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錚一開始沒能明白過來青年人到底是什麽意思,不過等青年人一腳油門衝出停車場,駕駛著轟鳴聲不斷的車子左突右撞,連累著鄭錚也在後座上前俯後仰左右搖晃的時候,鄭錚總算是明白了。


    這青年人開車的路子太猛了!


    雖然雙眼不能視物,但是鄭錚也能感受到這輛車子加速和猛然減速之間的巨大落差感,即便是作為一個車盲,但是沒殺過豬也見過豬跑,鄭錚琢磨著現在的車速至少在八十碼開外。


    鬧市區裏把車速開到八十碼開外,這是什麽概念?不說自己了,就算是那些開車的老手基本上也跟不上青年人的車速。


    在鬧市區裏飆到這個速度,跟玩命沒什麽區別。就算是那些尾隨著的人有心想跟蹤鄭錚的去向,但是在這種情況下估摸著也是有心無力。


    果不其然,過了一會之後鄭錚感覺到這車的速度降了下來,開始平穩前行。他心裏微微歎了口氣,青年人這麽做也就是說明已經成功的甩掉了後麵的人,那些來跟蹤自己的人已經指望不上了。


    不過鄭錚心裏也並沒有如何的絕望,本來讓人跟蹤自己和青年人的動向也不過是沒辦法的辦法而已,能跟蹤到是最好,跟蹤不到那也沒什麽,鄭錚對這個也沒寄托太大的希望,自然也談不上多大的失望。


    一路無話,車子開出了有一個多小時停了下來。青年人打開車門拽出鄭錚,卻不急著將鄭錚的頭套摘下來,在一旁拽著鄭錚引路。鄭錚心裏數著步子,差不多走了七八十步之後兩人便停了下來。


    頭罩被一把摘了下來,鄭錚有些不適應眼前的亮光,眯著眼適應了好大一陣才逐漸看清眼前的情景。


    這是一個裝潢並不怎麽樣的房間,桌子椅子之類的擺設雖然也齊全,但是透著一股簡單廉價的味道。這也是了,萬字黑市向來在華陰城沒什麽活動,這地方估計也是臨時租借來的,簡陋一些也是正常的。


    正對著鄭錚的是一張八仙桌,八仙桌後麵坐著一個中年人,看上去也就是四五十歲的年紀,頭發斑白,全身上下打理的一絲不苟,麵目談不上慈眉善目但也談不上兇惡,卻有一股天長日久養成的上位者的威勢,不怒自威這個詞用來形容他再合適不過了。


    先前見過的那個青年人和其餘幾個青年人站在中年人身側,一個個垂首而立,眉眼都沒抬過一下,十分的恭敬謹慎。


    “坐吧。”中年人伸手一請,道:“倉促之下簡陋寒酸了一點,不要見怪。”


    鄭錚拉過一張凳子坐下,點頭道:“沒關係,挺好的。”


    中年人點點頭,伸出手來,道:“鄭子是吧?我是河東城萬字黑市的老柳兒。”


    鄭錚心中一動,老柳兒這個名字他也從白鵬那裏聽到過,這人是萬字黑市裏的重要人物,白鵬說起他的時候對他也頗為忌憚,直說這不是一個好對付的主兒。鄭錚沒想到自己竟然這麽受重視,能讓這個老柳兒從河東城趕來見自己。


    “鄭子”這個稱唿鄭錚還有點不習慣,不過這也是黑市上的規矩,鄭錚隻能慢慢習慣了。他伸出手去和老柳兒握了握手,道:“是我。一路從河東城過來,辛苦了。”


    “哈哈哈哈……”


    老柳兒笑了,他微微搖頭道:“很久沒見過這麽出色的後輩了,這點事不算辛苦。”


    “您過譽了。”鄭錚微笑道。


    雖然鄭錚是被人用槍杆子逼到這裏來的,但是鄭錚和老柳兒之間的談話卻沒半點火氣,就像是一個長輩和一個晚輩之間的交談,不知道的還以為兩個人關係多好呢。


    鄭錚其實也是硬挺著心裏的不安在強撐臉上的平靜,說白了就是在裝逼。但是這不裝還真沒辦法,因為老柳兒能從河東城過來見他,那就證明他在老柳兒心裏的權重是相當重要的,甚至已經將鄭錚放在和自己同等的位置來看了。


    在這種情況下,鄭錚絕不能將自己的姿態放低了,鄭錚如果一來就著急忙慌的不知道如何是好,或者求饒之類的,那就算是完了,本來就算是能好好聊的事情老柳兒也得壓他一頭,因為鄭錚的姿態自己拿低了,老柳兒自然也不會將他放在同等位置上來看。


    “不是過譽,不是過譽。”老柳兒擺了擺手,雙眼盯著鄭錚,說道:“能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去害別人的,我見過不少。說實在的,那種人我還真看不上眼,因為他們雖然是在玩狠,但是還是差點意思。


    而為了釘死別人能拿自己的命玩的,腦子還很不錯的,我見的不多。因為拿自己的命去玩的多半是莽夫,到頭來就把自己的命給玩進去了;有腦子的習慣了算計運籌,玩別人的命可以,卻不敢拿自己的命玩。兩者都有的,實在是不多。”


    老柳兒指了指鄭錚,說道:“這不多的人裏,你算是一個。”


    鄭錚麵帶微笑,沉默不言。


    老柳兒自顧自的說道:“你是做生意的,同行是仇人的道理你懂。當時老白要碰黑市這一樣,那就是碰了我的根本,我不幹點什麽也不合適吧?不過混到老白那個程度,也著實的不容易,所以我也沒想趕盡殺絕,想著能讓他進不去黑市這一行裏就算是行了。”


    說到這,老柳兒看了鄭錚一眼,道:“雖然王康幹的事情我心裏都有數,但是還得先跟你說明了,找了官麵上的人設卡子這種事可不是我的意思。雖然王康用的是我的人脈,但是這還真不是我的意思,這點我得讓你明白。”


    “您也是被王康害了名聲,我知道您不會幹這種不上道的事兒的。”鄭錚點頭道。


    老柳兒滿意的點點頭,道:“你能理解是最好……”他語氣一轉,話裏帶著幾分寒意:“那你為什麽還要玩這麽一出?找和王康一起辦過事的人來行劫,釘死王康也就是了,為什麽還非得捎帶上萬字黑市?”


    鄭錚麵色淡然,道:“隻釘死王康,旁人也會將萬字黑市捎帶上,效果並沒什麽不同。再者來說,您這塊牌子在,王康才能有所依仗搞點風雨出來,為了釘死王康,隻能對不住您了。”


    老柳兒看了看鄭錚,“嘿嘿”笑了兩聲,指著鄭錚,笑道:“會說話,真會說話……明明是被你坑了,這聽起來我怎麽還有點高興呢?嘿嘿……真會說話。”


    鄭錚微笑不言。


    老柳兒之前被王康坑了一把,不僅沒招攬到王康還被王康將錢卷走了,這件事情鄭錚知道。剛才那番話話裏話外也是給足了老柳兒麵子,言下之意就是王康之所以能搞風搞雨全是因為別人覺得萬字黑市站在他身後,否則的話王康就沒什麽力量了。對於被王康坑過了一次的老柳兒而言,這話相當中聽。


    老柳兒笑了一陣,又道:“不過麽……這件事情牽連到了萬字黑市這也是事實,你怎麽說?”


    兩人說話說到現在,鄭錚還沒把準老柳兒的脈,不知道老柳兒到底是怎麽個意思,不過該說的話卻不能不說,該有的立場鄭錚也不能放棄。聽老柳兒這麽說,鄭錚微微搖頭道:“一山不容二虎,您是前輩,這道理您肯定深有體會。如果是您搞定了王康的話,您接下來也是要對付老白,不是麽?”


    鄭錚這話裏話外的意思就是:事情是我幹的,牽連到了萬字黑市讓萬字黑市名譽受損這也是事實,事幹的是有點上不了台麵,但是道理上我沒有錯。你萬字黑市也別拿一個很受傷很無辜的姿態出來,畢竟雙方都是對手,我能抓住這個機會打擊你我不會放過,你要是能抓住這個機會你也肯定不會留情。


    這話裏的意思相當的不客氣,但是這話說的客氣,老柳兒準定是能聽明白,但是卻也拉不下那個臉來生氣。


    “嗬嗬嗬嗬……”


    老柳兒幹笑了幾聲,瞟了鄭錚一眼,很隨意的說道:“那這意思就是要和我們萬字對著幹了?”


    “都到這一步了,也沒法和解吧?”鄭錚笑嗬嗬的。


    老柳兒搖了搖頭,很惋惜的看了看鄭錚,道:“你這樣的後輩很少見,嘖……有些可惜了。”


    鄭錚笑容真誠,語氣誠懇:“您過譽,也沒什麽可惜的。”


    老柳兒不說話了,他盯著麵帶微笑的鄭錚看了好大一陣,搖了搖頭,低聲說道:“要不就在這幹掉你吧……做掉了你,白鵬那黑市裏就斷了古董來源了,他還玩個什麽。”


    鄭錚聽的心裏“咯噔”一聲,背後寒氣直往後腦勺上躥。他輕輕的吸了口氣,對先前劫持了自己,現在已經拔出槍向自己走過來的青年人視而不見,看著老柳兒,微笑道:“做掉我也沒什麽用處吧?做掉了我,萬字黑市隻能倒的更快。”


    “好歹出口惡氣。”老柳兒笑嗬嗬的。


    鄭錚斜眼看了看來到自己身旁的青年人,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對老柳兒說道:“那就請便吧。”


    話剛說完,青年人一把摁住了鄭錚的脖子,手裏發力,將鄭錚的腦袋摁在了桌子上。下一刻,鄭錚隻覺得太陽穴上一涼,那槍管就頂在了鄭錚腦門上。


    老柳兒等了一陣,手指在桌子上輕輕的敲擊著,雙眼看著鄭錚。等了差不多有兩三分鍾,鄭錚卻還是沒什麽動靜。


    沒有求饒,沒有痛哭流涕,甚至連半點恐懼的神色都無法從他臉上看到。


    老柳兒搖頭笑了笑,衝門外低聲喊道:“老板,我沒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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