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車後,張子明說了句“去東嶺果園”,便閉上眼,不再說話。


    車在果園門口停好後,叢俊曉,魯小達他們幾個都走上前來。張子明下車後說:“不是說要低調一點嗎?你們這是幹什麽?”叢俊曉笑道:“縣長放心,這兒沒外人。”張子明點點頭,四下看了看,說:“東嶺果園越來越漂亮了。”魯小達他們幾個便附和著說:“是啊,越來越漂亮了。”叢俊曉說:“發展鄉村旅遊,給鎮裏帶來了不少創收呢。”張子明說:“不錯啊,不錯,農村經濟靠種田是主要的,但旅遊這一塊也不能放鬆,既美化了環境又增加了收入,東嶺果園就是個典型啊。”


    按照張子明的要求,叢俊曉選了一間單獨的二層樓,到裏麵坐了下來。


    落座後張子明無心說笑,隻是邊喝著茶便,邊想著現在清泉縣委的會議開得怎麽樣了。叢俊曉的火爆脾氣又來了:“縣長今天有什麽吩咐說就是了,又沒外人,宇達到外地學習了,要不也該讓他感受一下。”今天把各位召集來隻是敘敘的,沒別的意思。可誰都知道張子明說的這個“敘敘”是什麽意思。魯小達說:“反正我這副局長快到頭了,也不怕別的。”計生主任張覺豪,財政局副局長譚秋也說:“就是啊,我們都是跟縣長幹革命的。”張子明歎了口氣,“讓各位跟著我受委屈啊。”叢俊曉激動起來,說:“縣長這事說那裏話?要在古代,我真想穿上件夜行衣,把李昂的狗頭取來。”張子明斥道:“隻許說,不許提名道姓。”叢俊曉笑道:“忘了。”張子明又問:“李可怎麽還不來?”叢俊曉說;“剛剛打過電話了,說馬上到。”剛說完,李可推門進來了。張覺豪開玩笑道:“嗬,穿製服的來了。”李可說:“還是張主任權力大,相讓誰生讓誰生。”


    說笑歸說笑,安靜下之後,一個個都沉思起來。他們知道現在的局勢對張子明很不利。張子明的榮辱關係到自己的榮辱。就像賭博,已壓在了張子明的身上,就隻能找機會贏。贏,隻有贏才有出路。不管用什麽手段,隻有贏。


    最先打破沉默的還是叢俊曉,“這迴跟他們來一次大的怎樣?”是詢問的語氣,對張子明,又對所有的人。張子明像是沒聽到這話,隻是在看著杯子裏的茶葉,偶爾吹一口氣,那浮在上麵的茶葉便散開了。魯小達說:“鬧太大了也不好。”張覺豪說:“最好還是穩中求勝。”張子明像對那片茶葉沒了興致,不過眼睛一直沒離開杯子,說:“覺豪的話可以考慮。”張子明的這句話就等於給下一步的行動定了個方針:穩中求勝。


    叢俊曉說:“先鬧起來,讓他們亂了方寸,我們這邊就有緩衝的餘地了。”


    譚秋說:“俊曉粗中有細啊。”


    張覺豪說:“你俊曉有什麽好法子趕緊說一下。”


    叢俊曉說:“他是從木青起的家,就讓他在木青上敗家。上迴是在縣裏鬧,這次直接到市裏。口號我都想好了:要人民群眾還是要木青。”


    都是圈子裏混的,都明白叢俊曉的意思,可以是可以,就是有點冒險。


    魯小達說:“人越串聯多了越好,可關鍵是我們不能出麵,找誰去串聯呢。”


    叢俊曉說:“這個我早就有人選了。鎮上的田老師能量很大 啊,他兒子原先在木青幹過,後來不知什麽原因被辭退了,為這事田老師一直狀告木青,聽說上次的清泉事件就是這個田老師發動起來的呢。”


    譚秋問:“那個譚老師怎麽會和木青附近的居民認識呢?”


    叢俊曉說:“原先田老師的兒子在木青上班時,在木青附近住過的,現在他兒子工作沒了,他又退休了,現在天天在這附近牧羊唱歌呢。”


    魯小達說:“那就幹吧,審計局這邊支持你。”


    張覺豪說:“計生委這邊支持,凡是參加上訪的想生幾胎生幾胎。”


    譚秋說:“財政局這邊表示支持。”


    李可說:“我們公安沒錢沒指標,不過通風報信的事應該沒問題。”


    這些話有點玩笑了,說完後都看著張子明。張子明隻說了倆字:喝茶。


    臨走時,張子明站起來,同每個人握了握手,說:“穩住。”


    魯小達他們也都是很莊重嚴肅的樣子,說:“穩住。”


    送他們走後,叢俊曉走到張子明身邊,問:“縣長還有別的事嗎?沒事我忙去了。”張子明心知肚明,點了點頭,說:“俊曉,穩住啊。”叢俊曉說:“我知道了,穩住。”


    事後,有人將這次會議與之前的清泉事件相比,稱之為“二次革命”。


    都走了,張子明閉上了眼,想休息一下再離開,手機卻響了起來,一看,竟是政協主席方佑同的。張子明猜到了幾份,就接通了:“老方啊,有什麽指示啊?”方佑同嗬嗬了幾聲,語氣出奇的客氣,說:“子明啊,今天上午剛開了個會,你知道吧?”張子明淡淡的說:“哦,我知道了,通知我了,我頭暈得厲害,沒去。”方佑同壓低了聲音,說:“會上還討論了與你有關的那件事,不過我向你保證,沒說你別的話啊。”


    果真如張子明所料:這是證明他自己清白的,不過不可全信,就說:“謝謝老方 啊。”


    剛掛機,又響了起來,張子明一看,是人大主任孟愛國的,想了想還是接通了:“孟主任,你好啊。”孟愛國也是嗬嗬笑了幾聲,說了和方佑同差不多的話。目的隻有一個:證明自己的清白。官場變幻莫測,玄之又玄的,雖說現在的張子明身陷囹圇,可是萬一呢?就是為了這“萬一”方佑同和孟愛國才打電話來的,這一點,張子明很懂,他們也很懂。


    肯定還會有其他人打電話來的,張子明索性把手機拿在手裏,等著接電話。


    不到十分鍾,縣常委一班人,除了李昂,都來電話了。內容大同小異:都說沒說什麽。既然這樣,可那上報的文件上肯定是“一致同意”。剛開始想到這兒,張子明有點悲哀,後來又感到好笑,竟然笑出了聲。


    迴來後,張子明一夜沒睡好。他在想著叢俊曉的辦法是否可行,會有什麽後果;又想到前幾天父親來的一個電話,說母親的身體越來越差,恐怕過不了冬了。張子明隻是感到一陣陣傷感。後來感到頭疼的厲害,像有很多隻老鼠在咬自己。


    天亮後,張子明隻覺得眼睛發澀,想多躺一會兒的,可又想到事情緊迫,不能耽誤,就起了床,匆匆洗了洗,衝了杯奶喝了,溜達著向辦公樓走去。


    剛到辦公室,崔慎之就抱一摞文件過來,說:“縣長,這是最近幾天的文件,左邊的這些是要你簽字的,右邊的這些是要開會研究的。”張子明點點頭,說:“知道了。”又像突然想起了什麽,說:“小崔,你告訴一下辦公室的人,今天上午我要召集一下各單位負責任開個會,議題就是轉變工作作風的問題。”崔慎之說:“知道了。”


    會議的地點安排在五樓的小禮堂裏麵。坐在主席台上的隻有張子明一個人。按說這種場合該由個副縣長陪同一下的,可具辦公室的人說,幾個副縣長和副書記都有事,不是考察就是調研。張子明不在乎這些了,本來嘛,這次會議就是個形式,隻是證明自己在開會而已。


    那個田老師的活動能力確實不錯,一晚上的時間動員了二百多號人,且都是上訪“精英”:老年人。他們早上五點多在文海公園門口集合,然後坐上了四輛卡車,向文殊走去。由於走的早,清泉這邊除了有的人知道,誰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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