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楊文林召集由蘭世全、蘭世林組成的長槍隊和董月忠、謝篾匠組成的馬刀隊共四十多人在八裏坡關卡集合,站成兩排。張學階在給隊員們叮囑:“同誌們:我們這次轉戰夏家巷雖然隻是一次配合行動,但夏家巷是敵人在石門南鄉地區的重要據點,特委指示必須先拔掉這顆釘子……我們要打出士氣,打出鬥誌,決不能在石門南鄉的同誌們麵前給咱廣福橋工農革命遊擊隊丟臉……”

    杜鵑在灶房裏收拾著碗筷,張學階的話,她句句記在了心裏。待張學階話一講完,杜鵑就從灶房裏走到張學階跟前,問道:“學階哥,隊伍又要行動了?”

    “嗯。”張學階應了一聲,便朝柵欄邊走去,他想請楊本立也來給同誌們鼓鼓氣。

    “我也去,可以嗎?”杜鵑一副商量、期求的口氣。

    “你去幹什麽?”張學階反問道。

    “我去夏家巷趕場呀。”杜鵑撇了撇嘴,笑道。

    楊本立朝張學階走了過來,示意他再沒什麽說的了。張學階沒答理杜鵑,便轉過身,向隊伍命令:“立正……向右轉……齊步走!”

    隊伍出發了,張學階走在最前麵,警衛隊長張金元跟著他身邊。楊文林靠後壓陣,那“姐夫”也隨隊伍迴石慈崗。

    杜鵑又一次遇到離別的場麵,她的心恍惚瞬間掉進了一個黑黑的冰窖裏。“不,我這次一定要去!”杜鵑心裏暗自想道。於是,她急忙挎著今早從姑媽家裏帶來的包袱,朝隊伍趕了過去。

    翻過八裏坡,來到王家大院門前,杜鵑就快要趕上了隊伍。但她不想再被學階哥勸迴去,便吊在隊伍的尾巴上,保持有百把丈遠的距離。隨著夜幕的降臨,她那吊著的尾巴也漸漸地消失在漆黑的夜空了。今晚沒有月光,就連星星也躲進了厚厚的雲層裏,路旁稀落的幾戶農家隻有娃兒的哭喊聲,卻看不見屋裏有一絲的光亮。

    杜鵑摸著黑前行,也不知道前麵被吊著的尾巴距她有多遠。約莫半個時辰後,杜鵑來到了一道長長的山坡,沿坡而下,一條窄窄的山道坑坑窪窪;兩旁的小樹林風一吹來,颯颯作響。樹林間時而冒出幾棵高大的棕樹森然聳立的樣子,如同相對而立鬢毛突出的鬼魅。忽然,林子裏又有夜鶯和爬行動物的鳴叫,杜鵑頓覺全身毛孔大張,一身冷汗。此時,杜鵑感覺自己的心口好象兜著一隻小野兔。

    快下完山坡,杜鵑便見前麵十來丈遠的地方有個火把在移動。她高興極了,以為是前麵的隊伍。杜鵑加快了腳步,想趕上那火把,誰知她的步子加快時,那火把移動的速度也加快了。 杜鵑的心頓時一陣驚跳,心想莫不是碰上老人們說的“鬼火”了!村裏的老人們常說鬼的故事,都說荒郊野外有鬼火出沒。一時間,杜鵑仿佛肩上壓有千斤重擔,兩腿發軟,寸步難移。

    杜鵑想喊,但此時她似乎著了魔,硬是喊不出聲來。杜鵑想起了母親說過的話:年輕人額頭有團火,有殺氣,能夠驅鬼捉魔。於是,她用手盡力地把額頭抹了幾把,露出亮亮的額頭來。杜鵑鼓了鼓勇氣,艱難地一步步朝前走去。但當她放慢了腳步時,火把也放慢了移動的速度,始終與她保持十來丈遠的距離。

    下了山坡,走在平闊的田野上,那火把便在杜鵑眼前消失了。杜鵑看見遠處人家的燈光了,她也鬆了一口氣。一摸額頭,卻是一頭的冷汗。

    杜鵑朝那人家的燈光走去,看到了一大隊人在那歇息,她知道自己終於再次趕上了隊伍了。於是還隔老遠就喊道:“學階哥。”

    張學階一聽是杜鵑的聲音,感覺奇怪,便循聲跑來。一見果真是杜鵑,便問:“你怎麽來的?”

    “我跟著你們尾巴來的。”杜鵑用手捂著胸口,喘了喘氣,說:“剛才快把我嚇掉魂了。”

    “怎麽了?杜鵑。”張學階問。

    “就是你啊,不要我來?害得我一個人吊到尾巴後麵,在那坡上我看到鬼了,把我會嚇死的。”杜鵑說得很恐怖。

    “世上哪有什麽鬼呀?”張學階朝杜鵑撇也一眼,又道:“人啊,自己心裏有鬼才有鬼。”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杜鵑迴了一句後調轉頭又要往迴走。

    “又怎麽了?杜鵑。”張學階跟上來,追問道。

    “你不要我來就算了,還盡說那些不明不白的話。”杜鵑說道:“我這就迴去,莫擋你路噠。”

    “杜鵑,你這丫頭啊。我剛才說的不是那個意思。”張學階解釋道:“既然你來了,又何必要迴去呢?晚上這麽漆黑的。”

    “你說我心裏又鬼才又鬼。我心裏哪又什麽鬼呀?”杜鵑撅了撅嘴,滿肚子話侃侃而來:“我跟你們去夏家巷是真的想趕場去的。我長到十八九歲,天天待在三王峪那山溝溝裏,每天看到的就是那簸箕大塊的天,就是八裏坡我今早也是頭一迴來呢。聽說我們三王峪那條溝裏的水就是流到牛角壋、夏家巷那裏去了的,你也應該讓我去看看口眼啊!”

    張學階一時沒說話,隻聽杜鵑繼續說道:“再說了,我這次來也是辦正事,還不是替咱隊伍著想?”

    杜鵑停了停,見張學階沒說話,她接著說:“我姑媽說了,現在天氣熱起來了,隊伍又喜歡晚上行動,地上蟲蛇螞蟻又多,同誌們穿棕鞋、麻鞋也不行啊!我爹就是晚上被蛇咬死的。我們準備給隊伍裏每個人做一雙布鞋,我才想跟你們一起夏家巷趕場買布料去的。”

    “每人做一雙布鞋?”張學階問道:“我們隊伍都兩百多號人了。那要多少布料?得花好多錢啊?”

    “錢,我們都湊得差不多了。上次打城門寨,鄉親們把你們分給他們的錢又捐了一些出來,你看我著包袱裏,夠多的吧?都是鄉親們捐出來的錢準備給你們買布料做布鞋用的。”杜鵑一邊說著,一邊抖了抖挎在她手上的包袱。

    “杜鵑,別說了。鄉親們的心意我領了。”張學階雙眼飽含熱淚,激動地說:“跟我們走吧,杜鵑,同誌們還等著咱們一起趕路呢。”

    “還要趕路?”杜鵑問:“那這是哪裏啊?夏家巷還要走多遠?”

    “才到石慈崗,離夏家巷還有一二十裏呢。”張學階告訴杜鵑。

    夏家巷地處石門、慈利、桃源三縣交界,北麵的青玄山綿延幾十裏象一隻龍爪從官渡橋撲向夏家巷;西麵緊挨著的五雷山餘脈梭金山顛連起伏,溝壑縱橫;南麵的觀國山聳然挺立,氣勢凜然。三山之間又有宛如一牛角形狀的牛角壋上千畝水麵分隔。咋看上去,這裏的山形地貌似巨龍吐水,夏家巷的小鎮就就被這三座大山緊緊地包圍著,它緊靠在龍口,又如巨龍含珠。夏家巷的東麵是開闊的平原,一條鄉道直通白洋湖,從牛角壋依山而下的一條山溪繞夏家巷的小鎮而過。鎮上居住著七八百戶人家,有兩百多家商賈店鋪,每逢趕場,慈利、石門、桃源、臨澧的商販、群眾從四麵八方雲集於此。自古以來,夏家巷的集市一直紅火。

    張學階、楊文林帶領的廣福橋工農革命遊擊隊在淩晨之前趕到了夏家巷小鎮北麵的花山崗。張學階、楊文林帶著杜鵑和警衛張金元走進了集合的地點舒家屋場,在共產黨員舒筱帆的家裏,石門縣委書記曾慶軒正和石門南鄉的十幾位同誌商討作戰方案。一聽警衛員報告說楊文林已趕到,曾慶軒立刻迎出門來,握著楊文林的手說:“蚊子啊,我以為你飛到哪裏去了呢。我都會急死了,其他的人都到齊了,就等著你們。你快來給大家參謀參謀!”

    “什麽時候正式行動?”楊文林問道。

    “就等你的意見啊!”曾慶軒說著,又問:“你們帶多少人來了?”

    “一個長槍隊,一個馬刀隊,共四十多人。”張學階在一旁搶著迴道。

    “這位是…… ?”曾慶軒打量了一下張學階,便問楊文林。

    “嗬,你看,就顧著我倆說話,倒忘了介紹。”楊文林用手拍了腦袋,然後介紹道:“這位就是廣福橋赫赫有名的張學階,廣福橋工農革命遊擊隊隊長。”

    “張學階?”曾慶軒立刻伸出雙手,說道:“老袁,哦,也就是袁老曾在我麵前提到過你。你可是大難不死啊!好同誌!”曾慶軒說著,又打量著站在張學階身邊的杜鵑、張金元。

    張學階握著曾慶軒的手,笑了笑,然後朝站兩旁的杜鵑和張金元努努嘴,介紹說:“這位是杜鵑,三王峪婦救會主任;那位張金元,我們那裏的警衛隊隊長。”

    “張學階啊,張學階。你不介紹,我還以為你把自己的娘們都帶來了呢。”曾慶軒說著,爽朗地笑了起來。

    曾慶軒帶著楊文林、張學階進了屋。張金元守衛在屋外。杜鵑抵著頭,一時半晌的原地站著,兩手捉弄著自己衣襟的下擺。

    這天,位於夏家巷上街的杜家飯店開業,飯店的老板就是夏家巷一帶的大財主杜雲助。杜雲助一邊做買賣,一邊與官府勾結,石門縣南鄉清鄉委員會主任舒集吾、團總梅春圃、夏家巷大財主閻穀生等各位頭麵人物今天都前來捧場,晚上杜家飯店依舊酒氣熏天,一頓酒醉飯飽後,杜老板又招唿他們一起打麻將。

    先前,曾慶軒曾派石門南鄉的同誌潛入夏家巷鎮上偵查過,駐守在下街的石門縣南鄉團防局有幾十名團丁把守,唯有這杜家飯店是今天下手的好地方。經過一番謀劃後,石門縣委書記曾慶軒決定先拿下杜家飯店,幹掉舒集吾、梅春圃這兩個頭頭,然後收拾團防局。

    淩晨,行動開始了。七十多人的隊伍人人袖纏白布,作為互相辨認的標記。隊伍兵分兩路,趁著黑夜摸入夏家巷鎮上將杜家飯店團團包圍。曾慶軒率張學階部分人馬埋伏在杜家飯店的後門,斷敵後路;石門南鄉的陳紹清、陳家歸、陳傳之領著楊文林的馬刀隊、長槍隊走正門。

    今晚 ,杜家飯店的二樓上“唿啦唿啦”的麻將聲一直響個沒停。這時,團總梅春圃玩得正起勁,杜老板眼看自己輸得差不多了,他在動歪腦筋,說道:“梅團總,今晚就不玩了吧?舒主任不上桌打,沒啥意思。”

    “那你把舒主任找來啊,再繼續玩,今晚幹個通宵。”梅春圃說道。

    “舒主任先說去一下就迴來,可等了他個把時辰了,還沒見他人毛。”杜老板說道。

    “我們舒主任不大喜歡玩麻將,你們曉得的,他一上桌就輸。”正在填缺的舒主任的部下說道。

    “怪不得他叫舒主任呀,不喜歡玩麻將,隻曉得玩娘們兒。”閻財主陰陽怪氣道。

    “嘿嘿,你咋曉得啊?”舒主任的部下問道。“夏家巷的哪個不曉得啊?舒主任連他三叔的老婆都上。”閻財主又冒出一句,樓上笑聲不斷。

    樓上人講的話,守衛在樓下門口的兩個團兵也聽得一清二楚,於是,也捂著嘴“嘿嘿”地笑起來。

    楊文林的馬刀隊在陳紹清、陳家歸、陳傳之帶領下摸到了杜家飯店大院正門的牆角下,發現兩個哨兵正捂著嘴“嘿嘿”地笑,楊文林示意幾個馬刀手立即衝上去,結果了那兩個哨兵的性命。這時,大夥兒也都摸到正門前,守候在大門兩側。

    “咚,咚、咚……”陳紹清敲打著杜家飯店的大門。

    “舒主任迴來了,快開門。”杜老板急忙從麻將房裏走出來,吩咐樓下住著的警備隊。

    “好的,杜老板。”有個警備隊員還沒睡,連忙迴道。

    又聽大門被敲得“咚、咚、咚”地響。那警備隊員一邊哼著小調,一邊往大門邊走去,喊道:“舒主任,莫急,我這就開門來啦!”

    “呮……”地一聲響,大門開了。守候在大門兩側的幾十名馬刀手飛快地衝進杜家飯店,樓下的警備隊員隨著一陣陣刀起刀落,即刻倒在血泊之中。樓上麻將房裏的幾位玩客聽到樓下的喊殺聲、慘叫聲,一時慌張起來。杜老板連忙下樓,跑到廚房,操起一把菜刀就往外衝,他還沒明白到底發生了生麽事就在混亂中被一個個馬刀手亂刀砍死。團總梅春圃和舒主任的部下提著槍,跟著杜老板的後麵跑下樓,衝到廚房,然後打開後門,想從後門而逃,正守候在後門口的張金元揮起大刀,隻聽“哢嚓”一聲,一個人頭落地;又聽“哢嚓”一聲,再一個人頭落地。

    陳紹清、陳家歸、陳傳之帶領馬刀手和後麵跟進的長槍隊搜遍了杜家飯店一樓的每一個角落,可就是沒找到舒集吾的蹤跡。他們衝到二樓,一間房間、一間房間地搜,還是沒找到舒集吾。最後,陳紹清帶著幾個馬刀手來到麻將房門口,掃了一眼,也依然沒發現舒集吾的身影。

    “這就奇怪了,舒集吾那個砍腦殼的鑽哪裏去噠?”陳紹清納悶地說。

    “咳、咳……”躲在麻將桌下的閻老財忍不住了,不得不咳了兩聲。

    “好啊!舒集吾,你個砍腦殼的今天也成了縮頭烏龜了。”說著,陳紹清飛起一腳踢翻了麻將桌,隻見那人卷縮著身子緊貼在樓板上。

    “我不是舒集吾那砍腦殼的,我是閻穀生,閻老爺。”那人說道。

    陳紹清把那人一把揪起,嗬道:“閻穀生啊,閻穀生,你還閻老爺,老子今天就叫你去見你祖宗閻王老兒。”

    “饒命啦,饒命。”閻老財聽說陳紹清要他的命,他被嚇得渾身發抖。

    “閻老財,老子問你,舒集吾那個王八蛋鑽哪裏去了?”陳紹清厲聲嗬道。

    “他……他……一個時辰前就走了。”閻老財被嚇得直打哆嗦,說道。

    “老子問你,舒集吾跑到哪裏去了?”陳紹清再次問道。

    “不……不……曉得”閻老財結結巴巴地說。

    “哼,你這個老不死的!”陳紹清見問不出個所以然來,氣不過,順手往閻老財一推,閻老財立即朝後一歪,一屁股仰坐在樓板上。這時,從樓下跑上來的陳家歸、陳傳之衝進房裏,你一刀,我一刀地直捅閻老財的胸膛,閻老財一命嗚唿。

    不到一頓飯的時間,沒聽見一聲槍響,杜家飯店的敵人就被解決了。七十多人的隊伍聚集在杜家飯店的門口,聽說石門南鄉清鄉委員會主任舒集吾漏網了,曾慶軒一聲令下:“同誌們,跟我來!”

    幾分鍾後,位於夏家巷鎮下街的石門縣南鄉團防局又被圍住。

    陳紹清帶著幾個馬刀手靠著牆摸近團防局的大門,門口今晚連哨兵都沒有。他再摸到大門前一看,兩扇大門緊閉著,門上居然還掛著一把大銅鎖。他自言自語道:“這就怪了,舒集吾在玩什麽鬼名堂?”

    陳紹清朝後麵跟著的隊伍招了招手,後麵的隊員立馬來到團防局的大門口。

    “怎麽了?陳隊長。”楊文林靠近陳紹清,悄聲問。

    “你看,大門都鎖著。”陳紹清用手拉了拉掛在大門上的銅鎖,說:“他舒集吾是什麽意思啊?”

    “先放他幾槍。”楊文林道,隨即招唿後麵跟來的長槍隊。

    “砰、砰、砰”幾聲槍響,夏家巷街頭街尾的人都被這槍聲驚醒了,可這團防局大院裏一點動靜都沒有。聽到大門口幾聲槍響,曾慶軒以為隊伍與敵人接上了火,便與張學階帶著另一隊人馬趕緊從後院外奔跑過來。看見團防局的大門上掛著的銅鎖,團防局的大院裏又悄然無聲,石門縣委書記曾慶軒二話沒說,一聲命令:“同誌們,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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