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督察其人表裏如一,說到做到。說不想再見到你,那是真要在二人間鋪出一條永不相見的銀河。接下來的一個禮拜裏,陸光明工作之餘往警署偷跑了三次,都沒能溜進謝sir的辦公室——謝家華分發了陸sir的照片和一包棉花,對下屬們千叮萬囑,見到此人,趕緊棉花塞耳,不管他胡言亂語什麽,都要將他迅速打包扔出警署。


    棉花難免有沒塞穩的時候,一位心堅膽肥的小警員便去問他們阿頭,“頭啊,那個姓陸的說你睡了他不負責哎,真的假的?”


    謝家華正在看案卷資料,頭也沒抬,雲淡風輕,“你說呢?”


    “那當然是胡說八道!我們阿頭關公再世,正直公義,哪會做這種下三濫的事!廉署最會冤枉好人,尤其是那個姓陸的,笑起來像隻黑心狐狸,一看就沒安好心!肯定是想從你身上套料沒套到,所以到處胡說八道玷汙你名聲!哪個豬油蒙心瞎了眼的大番薯才會睡他!”


    “……”豬油蒙心瞎了眼的大番薯。


    “嘿嘿,阿頭你說是吧?”


    “納稅人養你做警察是讓你來溜須拍馬的嗎?!滾出去巡邏!”


    大番薯下班之後去訓練室打了一個鍾頭沙包。


    左勾拳,右勾拳,直拳,抱住沙包一通膝踢。


    發泄之後,大汗淋漓,他濕漉漉地走進更衣室去沐浴。鏡子裏的人麵相端嚴,神色冷厲,脫去衣服之後,顯露出一身刀削斧鑿般勁瘦又優雅的肌肉,兩條光滑的人魚線斜劈入腹。即使如此酷帥有型,從鏡子裏看自己還是像一隻傻兮兮的大番薯。


    謝家華恨恨地扇了自己一巴掌,鬱鬱寡歡衝涼更衣,蔫了吧唧開車迴家。車至半路,藏在車抽屜裏的第二支手機突然響起,才終於令他振奮起來。


    他打開手機掃了一眼短信內容,隨即將車停在路邊,在車內給自己換了一套古惑仔的穿扮,急匆匆奔赴紅燈區而去了。


    ……


    陸光明坐在迪斯高一角的椅子上,差點沒樂出聲。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謝sir鋪了條銀河兩不相見,但老天爺偏偏給他倆搭了座鵲橋——他今天來和義社旗下的一間迪斯高跟蹤一個疑似與喬爺有染的高官,人是跟丟了,卻讓他碰見了來此會見線人的謝家華。


    陸光明趴在桌子上捂著嘴一陣捶桌,真想出去放幾條炮仗慶祝一下。


    從他的視角裏,謝家華與那線人十分親密,不僅一直臉挨著臉地低聲交談,而且最後分別時,謝家華還親昵地抱了抱對方的肩——這是那位拒人於千裏之外的謝sir做得出的事?可真是稀奇了!


    陸光明沒忍住多看了那線人幾眼,除了對方是個貨真價實堪比明星的靚仔之外,沒看出什麽稀奇來。


    線人走了,謝家華獨自坐在原位喝啤酒。陸光明看著他一身古惑仔打扮,覺得十分有趣。謝sir戴著墨鏡,穿著帶洞的牛仔褲,黑色小馬甲,兩邊手臂上都露出猙獰的紋身圖案——瞧著像是路邊十文一對的貼紙——模樣又兇又冷,可愛極了。


    還沒等他在心中感慨完,謝家華喝完了啤酒,突然摔了啤酒瓶撲了上來!原來早就發現了他的存在!


    陸光明笑嘻嘻地被揪著衣領按在了桌上,兩人一上一下,是個擁抱的姿勢。陸光明眼珠一轉,學著剛才那位線人臨走時的稱唿,喚他,“家華哥, 演古惑仔演得很逼真嘛,還想在這裏跟我打一場?不用不用,我直接投降。”


    “戲看完了,還不滾?”


    “家華哥難得出演,我總得發表一些散場感言吧?剛才那位是你的新線人?看起來跟你很親密嘛。”


    “不關你事,陸光明。我的線人永遠不會借給你!還有,不準再出現在我麵前!”


    “喂,有你這麽翻臉不認人的嗎?你可別忘了,我上次入院的醫藥費,可得記在你頭上!”


    “你要多少?”


    “給我你家地址,我寄賬單給你。”


    “你有種寄我辦公室。”


    “睡都睡過了,我有沒有種,謝sir還不知道麽?昨天在街上遇到那位護士姑娘,她還是那麽同情我,還悄悄問我,警方到現在有沒有抓到那個雞/奸犯……”


    “閉嘴!”


    “你家地址?”


    “滾!”


    “那我真的寄你辦公室了?”


    “滾!”


    ……


    陸光明樂顛顛地滾離了迪斯高,心情大佳。他發現自己一見到謝家華就很開心,忍不住地嘴角上揚。謝sir又嚴肅又可愛,逗一逗就炸毛,自打睡了他以後,想揍他還理屈,每每衝他揮不下爪子,可愛得令人爆血管。


    雖然謝家華一見到他就很紮心,但那有什麽關係呢?誰見他不紮心?他生來就不是來討人喜歡的。


    陸光明迴家翻了翻自己的潘多拉小盒子——他將自己多年來私底下搜集到的、暫時沒有確鑿證據或沒有正式立案的貪汙犯罪信息都收納於此——挑出一位近期以來證據確鑿、可以被正式立案拘捕的王姓警官,打電話利用對方去探聽謝家華那位線人的身份。


    然後他去廁所裏洗漱,摸了摸脖子上被謝家華無意間用啤酒瓶劃傷的一道淺劃痕,濕漉漉又光溜溜地爬上床睡著了。


    ……


    第二天他獲得了線人的身份,果然跟他猜測的一樣,對方並不是真的古惑仔,而是謝家華派入驍騎堂的警方臥底。他心中有了譜,又生出一條計劃來——透露臥底身份的事他當然做不出,但是利用臥底這件事去威逼利誘一番驍騎堂的大嫂,不無不可。


    據他的多方探查,驍騎堂那位大嫂何初三,是一朵出汙泥不染的盛世小白蓮,自己一點腥葷不沾,但又與大佬夏六一伉儷情深。何初三最希望夏六一洗白,最擔心夏六一有危險,利用“會置夏六一於死地的臥底身份”去引誘何初三為他偷出驍騎堂賬冊,是個上佳的主意。


    挑了一個黃道吉日,他去何初三的辦公室裏忽悠了何初三一番,看得出何初三雖然表麵上義正言辭、心底卻著實有一些動搖。笑兮兮地出了何初三的辦公室,他又跟同事們匯合,正式拘捕了那位被利用過的王姓警官。


    王sir被捕的時候暴跳如雷,指著廉署眾人大罵,“你們當中有人搞我!有人同我做交易利用我!”


    而他眯起眼睛,彎彎一笑,“王sir,無憑無據,請不要汙蔑廉署工作人員。夜路行得多總會撞到鬼,誰讓你自己要跟魔鬼做交易呢。”


    他向來自詡不是偽君子,而是真小人,自己給自己的定位就是個滿腹鬼胎、不擇手段的魔鬼。若有人這樣誇他,他甘之如醴。


    結果魔鬼當天晚上就遭了報應。王sir的幾個下屬為上司鳴不平,在他下班路上,偷偷將他堵在他家樓下的巷子裏,照頭套上垃圾桶,一通鬼揍……


    謝家華又一次加班到深夜,打著哈欠開車迴家。行至半路,突然聽到通話器裏一則通告,說有市民報案xx路出現鬥毆事件,要在xx路附近的警員趕過去看看。


    謝家華正好在附近,迴複通告接了警。調轉方向盤駛向案發地,他在滿地臭氣熏天的垃圾與血汙之中看到了滿臉是血、髒臭不堪的陸光明。


    群毆陸光明的幾個警員早就混入夜色裏逃之夭夭了,穿的是便服,暮色又深,沒人看清他們什麽樣、什麽身份。


    陸光明臭烘烘地坐在垃圾堆裏,慢條斯理地抹著臉上的血。謝家華實在看不下去,拽著他的胳膊將他扶了起來,又將自己的手絹遞給他。


    陸光明一邊用他的手絹擦血,一邊還彎著眼睛賤兮兮地笑,“謝sir,這可不是我主動出現在你麵前的。”


    “閉嘴吧你!”謝家華沒好氣,“傷哪兒了?要不要給你叫救護車?”


    陸光明笑著從外套兜裏掏出半塊血淋淋的磚頭,隨手扔在地上,“省了出診費吧,我可出不起。這些又不是我一個人的血,敢來找我麻煩,我能讓他們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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