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說話時,雙瞳浮現一抹複雜,快得令旁人發覺不了,略顯靦腆的笑容顯得格外溫柔。


    「你同陳四郎那個窮酸怎能一樣?三郎完全是被連累的,倒黴正好撞上慕小姐發脾氣,一時不慎才被慕小姐踹斷腿。」


    說話的人後背挨了旁邊人一拳,舉起酒杯一飲而盡,自知說錯話,自罰一杯。


    「慕小姐字寫得漂亮,今日的事情做得更漂亮,以前她的脾氣哦,又烈又倔,似一團烈火,灼燒旁人,可也傷了自個。」


    「沒錯,以前我覺得她就是不想活了。」


    「以前她沒有今日的灑脫,換做以往她準保被陳四郎羞辱得不敢出門,或是直接讓家丁出麵打斷陳四郎的胳膊。」


    公子哥你一言,我一語寬慰被柳三郎,同時饒有興致八卦慕嫿驚人變化。


    慕嫿宛城第一討人厭的名聲不是一日兩日形成的,她來宛城之後,就沒做過一件令人刮目相看的事,當然今日的事除外。


    「你們沒發覺慕小姐是個美人?原來她的美貌都被脂粉掩蓋了,真真是暴殄天物。」


    說話的公子哥十八九歲的年紀,家中剛娶了正妻,卻不妨礙他納妾。


    他是家中唯一的兒子,自幼受盡父母嬌慣,幾個出閣的姐姐所嫁之人非富即貴,他二姐夫是當朝次輔的嫡孫,便是宛城縣令都對他孟公子客客氣氣的。


    家中父母早早給他買通國子監的名額,他隻等秋闈後入國子監讀書了。


    這句話引得同坐的同窗公子們哄然大笑,他們多是早早通了人事,慕嫿美得夠味兒,美得不同尋常女孩子,自然引得自詡風流的他們垂涎側目。


    孟公子更是被同窗挑撥得對慕嫿勢在必得,橫豎慕嫿已同陳四郎退婚,他孟公子完全可納慕嫿為側室。


    一直望著靜園方向的柳三郎淡淡的說道:「孟兄莫忘記她有一身蠻力,縱然孟兄能把人納進門,她若不願,你根本進不了她身。」


    孟公子啞然,同坐人這才記起方才慕嫿輕輕一拳就讓棍棒斷裂。


    何止是蠻力啊,堪比大力士。


    孟公子細胳膊,細腿根本壓不住慕嫿。


    「她若是願意呢?」孟公子挑起眉梢,風流飄逸,他的姐姐們都能坐穩夫人的位置,他的容貌自是不差,「我聽說她一心想迴京城,在宛城隻有我有資格帶她迴京。」


    柳三郎濃密的眼睫擋住雙眸,勾起嘴角,「那我就預祝孟兄抱得美人歸了。」


    「哈哈,孟公子納慕小姐之日,我等必然登門道賀。」


    「是極,是極,似慕小姐這等容貌唯有孟公子消受得起。」


    「小弟隻求孟兄納妾之日,喝到慕小姐敬過來的美酒。」


    在大秦妾和妻有著天然之別,妻子出麵應酬,客人必是規規矩矩,不敢輕薄正妻。


    妾若是出門應酬,男主人的友人可戲之,甚至男主人可令自己的侍妾侍奉朋友知己,賤妾更可隨意送人。


    慕嫿絕不會落到賤妾侍妾的地步,一旦做了孟公子的妾室,向孟公子朋友同窗敬酒也合乎情理。


    孟公子斜著眼睛望著起鬧的同窗,意味深長的說道:「這要看她是否識抬舉。」


    柳三郎輕輕搭放在椅子上的手指微不可見的曲起,緊接著孟公子的胳膊便親熱的搭在他肩頭,濃烈的酒氣噴在他白瓷般的臉頰上,「三郎。」


    打了個酒嗝,孟公子用眼神示意旁人放低聲音,別影響他同柳三郎說話。


    在坐的公子哥紛紛放低聲音。


    「在我所有朋友同窗中,我最是看中柳三郎你,也知你誌向遠大,同我們不一樣。」


    孟公子微醉的眸子閃過一抹精光,「你幫我謀成此事,我極力促成你拜入我二姐夫的師門,嘿嘿,到底慕小姐是永安侯府的人,我雖然不怕剛剛恢復爵位的永安侯,但也不想太得罪他們。在朝廷上,文臣同勛貴涇渭分明,尿不到一個壺裏去。」


    大秦開國已有百年,歷經三朝,開國勛貴早已不復當年之勇。


    當今重視民生文臣,勛貴多是掛著虛職,並不掌權,文臣對勛貴多有看不起,往往一個督查禦史都能讓勛貴吃不了兜著走,但是大秦開國太祖曾言,世襲貴胄於國同戚,這道鐵律刻在鐵柱上,樹立在幹清宮門前。


    明末民不聊生,義軍四起,外族入侵,太祖在一眾兄弟手下輔佐下才平定同自己爭天下的對手,進而把韃子女真等外族重新趕迴關外。


    太祖感念他們的功勞,按照軍功封爵,確保他們後世子孫依然能享受富貴。


    大秦朝存在多久,世襲勛貴就能享受多久的太平富貴。


    永安侯剛剛復爵,並攀上了大秦第一勛貴英國公,又因當年一樁錯案毀劵奪爵發配邊關十餘年,當今和文臣大多不會過於苛責永安侯。


    次輔嫡孫的師門異常顯赫,倘若能拜程澄為師,完全可以私下管當今皇上叫一聲師叔。


    程澄的父親曾是帝師,頗受皇上敬重,皇上同程澄一起讀書識字,打小的交情,隻是程澄一心撲在做學問上,無心仕途,但凡程澄的學生,皇上多會另眼相看。


    周圍的公子們一聽有機會拜程澄為師,眼睛都亮了,師從程大儒,不說能否被皇上另眼相看,即便師門諸多師兄弟也是一份不小的助力。


    「怎樣?三郎幫我一把如何?」孟公子察覺出柳三郎的猶豫,壓低聲音道:「我再給透個消息,今年程門入學考試的主持者就有我二姐夫!我雖無法保證你必入程門,但有我為你引薦,你的機會遠遠大於旁人。」


    「孟兄就這般稀罕……她?」


    柳三郎清澈眸子看過來,平靜卻好似能望進孟公子心上,看破一切的秘密。


    孟公子尷尬收迴手臂,柳三郎果然精明,他隱隱有股氣勢,同他二姐夫身上的氣勢相仿,真夠奇怪的。


    二姐夫可是次輔嫡孫,柳三郎不過是宛城長大的,從沒離開宛城一步,讓人生畏的氣勢因何而來?


    「能拜入程門固然可喜,倘若不成,亦不覺遺憾。」柳三郎緩緩起身,撐著拐杖,「倘若放在昨日,我許是就答應了,今日見了她贈給陳四郎的詩詞,我隻能辜負孟兄好意,同窗們才學在我之上大有人在,孟兄不愁無人相助。」


    他深一腳,淺一腳,步履蹣跚,卻有一股莫名的灑脫。


    咚咚咚拐杖碰觸地麵的聲音,好似能敲醒執迷不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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