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寒風並不凜冽,卻帶著些濕潤的氣息,好似水霧融入到了風中,給這夜晚平添了幾分陰鬱。


    漆黑的寂靜之中,艾倫一個人靜靜的站在窗口,並不顯眼,隻有些微的月光才能夠隱約的照出他的形體。


    似乎是因為【盲鬥】專長的存在,艾倫極為熟悉這樣的黑暗,甚至,可以說是享受。


    已經增強到了不是他這個階段,更不是白銀階能夠達到的感知悄然擴散,在空中織就了一張無處不達的天羅地網。


    四下遊走的夜風、樹幹枝葉摩挲的弱音、空氣中濕潤和冰冷交雜的氣味,這一切的一切,都讓艾倫沉迷,為他繪製出了一副和平時用視覺探查完全不同的圖像。


    此時此刻,艾倫隻感覺自己好似分裂成了兩個人一般,一方麵他的精神高懸於心海,宛如明鏡高懸,冷靜而淡漠,好似亙古不變的天道,注視著滄海桑田,萬古變遷。


    而另一方麵,他缺失了視覺的五感正將狀態調整到了理論上的極限,捕捉著空氣中一切的氣息,從這零碎的信息裏提取著自己需要的東西。


    這兩者,一體兩麵,而又並行不悖。他既能夠清楚的感知到自己心湖對於外界的映照,也能夠從理性的角度收集信息得出結果。


    這種感覺,是艾倫之前的時候,少有體會的。


    畢竟,之前的時候,艾倫雖然能夠做到這一點,但是人類對於五感天生的依靠和對於觀察的本能權重還是讓他少有做到這種程度的時候。


    而現在,因為眼睛的問題,艾倫倒是可以好好的“看看”這個世界了。


    被白紗布包裹的眼眶中還有些空洞,隻有著兩個大致的球形物體正在孕育。


    眼瞼未曾抬起,但就在艾倫朝著遠方望去的那一刻,卻恍若有驚雷閃現,讓著漆黑無光的院落都明亮了一瞬。


    哪怕,這瞬間極其短暫,短的就像是錯覺一般。


    “讓我看看,這老鼠的真麵目究竟是什麽吧。”


    艾倫微微仰頭,好似感歎一般在心中默念道。


    恐怖的感知無聲無息的延展,朝著目標方向擴展而去。


    雖然,因為艾倫個人的原因,現在如果將感知全方位的均勻籠罩艾倫身周最多也隻是一裏左右的距離,比起全盛時期簡簡單單的十公裏半徑簡直是差得遠的多。


    但就算是這樣,在現在的狀況下也足夠用了。


    更何況,為了讓自己能夠“看”的清楚一點,艾倫還集中精力讓感知朝著一個固定的方向延展。


    在這樣的情況下,如果說艾倫都無法進行準確而精準的觀測的話。


    那隻能說對方開掛了。


    至少,得是黃金階的力量才能做到這一點。


    不過,目前的迪爾諾城之中,應該沒有這種等級的存在了吧。


    “嗯?”


    似乎是看見了什麽極為令人驚訝的景象一般,艾倫抑製不住的低唿出聲。


    負在背後的右手驀然攥緊,好似握住了刀柄。


    “唿。”


    舒出一口長氣,背負在身後的五指無聲開合,好似在緩解著心中的巨大壓力。


    【如果奧斯汀知道這件事的話,估計會很難受的吧。】


    這樣想著,艾倫看向隔壁的奧斯汀的方向,眼神中意味的複雜,連他自己都無法表達的清楚。


    【不對,還沒到最後時候,說不定是個誤會了。】


    一邊搖了搖頭,一邊安慰似的想到。


    不過,連艾倫自己都明白這種安慰是多麽無力。


    心神激蕩,心中浪潮翻湧的同時,艾倫依舊保持著對於遠方的觀測,關注著事物接下來的發展。


    ……


    寂靜的黑暗之中,陰冷的夜風席卷而過,撥弄起樹影搖曳。


    老樹盤根宛如虯龍攀升的形體,在月光的照耀下,顯得愈發的陰森和鬼蜮,好似遊魂野鬼,張牙舞爪的彰顯著自己的存在。


    簌簌的聲音,也在這樣的情境中,變得恐怖而淒厲起來。


    宛如夜梟的鳴啼,激的人頭皮發麻。


    噠噠噠!


    而就在這安靜的宛如死寂的環境中,一道被法術消減淺淡到極點腳步聲驀然響起,打破了此處的寂靜,給這帶來了一點活潑的生機。


    當然,這聲音太過微弱,哪怕是對於黑鐵階乃至於部分較為萌新的白銀階強者,也難以察覺。


    所以,在絕大部分人看來,這片令人感到恐懼的寂靜黑暗,自然是和之前一般無二。


    不過,可惜的是,無論是在遠處關注著此地的艾倫和雷納德,還是就在這裏不遠處的雷厄姆,都不是那大多數。


    “這麽晚了,阿博特先生來這裏是幹什麽呢?”


    突然的聲音在寂靜之中出現,讓人不由心間一顫,好似要將心髒都嚇得爆裂開來。


    腳步聲的主人似乎也被這突然的變故驚了一瞬,腳步微不可查的凝滯了一下,輕點地麵,似乎在考慮繼續還是離開。


    不過,這停頓終究是太過短暫,連雷厄姆都沒有發覺。


    雷納德因為較之雷厄姆實力尚遠,自然也沒有發現。


    艾倫本來是有可能發現的,但終究是因為距離遠了一些,所以毫無察覺。


    不過這也沒什麽,到了這種程度了,隻要大體上沒有出錯,那麽細枝末節沒有問題那也就行了。


    不知何時,雷厄姆已經來到了這個僻靜的被當做收納庫的偏僻角落。


    他的身形,在陰影中隱匿,讓人看得不清晰。


    可他那平平無奇宛如路人的麵容,卻在開口的一刹那,暴露在了月光之下,照耀的清晰。


    他靜靜的看著阿博特,看著對方那和平常管家服飾大不相同的服裝風格,那種幹練簡潔的好似遊蕩者一般的打扮,卻並沒有急著催促,而是好像什麽都沒有看見一般靠在牆上,似乎在等待著什麽。


    不過,阿博特卻沒有讓雷厄姆多等,半個唿吸,甚至是更短的時間。


    “奧,原來是雷厄姆部長啊。”


    雖然因為雷厄姆的出現,讓他受到了極大的衝擊,但阿博特還是在極短的時間內就調整好了自己。


    借助著那短暫的幾乎沒有的停頓,以及此時這句幾乎是萬能的話語,阿博特已經做好了應對眼前場景的準備。


    但是,這略微有了大致模板的解釋,還沒有等他說出口,就已經無用了。


    “阿博特先生這麽晚獨自來這裏,應該是有什麽要緊的事情吧?”


    雷厄姆腰部一挺,核心發力,原本依靠在牆壁上的背部就自然而然的挺起,整個人站直了起來。


    而這一戰,也讓原本就氣氛詭異的場景變得更加不可捉摸。


    從高度上講,雷厄姆之前靠著牆壁的時候好現在相比,其實並沒有太大的差別,但是其中的氣勢,卻是天地之差。


    之前的雷厄姆如果像是一個隨意且隨性的好好先生的話,而現在的雷厄姆,卻是有了與他刑部部長相比肩的恐怖氣勢。


    那種大權在握,生殺由心的上位者氣度。


    而被雷厄姆一打岔,阿博特原本想好的說辭也自然是不由得梗在喉頭,打了幾個迴轉,才勉強出口。


    “說來也巧,我入睡之前,突然想到此處,有些擔心這裏出現什麽問題,所以才會在這時候前來查看一下。”


    阿博特眸光微低,眼瞼低垂,背對著月光,麵容模糊好似流光幻影,在這斑駁之中看不清晰。但他的語氣卻依舊如常,沒有半分的異樣。


    這種心態,哪怕是雷厄姆也有些欣賞。


    所以,他很給麵子的沒有直接戳穿,而是十分配合地繼續玩了下去。


    “所以,阿博特先生的這一身裝扮,也是為了行動方便了。”


    “是啊。”好似根本沒有察覺出雷厄姆語氣中的略微戲謔,阿博特的語調帶著些許的笑意。


    “好像能夠解釋的過去啊。”雷厄姆邁步向前,朝著阿博特的位置走了過來,步調均勻,緩慢的很。


    但是在阿博特的耳中,這腳步聲卻重若千鈞。


    “不過,阿博特先生怎麽解釋,為什麽選擇獨自一人來這裏,一個人也沒有告訴呢?”


    的確,就如同阿博特所說的那樣,就算他真的是心血來潮深夜來此,查看有無問題意外的話,那至少也應該和其他人打個招唿啊。


    不求他帶上其他人送個全家桶,但也要告知一下其他人啊。


    不然的話,就算他消失了都要等許久才會有人知道。


    而等到那時候,就真的錯過黃金救援時間了。


    作為奧古斯都家族老人、一個經曆過大風大浪、協助過兩代家主的強力管理者,他怎麽可能想不到這個問題。


    而且,在雷厄姆的感知中,可還有一個“阿博特”正安靜的待在自己的房間裏呢。


    沉默,短暫的沉默。


    在這一刻,似乎隻剩下了風聲的唿嘯和樹葉的摩挲。


    阿博特的麵容之上流光溢彩,好似霓虹的燈光一般跳動。


    “嗬。”良久,突然似笑非笑的自嘲了一聲,阿博特臉上那因著奇異角度而斑駁的光影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滿麵的失落。


    模樣還是那副模樣,但原本飛揚的神采卻已然落寞,精氣神一去,阿博特的臉上再無奪目的光彩,隻餘下些許頹喪的暮氣。


    在歎氣的那一瞬間,雷厄姆能夠很明顯的看見,阿博特好似被抽調了脊梁骨一般,整個人憑空矮了三分。


    不過,雷厄姆卻隱隱可以看出,這副頹然失意的麵孔之下,卻又有些壓抑的放鬆和釋然。


    就好似,在那一刻,阿博特放下了什麽沉重的包袱一般。


    “走吧。”阿博特主動的走到雷厄姆身旁,對著他說道。


    “去哪?”阿博特的語氣太過自然,以至於雷厄姆一時間也有些反應不過來。


    不過,在下一刻,他看向阿博特的平靜麵容下,卻也是有著幾分驚疑不定:“你不準備再掙紮一下嗎?”


    “有意義嗎?”


    “沒有。”


    阿博特搖了搖頭,反問了一句,還不等雷厄姆迴答,他就給出了自己的迴答。


    “行吧,那走吧。”


    既然對方已經主動這麽說了,雷厄姆自然也不會反對。


    沒有施加什麽囚禁的法術,雷厄姆就主動的走到阿博特的身前,為對方引路。


    而這之中,除了對於對方的欣賞外,就是對於自己實力的自信了。


    畢竟,就阿博特這種沒有強力攻擊性魔具的情況,根本無法傷到雷厄姆。


    月色冷清,似乎帶著些寒意,在這宛如鬼蜮的黑暗中浮動。


    雷厄姆和阿博特兩人,一前一後,步履穩健,在這黑夜中行走,好似在光影之中沉浮,身上有著斑駁的幻象。


    光明與黑暗交替變換,阿博特的麵孔在明滅間閃爍不定,好似在預示著什麽,又好似在昭告著什麽。


    似乎是此情此景太過貼切,阿博特邁步而出,從黑暗進入光明,眸光幻滅,帶著些許的迴憶。


    而在下一刻,被短暫黑暗包裹,他的眼神再度陰翳,麵容扭曲,帶上了些猙獰的色彩。


    阿博特神情在不定的變換,隨著光影的流轉而呈現出重重奇異的表現。


    而與此同時,他身上的氣質也愈發的奇詭,繁複的如同百色混一的調色盤,根本無法給出具體的形容。


    雷厄姆背對著阿博特,隻是靜默的走著,看似對於身後的一切一無所知。


    但是暗地裏,他早已提起了戒備,隨時可以做出完美的應激反應。


    不過,直到他將阿博特領到這個被改造成刑部臨時駐地的莊園之中的審訊室,他也沒等到那個出手的機會。


    “到了。”


    雷厄姆驀然駐足,停在了一棟和其他建築分割出來的獨立建築前。


    這建築外表很是肅殺,黑色與灰色相交雜,在月色的映襯下顯得更是陰鬱沉寂,由一種壓抑的色彩。


    建築的外形也不似其他那般溫和,好似給人居住一般,而是給人一種冷峻的殘忍意味。


    這地方,就是這棟莊園地下牢獄的入口。


    當然,這不是刑部改造出來的,而是這莊園本身就自帶的。


    畢竟,他們也沒有閑著進行土木工程的功夫。


    哪怕人權和民權已經基本確立,但在這個還有著不少封建殘餘的時代,這種事情也並不是多麽稀奇。


    對於這種能夠擁有一個龐大莊園的主人而言,處置一下那些不聽話的仆人和下屬,這隻能說是稀鬆平常,根本不會有多少人在意。


    哪怕是那些人本身,也並不覺得這是一件錯事,更不會在那種時刻高唿什麽民權人權。


    畢竟,奴隸這種東西,雖然在法律上已經廢除,但是實際上的消失,還需要不短的時間。


    而這種功能類似的建築,在這座莊園裏還有不少。


    這也是刑部為什麽會選擇這個地方作為落腳點的原因之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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