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早上,我睡得正香,卻聽見輕輕的悉索聲。

    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天還沒亮,隻能從隱約地光線中看到一個身影,我看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是大長老正在穿衣。

    他穿好了衣,朝我走過來,見我睜眼,輕聲問:“吵醒你了”

    我搖搖頭,大長老說:“你繼續睡吧,我下午就能迴來了。”

    我的大腦還沒開始運作,想了好一會兒,才記起大長老昨晚對我說的:他今天要去製衣廠給學生們選校服,我本來也想跟著去的,但大長老說那邊灰塵大,再加上要和對麵談價格,如果我在現場他可能不太好發揮,就不讓我跟著去了。

    我點頭,睡意迷蒙地對大長老說:“那你路上小心。”

    大長老應了一聲,我聽到他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我翻了個身,即將要睡著的時候卻聽到腳步聲又由遠及近的傳來。

    那腳步聲在我床邊站定,我嗅到大長老身上獨特的淡淡清香,接著,唇上一涼。

    大長老的唇在我嘴巴上停留了兩秒,又離開,我睜開眼看他,大長老笑道:“隻是忘了吻你,迴來補一下,你繼續睡吧。”

    他說著,再次走出了屋子。

    他沒事兒人一樣走出了屋子,我卻揪著被子把眼睛睜得足有鵝蛋那麽大。

    這怎麽睡一大早就這麽刺激,我怎麽睡得著了

    我在床上翻來覆去,愣是一點兒睡意都沒有了,我索性起床。

    我先是打坐修煉到天亮,然後去喂了春花冬梅,又去食堂吃了個飯,接著去蹭了兩節學生們的課,學習了一點知識,又吃了個午飯。

    我做了如此多的事情後,抬頭看了眼時間,絕望地發現現在竟然才一點半。

    距離大長老迴來還有兩三個小時。

    我給寧燃發消息:“我們來聊天吧,我好無聊啊。”

    寧燃迴:“裴寄塵出門了”

    我一愣:“你怎麽知道”

    寧燃:“他在的話,你白米飯都能幹吃下五碗,絕對不可能會覺得無聊。”

    ……寧燃,你真的好了解我。

    我說:“所以我們來聊天吧。”

    “沒空。”寧燃很幹脆地迴絕了我:“我得給我對象上思想教育課。”

    我:“……”

    寧燃前段時間突然告訴我

    ,他找了個男朋友,好像就是他說過幾次的他老板,但我每次追問,他都不肯細說,隻說是他男朋友需要教育,等教育好了再帶來見我們。

    我聽說毒修那邊有過和自己養的小黑蛇談戀愛的例子,覺得很驚悚,曾問過寧燃他的男朋友是不是個人類,寧燃半開玩笑,半是認真地迴我:“不是狗,勝似狗。”

    寧燃又是一條消息發來:“你覺得無聊,可以去看看書,提升一下自己的文化素養嘛,我記得你們烈龍山有個小書房,裏麵不是存了不少天下難以尋到的好書嗎”

    我說:“啊還有這事”

    寧燃:“……”

    我撐著下巴想了半天,才終於想起來,我們山上,好像確實有個書房。

    從小我就不愛看書,這書房我根本就一次都沒靠近過。我突然想起來大長老曾說過我“沒有文化”,這句話讓我很是受傷,我決定去那個書房看看,提升一下自己的文化內涵。

    憑著記憶,我找到了後山那間獨立的小房間,門上並沒有鎖,隻有一道淺淺的封禁,我輸了些靈力進去,那封禁就產生了波動,將我放了進去。

    我剛一走近這傳說中的書房,就被嗆得直咳嗽——

    這地方不知道有多久沒人來過了,漫天的灰塵,桌椅、書架……所有東西上都蒙著足有指頭高的厚厚灰塵。

    我捂著鼻子用了足足五次清潔術,才終於將這裏清理幹淨。

    清潔術固然隻是小法術,但這地方實在太髒,再加上我修為現在本來就不太好,累得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我緩了一會兒後,才開始打量起這間屋子。

    這裏固然是有很多書,可也有很多別的東西,書籍、卷軸、筆墨紙硯、甚至還有幾件衣服堆在一起,比起書房,倒更像是個存放雜物的儲物間。

    ……我就說嘛,我們烈龍山的人除了大長老個個都是粗人,怎麽可能會有什麽世間少見的寶書。

    我隨手拉開麵前桌子的抽屜,裏麵也擺著許多卷軸。

    我隨手拿過一個,打開,然後一愣。

    那是一張畫,畫上的人……

    是我

    畫上的我正摟著劍蹲在地上,似乎在望天發呆,作畫之人明顯畫的很用心,也明顯很熟悉我,每筆線條都極其精準,像是在心中描繪了無數遍一樣。

    我不懂丹青,但我之前曾看過很多次大長老畫畫,我看

    著那紙上的線條,用筆什麽的,雖說不上來,但我知道這就是大長老畫的。

    我看那張畫,一股暖流就這麽慢慢流淌到了心竅。

    我把畫放迴原處,站起身去看架子上的書。

    很多書我光是看名字都沒有興趣,什麽養心訣、芙蓉刀法,我選了半天,終於眼睛一亮,我看到櫃子的最高處有一個薄薄的冊子,上麵幾個大字寫的是《劍身保養訣竅》。

    我大喜,伸手去拿,卻夠不到;就將蒼狼踩在腳下升上半空。

    櫃子頂上除了這個小冊子還有一個卷軸。

    我一看到那個卷軸,就擰起了眉頭。

    那竟是留影軸。

    留影軸分為兩種,一種上麵的花紋是藍色的,那是平時大家玩耍的時候用的,那時候還沒有照相機,修仙人士就會用留影軸來記錄各種景色,留作紀念或者送人。

    另一種留影軸上麵的花紋是紅色的,紅色的卷軸並不需要自己進行拍攝,使用人隻需握住卷軸,將自己的念頭直接灌進去。這種卷軸通常都是在比較緊急或是正式的場合才會使用,比如遭到敵人暗算,想要將殺死自己的人的念頭告訴同門;或是臨死前留下遺言什麽的。

    這種紅色的留影軸僅能打開一次,隨後便會自動銷毀。

    而櫃子頂上的那個卷軸是紅色的。

    而讓我皺眉的原因,是在那卷軸的封口處,被人寫了四個字“師父親啟”。

    字跡漂亮整齊。

    這字跡我再熟悉不過,我閉關前天天見,出關後還是天天見。

    這是大長老的字跡。

    我看著手中那卷軸,陷入了不解——難道大長老曾遇到過什麽危險的事情,所以曾對師父留下過訊號可師父為什麽沒有打開過

    我一邊讓蒼狼降落在地上,一邊猶豫著要不要打開。誰知那卷軸竟然直接感受到了我指示蒼狼時的靈力波動,許是感受到了相似的靈氣,軸口的封禁竟直接解開了。

    我的麵前驀地多出了一個身影,那是大長老的虛影。

    準確地說,是幾百年前大長老的虛影。

    我之所以能分辨出來,是因為大長老的頭發還沒剪,一頭黑發未束,垂在腰際,他身穿著一件黑色長袍,身姿卓越,麵上並沒什麽表情。

    大長老說:“師父,明天我就要走了,多謝你許多年來的關照。”

    走走去

    哪裏

    “師父對寄塵的好,寄塵都記在心中。請您原諒寄塵的不孝與任性,我……那件事……我終究還是要去討迴來的。”

    我下意識地問道:“哪件事”

    大長老自然聽不見我的聲音,自顧自道:“這一去,我估計是迴不來了。”

    “……隻是,我始終有一人放心不下。”

    大長老眼眸微垂,濃密的眼睫在皮膚上形成了一個漂亮的形狀。他聲音輕了一些,喃道:“……方青鶴……”

    “師父,我知你望他成龍,可他終究還隻是個十六歲的孩子,師父萬不可將他逼得太緊。”

    “他怕寂寞,可又嘴拙不會說話,總惹別的師兄弟生氣,師父,我知這樣麻煩你,但還是勞煩您多看著點他,多陪他說說話。”

    “師弟愛吃糖,我留在抽屜裏的儲物袋中放了一整袋的酥糖,但還請師父你盯著些他,一天最多隻可吃一顆。”

    “還有……”大長老的嘴角浮現出了一絲淡笑:“他總會忍不住偷吃東西,但也並不算頻繁,師父你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過他吧。”

    大長老靜了靜,嘴角的淡笑又少了幾分,他含著細微的笑意,說:“若……若他問起我去了哪裏,師父就說,我去給他找最好的磨劍材料了,讓他別惦記著我。”

    最後,大長老對著空氣跪下,用力磕了個頭:“師父,徒兒不孝,對不起。”

    大長老的身影消散,卻有一團白霧出現在了空中。

    這是紅色留影軸的另一個作用:能將留影人留影時的一些深刻迴憶也一同保存下來。

    白霧之上,逐漸出現了畫麵。

    一個十來歲的孩子窩在牆角哭著,漂亮至極的青年蹲在他旁邊,手足無措地哄著,哄了半天,那孩子終於出現了笑容,青年就也跟著笑開了。

    畫麵一轉,那漂亮青年站在案板前,茫然地看著滿桌的食材,不知道從何下手的模樣。等他終於處理好了所有食材,又蹲在地上生澀地生火,先是生不起來火,他就注了些靈氣進去,那火苗一下竄的老高。青年被嚇了一跳,慌張地後退兩步,跌坐在了地上,頗為狼狽。

    畫麵再轉,青年站在店鋪中,猶豫了許久,直到店主都有些不耐了,才指了指旁邊掛的大隻燒雞,從輕飄飄的荷包中取出銅板數著,珍惜地交給店主。

    ……

    青年每天醒來時,都會在兜裏揣兩

    個糖塊,因為那個人喜歡吃甜。

    他總是隨身帶著兩塊帕子,因為那個人淚腺發達,說不準什麽時候就會噴出眼淚。

    他會無意識地看著那個人的臉發呆很久,自己都不曾發現自己臉上出現過笑意。

    那個人被罰跪祠堂的時候,所有人都在睡覺,甚至那個人自己都在睡,青年卻翻來覆去地睡不著,眉眼都是憂慮。

    無數畫麵於白霧中閃過,又消失不見,最終所有東西都消失了,我猛地迴過神來,才意識到自己原來是在書房,那段影像也不過隻是幾百年前的故事。

    大長老迴來時我正在臥室看那本《劍身保養訣竅》。

    大長老推門進來,將一包東西放在我麵前:“給你帶了燒雞。”

    我說:“謝謝。”

    我一出聲,大長老立刻覺察到不對,他轉到我側麵,抬起我下巴讓我麵對著他。

    看清我的臉後,大長老的眉眼頓時湧上許多心疼,他柔聲:“怎麽哭過了眼睛都紅了。”

    不等我迴答,他立刻看到我手中的《劍身保養訣竅》,大長老腦筋轉得極快,瞬間,眉眼略過一絲恍然:“你去書房了……那裏已被我當做我的儲物室……你,莫非你看到那個留影軸了”

    我點點頭。

    大長老頓了頓,輕輕從背後擁住我,下巴墊在我的頭頂,我聽到大長老一派柔和的聲音:“好端端的,哭什麽你之所以能看到那卷軸,就證明我其實沒迴去複仇——我記得,第二天我正打算要走,你卻將我叫住,興衝衝地塞了我一個劍穗,說那是你親手編了一夜的,想送給我,還孩子氣地要我說一定不會將它弄丟弄壞。”

    他道:“我不想將那劍穗弄壞,所以我就留下來了。”

    我默然地聽著,發現我竟不太記得這件事了。

    他問我:“你想不想知道那劍穗現在在哪裏”

    我一愣,問:“難道是上次我生日時,大長老你係在頭上的那個發繩”

    “是它……”大長老突然笑道:“那劍穗被我用了幾百年後,到底還是壞了,我就把它拆了當成發繩,一直係到現在。”

    他從頭上取下一個藍色的發圈,遞到我手上。

    大長老複從背後擁住了我,他道:“方青鶴,你可能不記得了,我曾經的性格還挺冰冷的,但你讓我變得很懶……”

    他輕輕地說:“懶得繼續端著性格,懶得

    去複仇,懶得去想太複雜的事情,現在的我,最大的願望竟然就是能和你一同賴床到中午。”

    我叫他:“大長老。”

    “什麽”

    我說:“我爹娘當初不要我的時候,其實我都記得。”

    我爹娘哭著求要用我和師父換錢,我師父給了爹娘二兩金子,將我帶走,我悶悶不樂了許久,直到看到了我的大師兄。

    他是個好人,他會心疼我,照顧我,關愛我;

    所以我自然也想要心疼他,照顧他,關愛他。

    最後我說:“大長老,我們真是天生一對。”

    大長老把頭埋在我脖頸間,我似乎感覺到了一滴溫涼的液體落下,可下一秒卻聽到大長老忍不住噗嗤一笑。

    他笑意融融地迴我:“對,方青鶴,我們根本就是天生一對。”

    -全文完-

    《自古劍修多寡王》

    by樸左右

    2021816

    作者有話要說:全文完結!

    我的兩個崽你們以後也要好好過日子啊,乖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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