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記憶,但又摻了一部分夢(唐玉樹)。

    與母親接觸都是記憶重現。迴憶起細節,擺平了自己。

    49鮮活

    49鮮活

    退房的時候外麵天是陰著的,應該會有雨。

    南京的春秋季很短暫。時值十一月下旬,氣溫本該還是溫馴的秋,但總有些提早落腳的冬寒已經開始暗中作祟了。

    幸虧從成都出發時強行給唐玉樹包上了一件外套——他的感冒還沒好徹底,林琅怕他再挨一通澆,再燒成了“焦糖玉樹”……

    從酒店出來之後林琅帶唐玉樹去吃了特色的灌湯包。

    唐玉樹毛手毛腳地夾起包子來,一口咬下去汁液噴濺。他的衝鋒衣不知道什麽時候被他拉開了拉鏈,包子飛濺的湯汁染在了他胸口裏的白色t恤上。他自己還急了,放下包子往吊頂上看去試圖尋找肇事者:“剛才啥東西灑了?”

    “你的包子。”林琅看著唐玉樹的傻樣樂不可支:“得了,沒燙著就行。吃完東西先去附近買件兒衣服吧……”

    唐玉樹也不好意思地訕笑,繼續吃起了包子。

    手機來了一條消息,[花容月下]發來的:“都賣掉了。預付全都到賬了。”

    林琅前後翻動了一下聊天記錄,迴複了他一個莫名其妙的問號——“?”。

    果然如自己早已摸清的行事風格,[花容月下]接著就打來了電話。

    林琅跟唐玉樹示意自己有電話要接,走出了包子鋪,摁下了接聽鍵。

    “問號什麽問號?怎麽?是不可置信嗎?哈哈哈!”

    “是啊。”林琅配合著語帶笑意。

    “所有合同都已經走完了,光預付就收足了80萬!年末分紅不會差了你的,你上點兒心繼續收稿子——你銀行卡補辦好了沒?你自己貼上的那10萬塊錢、還有《風月客棧》的3萬買斷稿酬,還沒給你打呢!”

    給錢這件事上[花容月下]倒是從來沒有拖拉過。他但凡幹的都是正當買賣,倒還算個好老板——林琅忍不住發出了一聲嘲諷地笑。卻就著這個笑聲演出親切的語氣:“咱倆誰跟誰?我還信不過你嗎?我臨時有事來了南京,等我迴成都就補辦——說起來,單純好奇:溫新跟網紅公司的這種合作,也是按照平常溫新、溫文的出版模板合同來簽嗎?”

    “是啊。”

    “那人家怎麽信任我們可以

    給他們提供稿子呢?我的意思是:如果隻簽個出版合同,那我們不給他們提供槍手稿的話,他們也不能把我們怎麽樣——是不?甚至我們還可以靠合同訛他們‘不交稿子’的違約金。”

    聽完林琅的話劉承在電話那頭笑了半天:“你真像我年輕時候——蔫兒壞!但林美男你還是閱曆太淺,你能想到的人家當然也能想到!所以都另外附加了一份委托創作協議:如果我們提供不了稿子,反而是我們要付人家很高的違約金呢!但反正稿子已經在手裏了,違約金再高也嚇不住我們!”

    “那就好。哦對了——趙妍妍的毛坯書我昨天去印廠看過了,沒有任何問題。書封的顏色很正,質感也很好;內頁的彩圖印刷也很還原顏色;黑白部分也是。我替你簽了字哈!”

    “妥!”有人替自己解決了一樁麻煩,[花容月下]很開心。

    掛斷電話後林琅甚至忍不住地想笑——熟知業內規則,林琅自然能料到合同會是這種模式。

    之所以確認一遍,隻是想聽[花容月下]親口說出,總有一種聽他自述自己是如何一步步踏入陷阱的快感。

    我本就不是善類,非得飲恨才能成活。

    包子吃到一半兒的時候,唐玉樹突然沒頭沒腦地問了林琅一句:“在我之前,你喜歡過什麽人嗎?”

    “沒啊。”林琅迴答得快,但為了嚴謹性,又補充了一句:“如果做夢算的話,那就有。”

    “你說大雨?”

    “嗯。”

    “你夢到你喜歡他?你喜歡他什麽?你和他做啥了?他不是連個形兒都沒有嗎?”

    林琅從連珠炮似的盤問裏選擇了一條作答:“做點兒跟你做過的。”

    “還有呢?”

    “還有沒跟你做過的。”

    “沒跟我……?今晚就必須都來一遍!”唐玉樹爭風吃醋起來了。

    見唐玉樹傻子似的反應,林琅也不安慰他,隻是看著作樂。

    好半天唐玉樹才咽下包子,像是咽了一口惡氣,信口胡謅起來:“我跟你說,你那夢裏的影子就是我——你就是從小就在惦記我。”

    林琅點了點頭:“是你是你。”

    唐玉樹感受得到林琅在敷衍自己,偏偏擰巴著一股氣較真起來:“我沒改名兒之前叫唐羽,我小時候又長得大隻,所以大家都叫我大羽——大羽、大雨,這不就是我嗎?”

    “

    是你是你。”

    “這叫緣分——實在是因為我小的時候在龍泉山……”

    “是你!”林琅被他嘮叨得頭有點兒發昏:“是你,真是你!你跟個不存在的人置什麽氣啊……”

    唐玉樹一番長篇大論被林琅的敷衍給堵在胸口,用了好久的力氣才吞下去,隻能橫眉豎眼地小聲說了一句:“包子真好吃!”

    包子鋪附近就有個集貿市場,林琅說那兒便宜。

    本科的時候林琅就在那裏買過衣服,砍砍價,一件t恤能30買下。

    “隻是質量不咋樣,也不知道是些什麽料子,夏天穿在身上稍微出點兒汗就臭死;還禁不住揉,洗的時候稍微用力搓就能搓爛。”

    唐玉樹倒是沒被林琅這番話嚇到——今天主要是為了陪林琅去上墳,不至於專程打車去個商場逛街挑衣服,就近能解決就行。

    “沒事兒。我不挑。”

    隨便找了個小批發鋪子,唐玉樹挑了一件兒印著個大大的卡通狗熊的,準備拿去試的時候,老板娘說沒有更衣室:“就地換唄!大小夥子怕啥!”

    唐玉樹倒也沒害羞,就地換了。

    就是這一換不要緊,那阿姨的眼神黏在唐玉樹身上死活不肯下來了。隻見她迅速地繞到唐玉樹身旁,一個卡位把林琅擠到了一邊兒去,殷勤地幫唐玉樹理理領子又摸摸腰身,最後還拍了一把唐玉樹的屁股:“小夥子身材真好啊!”

    唐玉樹向林琅眼神求助;林琅抱著手臂站在一邊抿著嘴忍笑,自顧不暇,完全不理會唐玉樹的求助信號。唐玉樹可害羞慘了,付了錢就拉起林琅迅速從鋪子裏逃出來。

    憋笑給林琅憋壞了,跑出去幾步之後鬆開唐玉樹的手,林琅就笑得喘不上氣。

    唐玉樹黑著一張臉看他笑:“你都不護著我……你還笑?放古代你這種行為是要被浸豬籠的!”

    “我也犯不著和她爭風吃醋啊!讓我們南京娘娘享受一下成都男人的魅力怎麽了?”

    行吧。聽起來自己是被誇了。

    唐玉樹這才饒了林琅。

    從住的地方到墓園,地鐵坐了七八站的樣子,等到了墓園就差不多中午了。

    墓園正門兒附近有個花店,唐玉樹拉著林琅要去買花。

    “不用買。”林琅不想他亂花錢。

    “不燒紙錢,買束花嘛。”

    “不用。”

    “當我送媽媽的。”

    “……行吧。”林琅沒再攔著。

    每次提及她,他都稱唿她“媽媽”——這個細節讓林琅心頭有些觸動:自己那些不願提及的、狼狽的、可怕的……他都會一並用他蓬勃的溫柔全盤收下。

    唐玉樹買了一束白色滿天星。

    通常滿天星是作為裝飾的配花,林琅很少注意過這種花。可當它沒在給別的花做搭配,完全獨立地被包成一束之後,林琅看著那密密麻麻的花,發現它們居然也有種別樣的生命氣息。

    林琅喜歡那束花,於是唐玉樹就交給他握著,跟在林琅身後一路找到了他母親的碑。

    林琅輕車熟路。唐玉樹跟著他,暗忖:想必他並不是從來沒去看過她的。

    走到後,唐玉樹兀自轉身晃悠著離開了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留給了林琅和她相處的空間。

    說沒說話唐玉樹聽不到,可他沒跪,也沒鞠躬,沒什麽儀式,就是默默放下花,站著。

    站了好一會兒的時候,身邊有人腳步頓下。

    林琅側頭看,一個隱隱熟稔卻又格外陌生的中年男人。

    視線越過男人的肩頭,遠處的唐玉樹正在警惕地望著這邊的情況——仿佛有什麽異變,他就會立刻衝過來一樣。林琅忍了笑。

    “晚上吃個飯?”

    “不了。爸。”

    林父的表情看不出意外,隻是訕笑:“哦,行……”

    可男孩兒接下來的那句話反而卻讓林父意外了起來——林琅說:“過年我會迴來看你。但今天不留了,我得迴成都,有急事等著我處理。”

    林父於是笑了:“那邊站著的男孩兒是你朋友嗎?我來時看他站在那邊,一直看著你。”

    林琅坦白:“是我男朋友。”

    “什麽?!”

    意料之中的驚訝。

    是我的男朋友,是我的戀人。

    不嫌會尿床的我髒。在別人汙蔑我的關頭上替我出頭。在別人侵犯我的時候趕來救我。在我尿失禁的時候脫了衣服給我遮著屁股光著膀子背我走出人群。因為他所以我想長大。也耐心地陪著我長大。也與我一起在長大……的男朋友。

    林琅安靜地籌備出這段“一定會讓他無地自容”的台詞。

    隻是沒來得及說出口,倒是林父先點了點頭:“看著挺老實,高高

    壯壯的,眼裏都是你——挺好的。”

    林琅對這個迴答驚訝,卻也沒形於色。安靜了片刻,又說了一句:“我覺得爸你也挺好的。就是別喝酒了;或者喝了別煩我。”

    林父訕笑:“好。”

    “行。那……保重。我要趕飛機去。”

    男孩兒說出了作別的言辭,林父於是忍不住追問:“過年的時候會迴……”

    沒說完的句末被林琅抱了自己的動作給撞到失聲。

    隻顧著感受那個意料之外的擁抱,半晌,林父聽到自己的男孩兒在自己耳邊說:“嗯。會。”

    不甘心服老,但“老淚縱橫”怕是形容自己此刻麵目的最恰當詞匯。

    從墓園出來的時候陳逆給唐玉樹打來了電話:“《春生客棧》已經上線兩周了——在民宿公眾號上的閱讀量不錯,增長趨勢也不錯。今天記得讓林琅發個微博提一句——晚上會上資源推!”

    唐玉樹樂了起來。衝著聽筒“要的要的”兩聲,轉迴頭來用胳膊肘撞林琅:“你的小說要爆紅了!”

    這句話卻遭到電話那頭陳逆的嗬阻:“先別急著吹牛!就算是藍標奧美都不敢保證能把什麽事情一推就紅。林琅在你旁邊嗎?”

    “在。”

    “你倆真膩!讓他單獨接電話。”

    “我開免提不就行了?咋個?啥事兒要瞞我?”

    陳逆不肯交代,隻催促唐玉樹:“快快!”

    於是遭到排擠的唐玉樹隻好把電話塞給林琅,然後杵在一邊黑著臉。

    不知道陳逆和林琅說了半天什麽之後,林琅突然笑了起來,向唐玉樹這邊看了一眼:“這怎麽還瞞他?”

    陳逆一如既往地露出流氓氣質:“動的是你的兄弟,當然要跟你說。”

    唐玉樹更好奇了:“到底有啥事嘛!”

    林琅沒理他,隻是一個勁兒地笑。

    笑到電話那頭的陳逆不好意思了:“哎你們別在外麵野了!快迴來吧!該動手做事兒了!”說完就掛了電話。

    林琅把手機還給唐玉樹,欣賞著唐玉樹那副被“八卦”的欲火幾近焚身的模樣。

    “別在外麵野了,快迴去吧。該動手做事兒了……”

    唐玉樹不肯走:“先告訴我陳逆跟你偷偷說了啥子事兒!”

    林琅學著他們四川人的口音:“陳逆耍朋友了。”

    “和哪個?”

    “和順兒。”

    這倆居然湊到一塊兒去了。

    雖然想著是“居然”,但林琅其實也並不驚訝——他倆像是天生就該在一起的。

    一個精致的小公子,一個粗糙的鄉紳土豪……算是個不那麽和諧、又天生一對的搭檔。

    拐了幾個彎之後兩人走在人流攢動的街頭上,閑聊著的是陳逆和順兒的喜事,林琅心裏想的卻是關於自己;眼裏看到的也隻有一片模模糊糊的人流攢動,和一個與自己保持相對靜止的、因此清晰可辨的唐玉樹。

    林琅無意識地踩著地磚走著路。無意識地,說了一句:“幸好”。

    “啥子?”

    “沒什麽。”

    母親離世的很多年裏,有的時候林琅孤身一人走累了、精疲力盡的時候,他知道自己比當時的母親還想死掉,比她還想離開。感同身受得了她對人寰的厭倦。

    可林琅卻沒像她,林琅自己硬著頭皮活了下來。

    當然那種情緒,也不適合用“堅強”、“勇氣”之類的詞匯作定義……大抵是種“偏執”,是一種“我要看這一切還能多壞”的獵奇心態,是一種“因為這個世界不善待我於是我偏偏賴著不肯順了這個世界的意”的對抗姿態。

    很醜陋。

    可林琅此刻又感謝自己的醜陋。

    就……大概是那種心情——

    如果我曾軟弱、如果我曾“臣服於恨”而活著……那我大可以與“惡意”為伍,大可以荒廢人生,大可以自甘墮入泥潭化身吸血的蟲——因為我變成腐朽,我有著比誰都理直氣壯的動機和理由。

    可幸好我沒有。

    幸好每一步都走對了。

    幸好,遇到了你。

    迴神見唐玉樹不說話,林琅問他:“你在想什麽呢?”

    “想你。”

    “我不就在這兒嗎?”

    他還是不說話,好像有點害羞似的,跑幾步到前麵去投那顆並不存在的籃球了。

    林琅也追上前去幾步,扯住了唐玉樹的胳膊,扣住了唐玉樹的手。

    唐玉樹對林琅突然其來的這個動作很驚訝。

    林琅知道唐玉樹不是怕別人看——他是擔心自己會怕。

    所以林琅跟他說:“牽著走吧。”

    “怎

    麽今天這麽主動?”他還在不明所以地嬉笑著。

    林琅捏了捏他的手:“今天是開始。”

    以前我懷揣著一個虛影謀求救贖。

    以後,我望著鮮活實在的你。

    作者有話說:

    準備收網!

    50撥雲

    50撥雲

    迴程的飛機延誤了半個多小時,好像是因為成都那邊天氣情況不佳。

    5點多坐上飛機的時候順兒打了一通電話來:“你迴成都了嗎?!”

    “還沒,馬上起飛——怎麽啦?”

    順兒在電話的那一端幾乎是尖叫:“你紅了林琅!你知不知道!”

    林琅聽得一臉茫然:“什麽?”

    陳逆今天才通知自己發個微博提一句《春生客棧》的連載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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