撲街仔,我拳還沒劃完,”夏六一一邊被他往房間裏拉去,一邊低聲罵他,“老子是大佬,你給我點兒麵子!”

    “夠給你麵子了,”何初三說,“再喝我就當著他們的麵把你抱迴去。”

    夏六一往他屁股上報複性地掐了一把。何初三迴頭看了眼飯桌的方向,趁沒人注意,突然一弓身將大佬扛了起來,拍了一下屁股,然後在他的無聲掙紮中大跨了幾步,扛進屋內扔在床上。

    夏六一老臉通紅,蹦起來還要與他掐架。何初三打開櫃子扔過來一件外套,笑彎了眼,“穿上吧,大佬,帶你出去放煙花。”

    他伺候著夏六一穿上衣服,又兜了兩樽不知名的當地飲料,偷偷摸摸地牽著夏六一繞過後院眾人,到廟外開了車,熟門熟路地往附近的山路上開去。

    夏六一慵懶地歪坐在副駕駛座上,懷裏抱著裝了煙花、飲料的紙箱子,偏頭看著窗外。何初三一邊開車一邊看了他一眼,覺得這場景似曾相識,去年這個時候的深夜不正是夏六一開車載著他去放煙花?但此時二人的身份儼然已經對調了一下,他不禁覺得有些好笑。

    “笑什麽?”夏六一不用迴頭都能聽懂他的氣音。

    “這是我們倆一起過的第三個大年夜了。”何初三笑著說。

    夏六一漫不經心地“唔”了一聲,仍是看著窗外,但

    耳根卻泛了微紅。何初三很喜歡他這副明明動情但卻裝模作樣的樣子,一邊笑一邊偏頭看了他好幾眼。夏六一忍無可忍,終於迴過頭來,出手將他的臉蛋按向正前方,“開車看路!”

    ……

    何初三一早就探明路線、踩過點,曲曲折折地繞了一段山路,將車停在半山腰的一處空曠處。再往上就要步行了,他抱著箱子走在前麵,邊走邊給拖拖拉拉走在後麵的夏六一指路。

    “六一哥,這裏有個坑。”“小心腳下,有塊石頭。”“這裏樹根……”

    “閉嘴吧,”夏六一說,“你六一哥沒瘸,也沒瞎。”

    山並不高,夏六一跟著何初三走了大約十幾分鍾,就到了一處可以觀景的平坡。何初三挑挑揀揀地尋了一處平坦又幹燥的地方,從紙箱裏翻出一張防水的帆布毯鋪在地上,點起一支蚊香,請夏大佬上座。

    “不是說放煙花?”夏六一莫名其妙地盤腿坐了下來。這裏地勢這麽狹窄,周圍樹木密集,可不是什麽縱火的好地方。

    何初三從紙箱裏捧出一個小小的油紙包,小心地剝開,從中捧出了一把小巧玲瓏的手持煙花。

    “……”夏六一。

    他想把何初三按在地上狂揍屁股——你能不能不要老是玩這麽少女的把戲?!

    “放大煙花太引人注目了,萬一引來警察怎麽辦?再說這裏也不適合放呀,引起火災怎麽辦?”何初三從他扭曲的麵容上讀出了他的心聲,解釋道。

    夏六一頭疼地捂著臉不想看他,耳朵裏聽見何初三“擦”地一下點燃了小煙花,“滋滋滋”的燃燒聲。

    “六一哥你快看!超好看!”何初三興奮地唿喚道。

    夏六一從手指縫裏瞄了過來,見那紫紅的煙火絢爛而奪目,映得何初三的笑容璀璨,眉目動人。下意識地咽了一口口水,他索性把臉別開了,強忍著怦然心跳。

    “你自己也拿一支嘛。”何初三拉著他的手,將一根小煙花塞進他指尖,“快拿著,我給你點燃。”

    “你煩不煩?”夏六一抱怨說,手裏捏著煙花,扭迴頭來看他,“小孩子玩的東西!”一邊罵一邊眼光就被在自己指尖綻放的繽紛花火吸引住了,目不轉睛地盯著看,還下意識地左右擺動了一下。

    他小時候遠遠地見人玩過這樣的東西,羨慕而好奇,現在終於拿在自己手裏,理智上覺得“不過如此”,眼睛卻壓根移不開。看著看著,察覺到何初三

    微笑的目光,他又有些惱羞,在何初三臉上捏了一把,“笑什麽笑?熄了,再點一支。”

    兩個大小孩盤腿對坐在月色皎潔的樹林裏,樂此不彼地點了一根又一根。何初三說要對著煙火許願,閉上眼睛自己許了一個,然後硬逼著夏六一也許一個。夏六一說他少女心滿懷、像個讀中學的小女生,他反說夏六一沒談過戀愛、不懂浪漫。夏大佬惱羞成怒,一把將他摁倒在帆布毯上,狠狠啃了幾口,何初三被他咬得嘴唇發疼,一邊笑一邊掙紮,趁他鬆懈,反而撲上來咬他的耳朵。兩人好像兩隻互相逗趣的小動物一般撕來咬去,一不小心何初三的下巴狠狠撞在夏六一的額頭上,疼得捂著下巴直抽氣,夏六一哈哈大笑,樂得合不攏嘴。

    這是他這些天來第一次放肆地大笑,第一次放肆地發泄出心底的情緒。笑著笑著,一滴眼淚突兀地從他臉上淌了下來。他全然不知地笑著,直到看見何初三驚訝的目光,這才下意識地在臉上抹了一把——滿手濕潤。

    淚水大滴地從他眼眶中滾落,根本止不住。他呆滯地笑著,低著頭定定地看著自己的掌心,世界仿佛突然沉寂下來,風聲、蟲鳴聲、何初三唿喚的話語,都不複存在。

    何初三湊上來雙手捧住了他的臉,輕輕吻住了他顫抖的唇。夏六一的喉口哽咽著,被他溫熱的唇舌喚醒了感官,過了許久,才低低地發出了聲音。

    “小馬死了……”

    “什麽?”何初三退開唇,沒有聽清。

    “小馬死了,”夏六一哭著說,“阿三,小馬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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