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迎接的是一位姓普的副校長。見麵後隻和張子明打了聲招唿,便不再搭理,隻顧著和王平安談起來,一口一個王部長的叫著,聲音和樣子很讓張子明肉麻。


    好不容易等到這位副校長的話結束了,王平安也像想起了什麽,說:“子明同誌來黨校工作了,都認識吧?”王平安又給相互介紹了一下。校長當然是蘇國頌的,有三位副校長,這位叫普鬆,是排名第一的副校長。


    王平安說:“子明同誌原先當過記者,理論水平比較高,職務暫定副校長,具體分工和排名你們自己開會研究吧。”


    王平安說什麽,張子明聽不進去,他也不在乎什麽職務和排名。現在到了這種情況,等於宣判了自己的仕途生涯的終結,好比進了監獄,幹什麽都差不多。


    張子明知道,現在清泉肯定是謠言滿天了。自己必須馬上迴去一下的,就算自己是匹死馬,也要看看能不能找到一個神醫。


    等王平安走後,張子明自己轉了轉,到了天黑,張子明打車來到了清泉。


    張子明想直接去一下辦公室的,那裏麵還有一隻錄音筆和一個自己很喜歡的水杯,其他的,真沒有什麽屬於自己的了。


    想了想,張子明還是先決定迴一趟家。這個時候,他惦記著滔滔和袁雪,再說,迴去一次也可以讓自己鎮定一下。畢竟今天的事情太突然了。


    開了門,隻見袁雪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發呆。張子明沒說什麽,也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袁雪說:“迴來了?”


    張子明說:“哦。”


    “外麵傳言,你被雙規了?我打你手機你也不接。”


    “我這不迴來了?沒空接電話。”


    “那到底出什麽事了?”袁雪問道。


    “把我調到黨校了,可能有人整我。”


    “原先我就跟你說過,要隨大流,不要獨來獨往,誰都看不上,現在結果出來了吧?”


    這個話應該沒什麽,以前也說過。可張子明聽了隻覺得鬧心,便說:“行了,我的事,我自己知道,你知道什麽?”


    袁雪往後一靠,說:“好,張子明,我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語氣一轉,又說:“可你張子明又知道什麽?每次你那些親戚來,不都是我忙前忙後的給你要麵子?滔滔生病,上學,你關心過幾次?這些事,你知道多少?”


    這些倒是實情,張子明也不想和她理論,便說:“我餓了,弄點吃的吧。”


    “我不是你的奴隸,要吃,自己做。”


    張子明提高了聲音;“你賭什麽氣?”


    袁雪聲音也提了起來:“你自己沒本事,衝我發什麽脾氣?”


    張子明站起來,說:“我是沒本事,你找個有本事的過吧。”


    袁雪說:“張子明,你終於說出這話了,你先說的啊。”


    到了樓下,張子明迴頭看著自家的窗口,眼淚不禁流出來了。他擔心著滔滔,怎麽一直沒動靜呢?


    到了自己的辦公室,他又感到了那種親切的氣息。他現在不敢開燈,用手機照著,找到了那隻錄音筆。然後,又給自己倒了杯水,在椅子上坐了下來。機關早就下班了,原本安靜的辦公樓就更加安靜了。


    張子明插上耳機,再一次聽著錄音筆裏的對話。沒什麽用的吧?要不要刪掉?要是被人發現,隻會證明自己的卑鄙。刪還是不刪呢?張子明猶豫著。


    張子明直接從樓道口下了樓,挑了條小胡同,倒背著雙手,不緊不慢的走著。這是他最近幾年才養成的習慣。他喜歡這種小胡同的寂靜和神秘。在這種小胡同裏,可以想一些事情,也決不會有人認出來。然後再猜想著胡同的盡頭是什麽地方,是豁然開朗的馬路還是又是一個胡同,真是別有一番享受。這好像是自己的一個秘密。他誰也沒告訴,誰也不知道他這個秘密。這幾天他太累了,需要這種安靜。他希望這條胡同長一些,再長一些,好讓自己想下去,想著胡同的出口是什麽樣子。他想讓自己的腳步慢一些,可還是在不知不覺中加快了。這條胡同的盡頭竟然是清泉西的官墳。真是不走不知道啊!張子明竟有一種成就感。他抬頭看著那墳地的天空,有一些不規則的雲在變換著形狀,像一些動物,又什麽都不像,張牙舞爪的,一點都不好看。不過從整體上看,倒像一副潑墨的山水。晚間,墳地裏沒什麽人,張子明信步在裏麵走著。一塊塊墓碑靜靜矗立著。墓碑上的文字記載著逝者的輝煌。墓碑高低不一。張子明猜想,墓碑越高職務應該越高吧。他連看了幾個,果真如此。張子明又不禁暗笑。他又來到最高的那個碑前,看了看。年代久了字不是很清楚。好像是從明末起,其祖上就當官,到現在後代也是官,畢竟沒有汙了祖上的名聲。都是些繁體,張子明認不完全,比較好懂的是“關”字。當時木青的汙水若是從這墳地經過,也就不會有今天這次上訪了。不過,這墳地的風水看上去是不錯啊,讓人覺得心高氣爽,這些亡者不知能不能感覺得到。看來好風水也是人製造的。張子明又抬頭看了看,發現上麵的雲越來越濃了,看得讓人害怕。他隻覺得身上發冷,便快步走了出來。


    一陣手機鈴聲響起,又讓他嚇了一跳。在這麽一個地方,在這樣的夜裏,隻覺得刺耳。張子明掏出手機來,一看,是吳萍打來的,“在幹什麽呢?”張子明說:“在亂墳堆裏當鬼呢。”吳萍笑道:“真佩服你,現在還有心情開玩笑?”張子明說:“不這樣,又怎麽樣?”吳萍歎口氣說:“你的這件事太突然了。”張子明說:“組織上的決定,隻能服從啊。”吳萍說:“現在文殊的形勢很緊張,怎麽會突然出現你這件事呢?”張子明說:“你都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隔了一會兒,吳萍問:“你現在在文殊嗎?”張子明說:“沒有,我真在清泉。”吳萍說:“這件事,你打算怎麽辦?”一陣風吹過,張子明打了個寒戰,再加上又沒吃飯,更覺得冷了,說:“我現在很餓。”吳萍的迴答有點誤會了,問:“什麽?哪裏餓?你過來嗎?”張子明也隻好說:“我現在打車過去。”


    見了麵,又都拘束了。天不是太晚,深秋時節隻是有點涼罷了。吳萍好像刻意打扮了一下,齊耳的短發很光亮,房間裏好像有一種薰衣草的味道,很淡的那種。又好像從她身上撒發出來的。


    “這麽快?”吳萍紅著臉問。


    “有事情請教吳秘書長嘛,當然快了。”


    “是肚子餓嗎?”吳萍問。


    “不了,上車前隨便買了點東西吃了。”


    說完後又感到後悔,不過確實是在上車前吃過了。


    吳萍就笑了起來,“恐怕不是肚子餓吧?”


    張子明也隻好笑了笑,沒說什麽。


    麵對麵的坐了下來,吳萍卻不說什麽了,隻看著張子明。


    張子明說:“形勢很緊張?”


    吳萍說:“我在想,接下來,文殊肯定還有大的動作,現在傳言蘇國頌要下了,不知真假,兩股勢力對抗的很厲害,而你都不屬於那一邊,可有人認為你是屬於某一邊的,就搞一下,結果你哪一邊也不是,所以就下來了。不過,這也不全是壞事,至少證明了自己,現在關鍵是你自己的選擇,決定投降哪一邊,是蘇國頌還是劉丙辰,要找他們其中的一個談談。”


    張子明也這麽想過,不過沒有想的這麽明白。可事實果真這樣嗎?再說了,王平安當時說過,是省裏的意思。可這麽以來,自己就更搞不明白了:省裏麵為什麽會這樣?


    張子明把這個想法說了。


    吳萍說:“省裏麵的態度,很有可能是聽了下麵的某個人的意見。”


    這一點,張子明真沒想到。


    張子明低頭想著背後裏搗鼓自己的那個人,最有可能的應該是李昂了,可仔細一想又感覺不太可能。張子明不能接受的是為什麽組織會選擇自己。自己現在沉了下來,會對誰有好處呢?或者,自己隻是做了兩夥鬥爭的犧牲品?越想越複雜。越想越氣憤,卻隻是氣憤而已。


    吳萍問:“想到什麽了?”張子明說:“沒有。”吳萍說:“先安靜幾天也不錯啊,你的一舉一動肯定有人盯著。”張子明說:“不會吧,那我到你這裏來,也有人知道?”吳萍笑道:“我不怕。”


    張子明抬頭,看見了衣帽鉤上的那幾個假發套,問道:“吳秘書長也喜歡戴假發?”吳萍依舊笑著,“我喜歡長發的,可工作中又不太方便,出去的時候隻好戴假發了。”說著,站了起來,走到衣帽架前,拿起一個發套,拍了拍,戴了上去,一轉頭,也是長發飄飄了。問道:“這樣好看嗎?”張子明隻覺得呆了,確切的說是愣住了,說:“好看,很好看。”其實,這個動作,這個遮住了半邊臉的動作更讓張子明想到了在悲苦寺時看到的依偎在劉丙辰身旁的那個女子。這一點,張子明更加肯定了。可轉瞬間,張子明又迴過神來,這隻能證明自己原來的判斷是對的,可又能怎樣呢?再說,那張照片早就不見了,已沒有任何意義了。吳萍還是時刻再為自己著想的,就算是吳萍的一個秘密吧,也沒有說破的必要,就算為她包藏著吧。


    吳萍又問:“真的好看?”張子明說:“真的。不過,短發也很好。”吳萍走到張子明身邊,說:“長的短的都好看嗎?”張子明說好看。吳萍說:“你來摸摸,我想感覺一下。”張子明隻好站起來,用一隻手,很機械的摸著。吳萍伏在了張子明的胸上,仿佛就是為了這一刻的相擁相報,吳萍雙手緊緊摟著。可張子明的心思不在這上麵,問:“出去的時候,經常帶這個嗎?”吳萍說經常。張子明說,去過什麽地方。吳萍的手停了下來,說:“你想和我出去?”張子明說:“現在沒心情。”是生了這句話的氣吧?吳萍鬆開手,一把把張子明推在了沙發上。張子明毫無準備,一下子坐了下來。吳萍順勢坐在了張子明的身上,雙手捧住他的臉親著。張子明很狼狽,很被動。他也不知道為什麽,一在吳萍麵前絲毫沒有這方麵的情緒。沒有辦法,也隻好接受著。吳萍很用力,很投入。一開始張子明的腦海裏是空白的,慢慢的,就想起了那次淩晨五點的洗手間裏的孤獨的擁抱。動作終於熱了起來。可下麵還是軟軟的。


    好像沒有忘記那次的約定,也好像是累了,終於停了下來。


    張子明問:“你說現在我該先往哪邊跑跑?”


    吳萍說:“勝負難料,真是不好說。”


    “那你跟誰的關係最近?”


    吳萍一下子站了起來,說:“子明,你到底想說什麽?假發的問題你問完了,還要問什麽?你這個問題很幼稚,我感覺不應該從你的嘴裏說出來。”


    雖然吳萍麵帶笑意,可張子明聽出來了,語氣很有點不耐煩。張子明也站了起來,說:“好,我不該問。”


    吳萍沒說話,眼睛雖然看著前麵,可沒看張子明。


    像一部老電影,畫麵是黑白的,也沒有人說話。時間很晚了。可電影總有個結尾的。


    張子明說:“我迴去了。”


    吳萍的臉看不出任何表情,說:“我很累,不送了。”


    時間是很晚了,可張子明還一個人走在文殊的大街上。這條路,原先跟吳萍走過的,現在是一個人。秋天的夜,不是涼,是很冷了。張子明有點麻木,他沒有記恨什麽,隻覺得像一場電影,以後會怎樣呢?吳萍應該算個戰略家的,看問題比較全,自己該算什麽?張子明摸了摸衣袋裏的那支錄音筆想著,自己該算個戰術家吧。那個問題怎麽就不可以問?可能真是太幼稚了吧?不過,給張子明的感覺,吳萍這個女人,還是有點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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