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潘家鋪小街上行人稀少,一家家店鋪大多門前冷落,唯有那位居街中心的潘家飯店今夜顯得有些熱鬧,那門楣上方懸著的兩隻小燈籠徹夜閃著紅紅的光亮,匆匆行走在這寂靜的小街上,也依稀能聽見店舍裏傳來的一點兒聲響。

    借著銀色的月光,肖淵泉帶著兩名戰士摸進了潘家鋪鎮,從小街的東頭晃蕩到小街的西頭,隻見小街的東西兩端均搭起了柵欄,一隊隊身著黑色製服、頭戴黑色平頂蓋帽的士兵在那裏把守著。

    走到一家雜貨店門口,肖淵泉湊過去買了一盒洋火,又悄聲問:“老板,這街道的兩頭咋駐著那麽多的兵啊?”

    “哎呀。你沒聽說最近石門南鄉一帶鬧共產黨嗎?他們前幾天才開進來的,有好幾百人。都是來對付共產黨的。”老板告訴說。

    “哦。”肖淵泉應了一聲,又道了謝,隨後帶著兩人從後山出了潘家鋪。

    “肖隊長,情況怎麽樣?”見肖淵泉一行三人從潘家鋪的後麵山坡上走了迴來,蘭世全趕忙迎過去,急促地問。

    “潘家鋪今兒個的情況倒是摸清了,可咱們得好好計議計議。”肖淵泉走到同誌們的中間,將先前在潘家鋪摸到的情況詳細地介紹給了大家。

    “我們就從這山坡直插潘家鋪,來他個中間開花!端掉潘家飯店,幹掉蘇子三一夥!”蘭世全說道。

    “可敵人有好幾百人馬啊!我們勢單力薄,恐怕……”肖淵泉猶豫不決。

    “沒有什麽恐怕,咱們就這麽幹吧,肖隊長?”蘭世林在一旁敲著邊鼓。

    肖淵泉沉思了片刻,然後對蘭世全說:“這樣吧,蘭隊長,你我各挑選十名戰士組成一支精幹的隊伍,咱們摸進潘家鋪。其餘的同誌就守候在潘家鋪的後山坡要道上,待戰鬥打響,隨時接應我們!”

    “好,就這麽辦!”蘭世全高興地說,然後揮揮手,又命令道:“一分隊的獵手們,跟我上!其餘的同誌,聽蘭世林的指揮!”

    夜深了,沒有一絲兒風。潘家鋪小鎮上的空氣似乎凝成了一團,街旁的一排排樟樹,片片樹葉不見婆娑作響。煞黑那時懸在天上的一輪皓月,如今卻一頭紮進了一層層烏雲裏,潘家鋪的小街上一片漆黑。

    住在悶熱的小房裏,一連長怎麽也睡不著,想起白天的事依然心有餘悸,一種不祥的兆頭時時在眼前閃現。他敞開房門,時不時地去看看幾個站崗的哨兵,絮叨著:“弟兄們,今兒個給老子看緊點,不然的話,到時候腦殼搬家了還不曉得是咋迴事。”說著,他又躡手躡腳地摸到飯店的大門邊,透過門縫往外瞧了瞧。“營長,咱還是早點離開這個鬼地方吧?”一連長迴到房間,使勁推搡著正在酣睡的蘇子三。

    “咋了?離開?”蘇子三被驚醒,立馬翻身坐起,問:“去哪裏?”

    “營長,我今天總有一種預感,咱還是帶著弟兄們快走吧?”一連長一個勁地勸道:“隻要離開這個地方,到哪裏都好!”

    一連長與蘇子三同村同寨,是從小在一起長大的玩伴,彼此生生死死在一起,托槍當兵都幾十年了。一連長的話,蘇子三平常也不得不聽。更何況在此危難之際,一連長就是他蘇子三的主心骨,是他蘇子三的患難兄弟。

    “好,馬上叫醒弟兄們,趕快走!”蘇子三聽了一連長的話,嘿嘿一笑,又吩咐一連長道:“叫弟兄們手腳麻利點,千萬別攪了上官隊長的好夢!”

    肖淵泉、蘭世全帶領二十來名戰士摸到了潘家飯店門前,隻見兩扇大門的半閉半開著,肖淵泉驚訝道:“啊?這門都沒關?難道蘇子三他們跑了?”

    “先衝進去看看!”蘭世全對身後的戰士們說。

    同誌們搜了幾間房,可什麽都沒有發現。

    “二位隊長,現在咋辦?”戰士們在等待下一步行動的命令,紛紛問。

    “我估計敵人還沒出潘家鋪,咱們兵分兩路,往東西兩頭追!”肖淵泉說道:“蘭隊長,你往東街,我往西街,咱們趁著黑夜,見了敵人就開槍!但不要戀戰,見好就收!”

    蘭世全率領十名戰士很快地往東街一路追過去,快追到小街的盡頭,仍不見一個敵人蹤影。

    往東而去的肖淵泉領著隊伍在黑夜中窮追不舍,卻一頭鑽進了國民黨雜牌軍朱華生團在潘家鋪東街的駐地。

    見一個個黑影從街上奔跑過來,正在巡邏的敵兵大聲嗬道:“站住,不站住就開槍了!”。

    距敵軍駐地大約隻有三丈來遠,肖淵泉猛然發覺不大對勁,他急忙煞住腳,吩咐道:“同誌們,做好戰鬥準備!”說著,便帶領戰士們飛快的拐到街邊隱蔽了下來。

    “往哪裏跑?快給我站住,不站住真的就開槍了!”那巡邏的敵兵依舊在嚷著,可不小心真地扣動了扳機,隻聽“啪”的一聲槍響,一顆子彈劃過夜空,打破了這夜的寧靜。

    “同誌們!給我打!”肖淵泉一邊命令,一邊舉起短槍瞄準了敵軍駐地懸掛在那巡邏兵頭邊的馬燈,隨著一聲槍響,馬燈滅了,那巡邏兵驚慌失措,扯著嗓子不停地叫著:“不好了,‘共匪’來了,抓‘共匪’啊!”

    同誌們開火了,“劈裏啪啦”的槍聲響成一片,駐地的敵軍一個個在夢中驚醒。“‘共匪’在哪裏?還不趕快追?”一位長官模樣的領著一隊人馬跑了過來,劈頭蓋臉地吼道。

    “啪、啪、啪、啪……”又是一聲聲槍響,一大隊敵人越過了柵欄朝槍響的方向追了過來。

    “同誌們,邊打邊撤!”肖淵泉邊撤,邊命令。

    “快,別讓‘共匪’跑了!”那長官摸樣的舉著槍,吆喝道。

    “營長,聽!那頭槍響了!”一連長與蘇子三帶著三十多名貴州子弟兵悄悄地出了潘家飯店,一個勁地往東街跑。

    “蘭隊長,你看,前麵好像有一幫人!不會是蘇子三他們吧?”一位戰士發現了前麵的一隊黑影,告訴蘭世全說。

    “開槍!給我打!”蘭世全二話沒說,一口命令。

    “砰、砰、砰……”槍聲隨即在蘇子三的身後響了起來。蘇子三弓著腰,邊跑邊哈氣,大聲道:“弟兄們,快跑!後麵有人追上來了!”

    駐紮在潘家鋪鎮東頭的是國民黨雜牌軍朱華生團的第三營,營長兼團副周朝武一向與朱華生不和,他帶領自己的弟兄駐紮在東頭,生怕朱華生使出陰招吃了自己,因此他時時提防著,駐地的幾盞馬燈徹夜通明,一隊隊官兵時刻巡邏。

    “誰?站住!”周朝武的幾個哨兵見對麵一隊人馬奔跑過來,而且槍聲大作,隨即嗬道。

    這時,後麵的槍聲又響了起來。隻顧往前衝的蘇子三哪裏聽見前麵的喊聲,依舊與一連長帶領他們的弟兄們拚命地往前衝!

    “團長,他們打過來了!你看……”一個哨兵喊道。

    “弟兄們,這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啊!你看,這不來了嗎? 今天他朱華生想害老子,沒門兒!”早被一陣陣槍聲驚醒地全營官兵們正集合在了營地,周朝武提著槍對全營官兵們喊著:“弟兄們!快給老子上!讓朱華生那個短陽壽的嚐嚐老子的厲害!”

    說完,一顆顆子彈朝著迎麵衝來的蘇子三人馬射去,蘇子三的好幾個弟兄應聲倒地。

    “營長,快,往後撤!”一連長見勢不妙,拉著蘇子三就往後跑。這一轉身,也覺奇怪,剛才還緊追在後那隊人馬不見了蹤影,槍聲也突然銷聲匿跡了。於是,蘇子三與一連長領著他們那幫弟兄們死命地往迴撤。

    “老子看你們往哪裏跑!弟兄們,給老子追過去,殺!”周朝武哪肯丟掉這個難得的機會,看他朱華生平日囂張的樣子,今天正是他出出惡氣的時候。說著,周朝武自己衝鋒陷陣,全營官兵緊跟著他猛衝過去。

    蘇子三的一隊人馬就像受驚的兔子,一個個被嚇得魂不附體。逃命中,有的跌倒在地再也沒有爬起來,有的哭喪著在潘家鋪的小街上東躲西藏。慌亂中,蘇子三與他的十幾個弟兄還在往前奔竄逃命,可對麵又殺出一隊人馬,那是朱華生的嫡係親兵。

    蘇子三一夥被夾在潘家鋪小街的中間,前後的官兵一個個猛地朝他們開槍射擊,蘇子三自己連同他的全部人馬頃刻命歸黃泉。

    肖淵泉、蘭世林帶領各自的隊伍從潘家鋪小鎮撤迴到了後麵的山崗,此時,依舊聽見潘家鋪小鎮上槍聲不斷。

    張學階、楊文林率領湘西工農革命軍第四支隊第三大隊第二、三分隊的戰士們依然馬不停蹄地從夏家巷、經二古由東向西往潘家鋪趕。

    “大隊長,你聽!那槍聲!”靠近了潘家鋪,不遠處一陣陣槍聲傳來,楊文林邊跑邊說:“肖隊長、蘭隊長他們肯定與敵人幹上了!”

    “同誌們,快,加快步伐!”張學階心急如焚,不時地催著戰士們。

    “大隊長,你看,那裏燈火通明,好像是敵人營地?”楊文林衝在最前麵,望見了前麵的燈火,告訴張學階說。

    “停!”張學階立即停住了腳步,命令警衛隊長:“金元,你帶幾個人過去偵查一下!”

    此時,從潘家鋪傳來的槍聲漸漸稀落了。張金元帶著五名戰士很快地摸到了國民黨雜牌軍朱華生團周朝武部的駐地,發現裏麵燈火通明,卻空無一人。迴頭,他將情況立即報告給了張學階。

    “文林,你與月忠、學泉帶領第三分隊的同誌們立即將這些的物資運迴去。我與謝隊長帶領第二分隊進潘家鋪街上去看看。”在敵軍駐地繳獲到這麽多物資,張學階心裏自是高興,可現在還沒見到肖淵泉、蘭世全等同誌們,他心裏擱著的石頭還沒掉下來。

    張學階領著隊伍來到潘家鋪的小街上,天已朦朦亮,隻見小街上橫七豎八地躺著一具具屍體。同誌們走遍通街,從東往西搜索了一遍,可見著的都是穿著黑色製服、頭帶平頂蓋帽的國民黨官兵的屍首。張學階望著敵軍這一具具屍體,凝思了一會兒,隻見他臉上露出了喜悅的笑容。隨即,他拉著謝蔑匠的手,高興地說:“同誌們,走!帶著這些槍迴夏家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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